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賀郎,其實你應該閉上眼。”


    賀離恨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急迫問道:“你的禁製不能動,會出大事的!這個世界已經承受不了你的真身,禁製反噬……”


    梅問情按住了他的手,指間在他眼前輕輕一掃。賀離恨立即感覺自己的視覺瞬間消失了,眼前陷入一片漆黑,隻剩下格外靈敏的聲響在耳畔響起——雷聲隆隆,無形的火焰如浪濤湧起,燃燒聲似遠似近。


    “梅問情……等一下,你要幹什麽!”


    他死死抓住了對方的衣角。梅問情似乎沉吟了一下,不想將他的手強行扯下去,而是割斷了這片袖口。


    她道:“我要留下你啊。”


    她說的這麽理所當然,這麽輕而易舉,好像這隻是眨眨眼、揮揮手就能辦到的事情。讓人根本想象不到她為了達成這個目的,究竟做出過怎樣的決定、考慮過多少出路。


    她本就坐在世之頂峰,才能將窺見天光說得如此輕巧。但沒有多少人知道,她必須遁身黑暗,才能撥開層雲,將她最需要的人留在天上。


    “梅問情——”


    賀離恨手裏隻剩下一半的衣角,他的視覺被封閉了,連神識都散播不出去,根本無從判斷對方此刻在哪裏、又發生了怎麽樣的變化。


    這是梅問情第一次對他使用自己的道術,這種彈指一揮間言出法隨的實力,產生了一股恐怖的距離感,這種毫無反抗之力的感受,讓人幾乎沒法誇讚她的實力強悍,隻體會到了深深的孤寒。


    高處不勝寒。


    在他無法看到的地方,同命契文在他的身體裏刻畫成形,湧動著沒入梅問情的身軀之內,她身上的禁製篆文在不斷的顫動,似乎受到一種更強橫、更無法抵禦的壓製,至此刻,兩人的命運牽連在了一起。


    但這隻是開始而已。


    梅問情為賀離恨設置了一個他出不去的安全區域,將這間禪房保護起來,然後一邊走一邊整理鬢發,撣平衣衫,她懶散地活動筋骨,手指按了按僵硬的肩膀,抬頭上望。


    翻滾的雷雲。


    那是化神返虛的四重劫雷,共有三十六道,這原本是不該出現的,但同命契約牽連到的人不是別人,而是梅問情,所以實力達到才會引動的天雷將會一齊出現——


    上一次領會這些天劫時,究竟是什麽時候呢?


    梅問情沉思一番,但因為太過久遠,實在無法想起來,便搖頭歎了口氣,笑了笑。


    劫雷之後,雲中隱隱顯出一道寒芒。寒芒中纏繞著煙粉色的絲線——梅問情認得這是什麽,這不過是突破返虛、踏入半步金仙的雷劫,中間摻雜著情劫問心的火焰。


    她的身軀慢慢騰空而起,眼中的陰陽魚永恒地高懸在眸中,從眼眸的邊緣開始渲染上一陣淡淡的金色。


    “不要再藏了。”她道,“出來吧。”


    寒芒之後,她的眼眸穿過漫天雲霄,見到一重又一重、環環相扣的磅礴金光,金光內盡是太初鴻蒙、開天辟地的氣息。


    這是半步金仙開始合道的劫雷!


    對於這些,梅問情的記憶就要清晰得多了。以她的身軀、實力,為賀離恨蕩平道路,最起碼也應該是這個程度才對,縱然有整整八十一道封印,但她是合道金仙,生命的本質上就跟其他人完全不同。


    梅問情的雙眼繼續望去,穿過三十三重天。到了這一步,這些天劫、雷鳴,已經不是本方世界所操控的了,這些都來源於“宇宙”,來源於三千世界裏冥冥中最幽深、最不可捉摸的玄妙之地,是一種突破生命層次的考驗。


    但在三十三重天上,另一種靈光在太初鴻蒙中遊蕩,這光華捉摸不定,帶著與開辟天地完全不同的枯萎、寂靜、死亡的氣息。


    ——這是大羅金仙開始合相反道種的元神劫。


    梅問情一邊懷念,一邊又歎了口氣。就像是已經通過的考試進行二考一樣,雖然並不驚慌,但因為它的難度確實不小,所以會產生厭倦之情。


    她眼中金光未消,忍不住嘀咕道:“我家賀郎還能走到這一步的麽?他這麽有前途?是不是在針對我啊……哎你,不講武德。”


    話沒說完,最先出現的幾道九重雷劫翻滾著炸裂下來,恐怖的電光交織成網,在她身上流竄而下,深紫色的道服在雷光之下飄飛動蕩,缺損了衣角的寬闊長袖獵獵作響。


    雷光卷動,在青絲之間漂浮散盡,被搖動的金紋吞噬。


    ……


    劫雲聚集的那一刻,慧則言便已經如約來到了先前預定好的地點。


    她撥動著佛珠,遠遠地望著風雲變色,問道:“禪院裏沒有其他人了麽?”


    瀾空道:“弟子已經給其他的師兄弟、師姐妹分發了任務,除了賀魔尊之外,沒有一人在梅道祖周身千裏之內。”


    生死禪院本就荒僻,又布置著空間類結界,隻要禪院內的佛修不在,那麽便沒有其他的生靈。


    慧則言沉默少頃,望著梅問情的身影,滋味複雜地感歎道:“她看著聰明非凡,怎麽就是個瘋子呢。”


    瀾空先是沒出聲,然後又小心低聲道:“師尊不覺得,幫助道祖這麽做的您,精神也有點……”


    “我要是不幫她,她也一樣這麽做。瘋子是勸不住的。”慧則言道,“我知道變故的緣由,總比處於被動要好。你看,這聲勢雖然浩大,但卻隻是剛剛開始。”


    瀾空遲疑道:“隻是……剛剛開始?”


    第77章 .界限“以此為界,擅越者,斬。”……


    化神返虛,四重劫雷。


    每重共有九道,翻天覆地,電光橫空,如同蔓延伸展至整個天空中的慘白蛛絲,將天地包裹在綿密的陷阱與羅網當中。


    在慘白蛛絲之間,狂風盤旋,吹動袍角的衣料,如震動的旌旗。


    梅問情靜立其中,她元神當中的同命契文金光流轉,閃爍著的雷電光暈同樣在她法軀之上醞釀流散,從狂暴到靜謐、從熱烈到安寧……從最充滿殺戮毀滅之氣的劫雷,化為溫順的電光,漸漸從指尖散去。


    最開始四重雷光根本無法影響到她。


    但這樣的天劫,還是驚醒了她身上一重重的禁製,禁製不斷地搖動顫抖,幾乎有掙脫的征兆。


    轟隆——


    雷鳴驚世。


    就像慧則言所說的,這隻是剛剛開始而已。


    狂熱的雷鳴在重重響動後,終於無可奈何的消散過去,雲端間在露出一縷霞光之時,也同樣放出了一道纏繞著煙粉色光線的寒芒,寒芒一點,瞬息之間自上而下、直灌天靈。


    在象征著突破返虛、踏入半步金仙的寒光籠罩下來的同一刹那。梅問情身上原本便動搖顫抖的金紋驟然掙開——一道法身之上的金紋禁製浮現而出,光澤耀目,砰地一聲從她身上脫離,在梅問情周身撐出一道金色的光環。


    這道光環脫離梅問情真身的同時,她的本體氣息開始不斷上升,很快便達到周圍空間無法承載的程度,這道金色篆文撐開的光圈沒有徹底散去,而是如同一道金環般環繞著她,像是又受到極大的壓力般,重新向內側逼近。


    梅問情的手腕上纏著一串道珠,細細的穗子輕柔地掃著手心,她早有布置,於是隻是抬手接住那道煙粉色的絲線,將叩問心門的情劫收入元神當中。


    因梅問情沒有主動壓製,那圈剛剛被禁製烙印逼回去的金紋再度撐開。麵臨寒芒籠罩,這道金色篆文重新張開一個圈,失去了完全的平衡之後,她周遭的空氣、光影、時間……不可細數的諸多“穩固”的概念,都開始變得不那麽穩固,產生一種受到極大壓迫、而被摧毀之感。


    這種被摧毀的現象,從此處,一直輻射到天地角落,輻射到極廣的地區,整個寰宇之內,莫不改天換日、驚天動地。


    此刻,一直觀測不動的慧則言菩薩雙手合十,宣了一聲佛號,緩緩地盤腿坐下。


    她身下是草木青翠、生機勃勃的山崖,在梅問情本體禁製動搖的情況下,這處山崖也產生了斷裂和還原的跡象,險些就要化為一抔黃土。


    慧則言閉上眼,口中誦念著隱晦莫測的經文佛號,聲音低微慈和,在她的身後,亮起無數梵文遊動,法尊佛陀的金身塑像在梵文之間出現,金剛怒目、菩薩低眉,如幻影般湧起,一股恒定、平穩的力量,從她周身源源不斷地傳出,鎮壓住了這方空間的分裂。


    她的力量足以蔓延千萬裏,以此為中心,將分裂的縫隙、薄弱的規則、不可捉摸玄之又玄的概念,全部補充上了一股安定的力量,抵消了梅問情帶來的強大壓迫力。


    梵語萬千,一重又一重的禱告聲從虛影中響起。


    慧則言睜開眼,一邊計算著時間,一邊道:“小惠姑娘在哪裏?”


    瀾空道:“小惠姑娘早已完成了道祖的吩咐,此刻應該在禪院在陪伴賀郎君。”


    慧則言徐徐頷首,又眺望向極遠之地,自言自語般地道:“希望她們也能順利些吧,梅問情隻解開三道禁製,別造成什麽傷亡……”


    ……


    幽冥界,冥河之上。


    一身大紅羅裳的梁蘭清抱著胳膊,鬢發金釵晃動,手裏撫摸著一張由小惠親手遞交過來的書信囑托,字跡眼熟無比,是梅先生的。


    在她對麵,淩空站立著西方鬼帝陶靈,她外表隻有十四五歲外貌,手似嫩藕,麵若銀盤,穿著短襖長裙,一隻眼睛戴著一塊金屬眼罩,外形如蒼冷火焰般向右側燃燒。


    “時辰到了。”梁蘭清道。


    “真有這麽大的動靜麽。”陶靈嘀咕道,“這該不會是先生吩咐給你的事,你拿來誆我的吧?”


    梁蘭清懶得與她爭辯,隻是向上望去——在各界的地理位置上,修真界確實處於幽冥界的上方,但並不是正上方,兩界的接壤之地是一塊傾斜的、有坡度的斷崖,下方則能夠通過河流般的結界進入地府幽冥。


    天穹幽然發青,還是昏昏沉沉的光澤,看不出什麽異樣。


    就在梁蘭清不解思索時,一股強烈的壓迫感從四麵八方包裹而來,難以理解、並且不講道理的沉重靈力輻射波及進幽冥界,腳下湍急磅礴的冥河仿佛凝滯了一瞬間。


    在這眨眼一瞬,寬闊得一眼望不見邊的冥河猛然改變方向,由低向高倒灌過去——嘩啦!僅僅這一刻,梁蘭清就仿佛聽到了冥河之水衝刷斷崖的聲音!


    她跟陶靈的反應完全一致,根本都來不及對話,提前聽從吩咐布置好的結界大陣猛然打開,兩位化神期修士互為陣眼,磅礴的河流才以緩慢的姿態停止了倒灌,那些脫離河畔升起的鮮紅花朵又飄飄蕩蕩地、如柳絮般地飄落。


    冥河一點一滴的回歸正位。


    梁蘭清身軀內的鬼氣幾乎被陣法抽取一幹,她看了一眼方才還心不在焉的陶靈:“這回你可相信了?”


    陶靈麵露尷尬之色,扯開話題道:“你還是省省力氣,祈禱沒有更恐怖的後續吧。”


    冥河之水磅礴廣大,倒流之力在由大陣一點點扭轉,空氣之中呈現出一股輕微的扭曲之態。


    ……


    聖魁宮。


    何琳琅跟天女魁的這次見麵,沒有產生任何爭辯或鬥嘴之事。


    兩人對坐在聖魁宮中央,麵對著一道金色的、共有四重十八轉的巨大金屬圓盤,圓盤之上刻著各門各派,從人間到修真界,各片土地、區域的名諱,圓盤之上懸著一顆淡紫色的寶珠,在寶珠光暈籠罩之地,便可以按照區域的不同,驅使起本區域最大門派的護派大陣。


    碧虛天女何琳琅道:“此事恐怕要辛苦魁祖了。”


    天女魁瞥了她一眼:“也請琳琅娘子多出力。”


    兩人雖是同窗,但因參悟的方向不同,關係一向是冷冷淡淡,隻不過彼此熟知心性,倒不擔心對方會出岔子。


    兩位返虛境天女皆是神情從容,早已知悉此事的流程。她們撥動著金屬圓盤,隨著寶珠光澤籠罩的地方越來越多,許多地區的門派大陣都被猛然喚醒,脫離掌控地自主撐開,保護身居其中的生靈。


    何琳琅一邊調試波動,一邊道:“當初你聯合其他同窗,製作此物時,我還以為隻是玩鬧,沒想到傳承至今,不僅拿到了定坤珠,還匯集到了整個修真界的法陣結界之印,居然能幫到老師的忙。”


    天女魁道:“除了旱魃一族,我可沒有任何傳承留下。倒是你,碧虛聖庭——”


    她言及此處,手指按住“碧遊域”三字,將這三字扭轉過來,進入到紫光中心,圓盤轉動間發出金屬軸承摩擦般的細膩響動。


    僅僅半息不到,碧遊域的護派大陣盡數亮起。天女魁說完了後半句:“不先保護保護你的宗門後裔,不受到先生真身降世的衝擊麽?”


    “隻是解開三重禁製,算什麽真身降世。”何琳琅淺淺笑道,“先生布置周到,魁祖也心細如發,必不會讓任何一個無辜生靈遭此橫禍。”


    天女魁哼了一聲:“你就給我戴帽子吧。”


    兩人分別負責一部分,調試和控製之下,圓盤上大多地區都逐一亮起。


    “咦?”何琳琅將清源劍派所在的清虛之境轉到眼前,“灰色的?”


    天女魁抬頭看了一眼,猛地想起了一事,指尖凝聚一點青色光芒,將金屬圓盤上篆刻的“清虛之境”四字按下去,清虛之境霎時間恢複了原本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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