既然醒了,霧心也懶得再睡,索性起床做事。


    她先去了廚間,蒸上她昨日已經提前準備好材料的四喜燒麥,又將豆子放進小石磨裏,一邊背這兩天學得心訣,一邊磨了五人份的豆漿。


    待準備完畢,因為為時尚早,還未到眾人平時起來的時間,霧心便拿上蒙塵劍,打算去中庭大梨樹下練劍,紓解情緒。


    天將亮未亮,霧蒙蒙的。


    誰知,快到大梨樹時,她卻看到樹下有個人影。


    ——一個十七八歲外貌的青年坐在梨樹下。


    他清眉俊目,氣質端雅。


    青年人鬆葉色衣衫,長發以青帶一係,腰間配著一支玉笛。


    是師弟。


    他不知為何起得這麽早,而且此刻眉頭緊鎖,看上去頗有些愁緒。


    霧心倒沒想到這麽一大早的,會在這裏碰上師弟,微微吃驚。


    她正要打招呼,卻見師弟忽然從袖中拿出一個白瓷瓶,又從瓶中倒出一顆藥丸,然後引頸服下。


    霧心看得一怔,下意識地停住腳步。


    ……那藥丸是什麽?


    在霧心的印象中,師弟身體一直不錯,應該不需要服藥才對。


    然而,師弟似乎並未注意到她。


    他服下藥後,自顧自閉上眼,口中念念有詞,開始背什麽心訣。


    她見師弟神情專注,便沒有打擾,隻是靜悄悄地湊近。


    霧心蹲下來,在旁邊注視著他。


    師弟背心訣很快很利落,隻是內容細碎,霧心聽不太清楚。


    好像是她沒聽說過的心訣。


    霧心微微側耳,想聽得更仔細些。


    可就在這時,師弟念完了,他稍微閉目凝神,便驟然睜開雙眼。


    猝不及防地,二人四目相接。


    因為霧心就蹲在師弟身邊,且她剛才正好想湊過去仔細聽師弟念的心訣的內容,師弟一睜眼,兩人睫毛幾乎碰上。


    他們如此直接地打上麵照,眼眸中各自倒映著彼此的眼珠。


    霧心茫然,她的眼珠自然地輕顫,她又眨了眨眼,睫毛扇動。


    霧心很少與人以這麽近的距離對視。


    平時沒有注意,湊得這麽近看,霧心才發現師弟的瞳色並不完全是黑色的。


    他瞳孔周圍一圈微微偏褐色,有漂亮的光點還有細膩的紋路,襯得眼睛剔透清澈,如曜石般美麗。


    然而,師弟卻大吃一驚。


    “師、師姐!”


    師弟顯然沒料到霧心離他這麽近,失措地退開,想要避開霧心的臉。


    不料,他躲避時卻不小心撞到身後的大梨樹樹幹,力道太重,發出“咚”的巨響,撞得師弟“嘶”了一聲。


    霧心沒想到師弟這麽大反應,擔心上前:“你沒事吧?”


    師弟捂著後腦,無措地看向霧心。


    然而,再度與他對上目光,霧心又愣了愣,問:“師弟,你怎麽臉這麽紅?”


    “我、我沒事!”


    師弟麵頰已是緋色,卻使勁扭開頭,試圖用將亮未亮的黎明色掩蓋自己驚慌羞澀的神色。


    他反而板著聲問:“倒是你,這麽一大早,你怎麽會在這裏?”


    霧心說:“過來練劍呀。”


    師弟麵露質疑:“你平時沒有那麽早來練劍吧。”


    “今天沒睡著,醒早了。”


    霧心說。


    此刻,她偏頭看向師弟:“你呢,怎麽一大早就在這裏?還有,剛才吃的藥丸是什麽?”


    “你看見了?”


    師弟微愕。


    他頓了頓,移開目光,含糊地說:“我也有點焦慮,所以沒睡著,出來走走。那個……藥丸不是什麽稀奇東西,補氣血的。”


    “哦。”


    霧心將信將疑。


    她問:“你焦慮,是不是也是因為很好奇師伯接下來要教我們什麽?”


    “……”


    師弟悶了一下,敷衍地說:“算是吧。”


    師弟看上去好像有些不自在,霧心還是離他太近,他不敢仔細看霧心。


    他試著要起身道:“師姐,那我先……”


    但師弟話未說完,突然,中庭北側的道路那一頭,傳來有人交談的人聲——


    說時遲那時快,電光石火之間,霧心一把捂住了師弟的嘴!


    然後她敏捷地製住他,一把將他拖進大梨樹後的灌木叢裏,兩個人一起藏在灌木後,霧心一手死死扣著師弟的手腕,另一手捂著他的嘴,保持隱匿的姿態,悄悄往路的入口看。


    “師、師姐……”


    不知為何,師弟的麵頰突然變得滾燙,因為霧心捂著他的嘴,一下子就感到了他臉上的熱度。


    “你、你做什麽?”


    因為要兩個人同時藏在空間有限的灌木後,且她還下意識地控製住了師弟,兩人此刻挨得很近,身體完全貼在一起,遠比平時練劍時更貼近。


    霧心卻並未覺得哪裏不對,她看都未看師弟,隻輕輕鬆開捂著他嘴的手,比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


    師弟不說話了,隻是麵頰更燙。


    但師弟沒憋多久,又道:“師姐,你、你的身體,離我太……”


    他聲音簡直有些無助。


    霧心不理他。


    師弟泄氣。


    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不解地問:“我們為什麽要藏起來?”


    “因為可能是魔……啊。”


    霧心剛解釋了一句,才回過神。


    她現在已經回到花醉穀了。


    半年前緝魔的時候,因為不知什麽時候就會有魔修過來,她一有風吹草動就會把小師妹摁住藏起來,然後兩個人一起暗中觀察。


    她大概是因為昨晚沒睡好的關係,今天精神有點恍惚,之前的條件反射又回來了。


    她甚至把師弟當作是小師妹,一起摁了進來。


    霧心鬆開師弟,歉意道:“抱歉,我摁錯了。”


    師弟:“……”


    師弟的眼神十分複雜。


    霧心頓時也心虛起來,假裝沒看到小師弟的眼神。


    不過,兩人糾纏之間,道路盡頭的行人已經走了過來,他們錯過最佳時間,再出去已有些來不及。


    隻見走過來的,是兩個男子的身影,一人白衣佇立,一人褐衣攏袖。


    是師父與師伯。


    師父一來,目光就淡淡地朝他們藏身的草叢瞥了一眼,儼然已經發覺他們。


    不過,師父早已習慣了這些徒弟偶爾怪異的行為,並未說什麽,也沒有趕他們走的意思,隻移開了目光。


    霧心鬆了口氣。


    說來奇怪,霧心在把師弟抓進來的時候,順便習慣性地用仙術掩蓋了他們兩個人的氣息。


    這點小動作自然瞞不過師父,但師伯卻好像什麽都沒察覺的樣子,隻繼續與花千州說話。


    他笑嗬嗬地道:“師弟,你還說你今天這麽早起是有事要與弟子見麵,你看這麽早,哪裏來的弟子嘛?!你其實是又跟小時候一樣幹了什麽傻事,不好意思告訴我,所以找借口來敷衍吧?”


    “……”


    霧心感到師父冷冰冰的目光又往他們的方向瞥了一眼。


    但師父還是沒有說什麽,隻道:“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麽。”


    師父聲音清清冷冷。


    他又問:“你呢,今日為何沒有宿醉?”


    大伯不滿:“你不要說得我好像天天宿醉、沒喝醉就不正常一樣。”


    “……”


    師父冰冷的目光充滿譴責之意。


    師伯被他看怕了,連連將身體後仰,道:“好了好了,以前嘛,是喝得多了點,但現在不一樣了。畢竟我現在再喝醉掉進池子裏,也沒人幫我兜底、跳到水池裏把我撈上來了。再說……現在這世道,哎,睡不著啊。”


    兩人在大梨樹前停下步子,師伯仰天望著梨樹,然後,深深歎了口氣。


    他說:“當年正道聯合,才好不容易殺掉一個老魔尊,沒幾天就又上來一個新魔尊。然後這個新魔尊還沒想到辦法怎麽搞掉,就又上來一個更厲害的新新魔尊……真是魔魔尊尊,無窮盡也。我們仙道實在太難了,我都兩千兩百多歲了,什麽時候才能退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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