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由顧懷清和西索爾兩人殫精竭慮鑄就的畫中境開始崩塌,那些被精心安置的家具、壁畫,連同那屋外的山水,都化作一縷青煙,飛快消散。


    顧澤之看著西索爾和顧懷清震驚的臉,“啪”地又將折扇合上。


    下一瞬,這“登天梯”的夾縫世界徹底消失,顧懷清和西索爾毫無反抗之力,被扔進那溫莎原本畫好的法陣之中。


    溫莎終於恢複了點力氣,她想從顧澤之懷中起身,但顧澤之將她緊緊抱住,不許她離開。


    力道之大,前所未有。


    卻也沒有看溫莎,而是目送那兩人:“西索爾,你應該回到你本來的世界裏,完成你的使命。”


    頓了頓,他沒有用敬稱:“懷清仙君,你已經飛升,也應當神魂歸位。”


    對於他們兩人來說,以死亡為歸宿結局實在太過輕巧,求而不得、抱憾終生、竹籃打水一場空才是現在的顧澤之為兩人選擇的結局。


    話音剛落,兩人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甚至一句話都不曾留下,雁過無痕。


    實力碾壓。


    顧澤之的修為並不比她高多少,至於魔法更是一竅不通,又是如何能這樣輕鬆地就搞定西索爾和顧懷清……?


    溫莎仰頭看向顧澤之。


    顧澤之正低頭看著她,黑沉沉的眼眸裏,有且隻有她一個人的影子。


    就好像那記憶之中麵容和身形都已經模糊了的神明的塑像,在她禱告的日日夜夜裏,那麵容模糊的塑像的眼睛裏,有且隻有她。


    顧澤之被溫莎那淺色的眼睛盯著,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剛才雖然靈力已經耗盡,但見阿溫你差點被那兩人占了便宜,我怒從膽邊起,意外獲得了一些力量。”


    “哦?”


    顧澤之終究不敢有絲毫隱瞞:“我大概就是你口中的光明神……某種意義上,也是這修真界淩駕於人修神佛之上的天道神。”


    所以會被認成天生佛骨的佛子,無外乎是神性強大,難以忽略。


    需要光明的何止是充斥黑暗眷屬的那一個世界?在這五千年來都無人能夠飛升的世界,也同樣需要神光引領,指引他們認清本心本性。


    身為神明,他這次轉生到修真界顧家,試圖為這一方天地中的修士們指一條明路。


    然而,神明的降臨,也給顧家已經飛升的修士顧懷清產生影響,他的魂魄流落異世界。


    蝴蝶扇動翅膀,一切都開始偏離應該有的軌跡。


    ——又或者,這才是冥冥之中,真正的軌跡。


    有人會因愛生欲,有人因貪生惡,有人因死生怨……


    但能正確應對的人,才能真正走上這成仙之路。


    真正的軌跡裏,也有神明的身影。


    “形單影隻的神學著愛人。也許正因如此,作為我的聖女的阿溫終究輾轉來到我的身邊,我也對阿溫一見鍾情。”


    根本不是在顧懷清所謂的他的神魂的影響,而是神明與他真正的聖女殿下一見鍾情。


    冥冥之中,或許早就被鐫刻進案頭的無字天書的罅隙裏。


    顧澤之低聲傾訴這一切的時候,還是那瀟灑自如的樣子,看不出半分至高神的穩重感。


    但溫莎仍五味雜陳,與顧澤之拉開距離。


    顧澤之半鬆開溫莎,低眉可憐兮兮:“阿溫,於你而言,我隻是擁有了額外力量的顧澤之。”


    這熟悉的神情讓溫莎又有些迷惑。


    顧澤之拉過溫莎的手,放在胸口:“你聽,我的心還會為你而跳。你若不信——”


    顧澤之欺身而上,將溫莎困在一小方狹窄的區域內,神態促狹:“我亦可與你神魂交融,以證心意。”


    溫莎:“……我信。”


    不過,她現在倒開始懷疑顧澤之是否是真神——畢竟,在教會的記載裏,光明神可不是這樣無恥的滿腦子都是需要特殊處理的思想的家夥。


    見溫莎神態放鬆,顧澤之這才放下心來,道:“那我們出去罷,這登天梯,幹脆毀了。”


    “好。”


    顧澤之緊緊扣住溫莎的手,長袖一揮,兩人又回到那宴飲之處。


    身旁,原本在慶濂真人手中的“登天梯”徐徐展開。


    眾目睽睽之下,“登天梯”忽然從中央處起,碎裂成片。


    顧澤之輕動折扇,這碎片便如同凡間那最便宜不過的宣紙,飄了起來,越過這宴飲的廳堂,飛向天際。


    這速度太快,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


    待這些大能們回過神來之時,碎片已經在顧澤之的催動下,飛快地散落在這不同的州郡之中。


    幾個大能忽然醍醐灌頂,紛紛湧向門外,像是曾經的顧元正,或者被蠱惑的蘇家人一樣,開啟新的尋找能夠一步登天的妙法之旅。


    這便是亟待拯救、造就這一方世界殺戮無盡、爭搶無端的癡蠢之人。


    顧澤之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對上溫莎時,又換上不可一世的笑容。


    好在,在這樣無趣又麻煩的世界裏,還有阿溫陪著他。


    宴飲的賓客走了大半,剩下的,無非是天機閣、蓬萊、千械閣、菩提宗、顧家等與合歡宗或者溫莎、顧澤之關係不錯的人。


    還有,形單影隻的李洪珍的屍體。


    偌大的宴廳頓顯空曠,但卻並不寂寥。


    日光照耀進來,將每一個人的臉龐都照亮,也這宴廳之中所有的陰霾都驅散。


    他們湧向溫莎和顧澤之,高聲表達著對他們劫後餘生的欣慰、祝福與欽佩。


    慶濂真人也鬆了口氣,但沒有第一時間衝過去抱住自家小徒弟,而是看向一旁同樣暫時沒有動作的智濟大師。


    認真表示:“智濟大叔,今年合歡宗一定會多給菩提宗一些香火錢的!


    智濟大師:“……慶濂施主不必如此。”


    慶濂真人堅持:“就當給他們兩人捐點行善積福的錢!”


    智濟大師:……


    不知為什麽,他總覺得這筆錢,有點嫁妝的意味。


    顧澤之透過喧鬧的人聲,聽見了慶濂真人和自家師尊的對話。


    他攬過溫莎,親吻她的眉心,道:“雖然遲了幾日,但我們還是盡快選個日子,趁著慶濂師尊給我們積福,早點舉辦合籍大典吧。”


    他聲音又壓低許多,湊在溫莎耳畔:“若是不說話,我就當我佛同意了。”


    他狡黠地衝溫莎笑了笑,明明應該高高在上、纖塵不染的神卻視她為神佛,為她俯首折腰。


    溫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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