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純謹倒是十分淡定:“在下保證,這一線索,恐怕顧家還真查不出來。”


    “這是看不起我顧家?”顧澤之反唇相譏,表麵功夫全然不做,八條巨龍噴出的熱氣將蘇純謹團團圍住,下一刻,似乎就能真正意義上把蘇純謹大卸八塊。


    不過,也是恐嚇為主——溫家的事情,還是應該由溫莎決斷。


    溫莎將信將疑,撥弄了一下魔杖,一道真言咒擊中蘇純謹。


    她又確認了一邊,蘇純謹的答案一字不改。


    他手中確實有溫家覆滅的線索。


    但溫莎並不覺得這一場交易有任何的必要性——首先,即便她放下神劍,神劍也不會聽從蘇純謹的命令;其次,蘇純謹能篤定顧家查不出來這線索,那這線索一定在顧家影響力之外,蘇家影響力之內。


    ——還有比蘇家家族內部更合理的推測嗎?


    沒有。


    如果這線索跟蘇家有關係,作為溫家曾經的盟友一樣的蘇家於情於理,都應該告知溫莎,再進行處理。


    但蘇家沒有,蘇純謹又以此為籌碼,想與溫莎“交易”。


    蘇家對溫家滅門一事、對家族內有人背信棄義的情況的態度可想而知。


    說不心涼是假的。至少在這一刻,溫莎是真的為原身以及原身的親人們感到無比的哀傷。


    交易是不可能交易的,真言咒之外,再送蘇純謹幾個足以令他永生難忘的魔咒卻是沒有問題。


    溫莎又用上一道加強版的真言咒,不理會蘇純謹的訴求,直視蘇純謹的雙眼:“所以,關於溫家慘案,你到底知道什麽?”


    這一瞬間,蘇純謹的腦海一陣空白:“我的叔叔蘇好問有參與。”


    下一刻,鑽心的疼痛感立刻讓他從一片茫然之中抽離。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剛才,他好像與溫莎對視之後,就把所知道的消息透露了出去。


    他這是自己交代了自己的籌碼!


    蘇純謹扼腕,但連歎息聲都發不出來,四肢內沸騰的血液隻能允許他發出因為過於痛苦而變得與殘喘無異的嘶鳴。


    他雖身體有疾,但現在的狀況明顯不是因為他的頑疾而造成的!


    事已至此,蘇純謹心中暗恨,唯有背水一戰。


    他攢著最後的力氣,一口氣吟誦出一段劍訣:“天下大道,莫若真一。真一為氣,氣自道化……如是青冥。”


    因為好奇蘇純謹所言的作用,得到自己想要信息的溫莎倒沒有再折磨他,由著他吟唱完一整段。


    手中的神劍卻震動起來,仿佛被牽引一般,竟有掙脫溫莎的手心的趨勢。


    溫莎果斷放開。


    被迫離開溫莎的劍:“嚶嚶嚶。”


    它被牽引著往那個看著很弱雞的渣男男配那裏飛去,而它的主人旁邊的那個搖著扇子的男人,居然得意地眯眼笑起來,還、還衝它揮手作別?!


    劍不能忍,劍可殺不可忍!


    被迫落入蘇純謹手中的劍怒火中燒,劍身也如同浸潤岩漿一般,飛快地呈現出一種赤紅色。


    不僅是顏色有了改變——


    蘇純謹的手心仿佛握著一團來自地心深處的幽火,灼熱的溫度讓他的掌心泛著焦味。


    他第一時間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待看到表皮的焦黑時才驚叫出聲,左手扣著右腕,捶胸頓足,情狀極為淒慘。


    溫莎的魔咒加上神劍的報複,雪上加霜。


    蘇純謹毫無形象地滾在地上,碎石和砂礫讓這位從來都沒有吃過苦的蘇家公子如同泥腿子一樣。


    他那隻右手已經形如焦炭,而劍上的灼熱並沒有停下來的趨勢,反而順著他的右臂往上蔓延。


    就連他那左手的虎口也呈現出褐色。


    即便如此,他的右手仍然握著那柄劍。


    他若是此刻有斷腕之心,應該還能保住一條命,但現在看來,他的手保不住,命……大概也要沒了。


    “純謹師弟——!”


    自劍塚的山頭,尤奉天身手矯健地躍下,隻掃了一眼蘇純謹現在的恐怖情況,便當機立斷,抽劍砍下他右小臂,又飛快地喂了他一顆靈力撲麵的丹藥,為他止血。


    “你這是做什麽——快,先吟誦《本心訣》!”


    《本心訣》是青玄宗的一本入門級別的心法,不難,但對於克製心魔還是頗為有效。


    尤奉天見蘇純謹這樣子,以為他是心魔橫生,處境危險,趕忙幫忙。


    豈料蘇純謹被迫吞下丹藥,恢複神智清明的第一刻,就是先給了尤奉天一拳。


    尤奉天沒有防備,一下子被踉蹌著爬起來的蘇純謹打倒在地:“師弟?”


    蘇純謹沉默,平日裏因為體弱而不太健康的麵色此刻更顯得陰沉。他撿起地上那半截被砍掉的已經焦黑的右小臂,他引以為傲的持劍的右手此刻仍保持著最後握劍的狀態,但劍已經沒了。


    那劍的嚶嚀聲又響起——在不遠的地方。


    不用看他也知道,應該是在溫莎手裏。


    他近日一連串前所未有的挫折,都跟這個被他拋棄的前未婚妻有關。


    就連這一次父親耳提麵命告訴他能控製青冥劍的劍訣,在溫莎麵前也顯得那麽可笑——他確實通過劍訣抓住了青冥劍,但劍,拒絕了他,還讓他幾乎,命喪黃泉,折進去大半右小臂。


    蘇純謹以左手別扭地支著君子劍,深吸一口氣,看向溫莎。


    比記憶之中似乎又長高了一點的少女正微帶嫌棄地看著發出嚶嚀聲的劍,一臉不情願又無奈地將它收入懷中。方才還與他拚命的劍這時候溫順地像一條搖尾乞憐的狗。


    這一刻,跌坐在地上的蘇純謹有那麽一點理解叔叔蘇好問說過的那句話:“溫家的人,命真好啊。”


    那拒絕交談的純謹師弟讓尤奉天有些擔心,他撬不開蘇純謹的嘴,便轉換思路,看向一旁的溫莎和顧澤之。


    他後來知道溫莎與青玄宗的舊怨,尤其是與蘇純謹之間的私怨,作為外人,尤奉天絕對無法站在道德製高點上去責備方才沒有第一時間伸出援手的兩人。


    但作為蘇純謹的師兄,他還是想知道真相。猶豫一會兒,他開口:“兩位,我師弟……”


    他頂著尷尬,看向明顯氣氛已經渾然一體的兩人,舌頭打結。


    “這、這是青冥劍啊!”


    ——嗯?


    溫莎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傳聞中,顧家那五千年前的天才修士顧懷清,用的劍就叫青冥。


    第80章 摘星望月5


    ◎陳年的春汀州特產——綠茶味衝天啊!◎


    尤奉天按捺著想要上前觀看夢中情劍的激動的心,目光炯炯,本來想拋出去的關於蘇純謹的問題,此刻早就被他扔在腦後。


    能拿得起全體劍修偶像的寶劍的人,肯定不會故意對他師弟做什麽!


    那可是懷清仙君的劍啊!懷清仙君為人正直,嫉惡如仇,打抱不平,潔身自好……


    他的劍也一定如他本人那般瀟瀟如竹,端方如玉!


    問題,一定是出在他這出身太高的師弟身上!


    但好歹是自己師弟,哪怕他有錯,也不是他這個做師兄的見死不救的理由。


    無奈,尤奉天又分出許多丹藥,放在沉凝著一張臉的蘇純謹麵前,自己則離蘇純謹稍微遠了一點,問:“溫道友,在下能上前看看這青冥劍嗎?”


    溫莎沒有拒絕。赫拉


    再一次從尤奉天的口中聽到“青冥劍”,溫莎也無法以出現“幻聽”來自我麻痹。


    她轉頭看著顧澤之,素來淺淡的眼中此刻愁雲不散:“顧澤之,這劍是青冥劍?”


    顧澤之是顧家的人,顧家對顧懷清的資料一定是最詳實的。


    “傳聞懷清仙君夢中踏雲擒龍,直抵青冥。醒來後便自己閉關數年,以夢為依托,鑄造青冥劍。”顧澤之回憶著家中典籍的內容,腦海之中,不知為何,竟然浮現出一柄比溫莎手中的單刃劍更為完整的立體劍身,很不對勁,但,“阿溫,你手中的劍,應當正是半柄青冥。”


    尤奉天眼冒精光,連連稱是:“溫道友不愧是擁有天一劍骨的天才,連青冥劍都願意認你為主、供你驅使,你若修劍,一定一日千裏,羽化登仙。”


    明明是真心實意的誇讚,但尤奉天說完,覺得脖子一亮。佛子身上竟好似傳來陣陣冷氣。


    八部真龍磨了磨自己的爪子,向著青冥劍的方向亮了亮——顧澤之渴還記得,方才就是這青冥劍的劍靈,大言不慚地要與溫莎成親。


    剛才一直“嚶嚶嚶”撒嬌的半柄青冥,此刻也是一副裝死的作態。


    溫莎低頭:“青冥劍?”


    青冥劍繼續裝死。


    溫莎彈了彈它那半刃劍身:“你出來。”


    青冥劍不為所動。


    尤奉天尚不知道這青冥劍已經有了劍靈,隻是猜測:“溫道友,青冥劍雖然應該是有劍靈,但這劍如今隻有半柄,召喚出劍靈應該比較有難度,溫道友將它帶走後可以慢慢和它培養感情,也許很快就能召喚出劍靈。”


    顧澤之聽到“培養感情”四字,差點撕了手中的本命折扇:


    這劍都上演搶親倒貼一條龍,哪裏還需要培養感情??


    溫莎也沒聽從尤奉天的建議,長袖一甩,立時把這青冥劍扔在遠處:“不出來解釋清楚,你就待在這裏吧。”


    看向顧澤之:“我們走。”


    八條真龍晃著尾巴,卷起一陣塵土,隻往那蘇純謹和青冥劍上糊。


    尤奉天吞了吞口水,看了一眼煙塵之中的青冥劍,扼腕:“溫道友,冷靜、冷靜啊——即便你不是劍修,留著青冥劍對於修煉來說也是利大於弊,即便劍靈不肯出來相見,也沒有必要如此決絕啊!”


    蘇純謹更是看著毫不留情拋棄了他夢寐以求的神劍的溫莎,目光之中羨慕、不甘雜然相交。


    但想到溫莎如此不識貨,竟是最後又扔下這青冥劍,心中又升起一陣隱秘的快意,連右臂上見骨的傷口都沒有那麽痛。


    他撿起那截被砍斷的小臂,迎著沙塵,拄著君子劍,蹣跚著向那被拋棄的青冥劍走去。


    也許,青冥劍會意識到,它所選並非良人,而真正的良人是為他斷了一臂的自己……


    蘇純謹灰敗的臉上如同死前回光返照一般,浮現出點點亮色,但很快,又如同殘年風燭一樣,滅了下去。


    那被毫不客氣地仍在劍堆之中的青冥劍立地化人,錦衣錦袍,步下騰雲,疾馳如風,與自己擦肩而過。


    盡管它的臉龐被霧氣縈繞,但他的脖頸並未轉動分寸——它看都沒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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