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濂真人忙將這兩頁信紙收回,一把將溫莎按在椅子上:“不可。”


    溫莎:?


    慶濂真人手中燃著一團火,直接將信紙燒毀:“像這樣以失憶為借口作為搪塞的劇情,即便出現在話本裏,都要被追著罵著者腦子有坑呢!”


    溫莎:“……有道理。”


    慶濂真人:“徒兒,正所謂天涯何處無芳草,為師當年為你撰寫的《攻略手冊》特別增補版,你改天就直接喂了狗,不必再留。”


    溫莎:其實本來也不在她手裏。


    慶濂真人又塞給溫莎一本新的冊子,《合歡道修煉手冊之特別定製版》,道:“徒兒,雖然攻略佛子是咱們合歡宗開山立派以來的夙願,但也絕對不能委屈了你!拿好為師專門為你製定的修煉計劃,這次五洲會,盡可以看看——!”


    “看什麽?”


    “看看有沒有合眼緣的男修女修妖修魔修——魔修隻要別太壞,都可以!但唯獨那佛子,不可以!不管是他還是他家裏人,能想出這樣惡俗的托詞的,都不是良人!都是渣男!”


    溫莎:……


    看出來了,他師尊是真的很討厭渣男。


    ***


    “小師妹,小師妹——!”雲繾拿著幾個活靈活現的麵人兒在溫莎麵前晃了晃,“你又走神了?喏,這個給你。”


    溫莎接過雲繾手中幾個麵人,笑笑:“多謝雲繾師姐關心。”


    出關後,慶濂真人那一番話總在她耳畔揮之不去。尤其是在來到蘇家所在的景慶州後,她更是時常想起,偶爾走神。


    雲繾見她精神不濟,忙道:“這可是這凡間目下最火爆的升級流話本《那僧,那猴,那豬,那挑夫,那龍馬》中的五位主角群像,很受歡迎呢!”


    雲胥一聽,幾乎是從溫莎手中搶過去,塞到站在一旁的師兄雲耀嘴裏。


    雲耀外出曆練一年,剛剛被召回宗門,帶著師弟師妹們參加這五洲會,還沒跟這新鮮的天才小師妹搭上幾句話,就先被自家師妹塞了一嘴麵人,發出嗚嗚的慘叫。


    雲胥給了他個眼神:“修佛的相關的故事,晦氣!”


    雲繾馬上意識到自己做了多麽愚蠢的事情,忙啐道:“對對對,晦氣晦氣!”


    雲耀嚼了嚼口中的麵人:“哈?咱們合歡宗不是一向以……”


    “以找佛修不痛快為樂,對吧?”


    熟悉的聲音響起,雲胥一個眼神,合歡宗的弟子們幾乎把溫莎圍了個水泄不通,不給她往前看的機會。


    雲繾柳眉倒豎,瞪著顧澤之:“好禿不擋路!”


    心中暗恨,若不是自己剛才買麵人耽誤了時間,大概也不能在這景慶州蘇城遇上最不想遇見的菩提宗一行人。


    “我又沒禿。”顧澤之晃著扇子,刻意清風吹過他的長發,道,“各位道友為何戾氣這麽重?可是需要消災除禍,我菩提宗在這方麵……”


    靜惠拉著顧澤之往一邊退讓,看著雲繾,竟沒有對她的話有任何過激反應,十分和善道:“諸位道友先走罷。”


    雲繾瞥了他一眼,挽著溫莎,刻意墊著腳尖,拔高身段,以纖細的身體遮擋小師妹的視線,牢記掌門教誨,保證不讓她的視線和某顧姓佛子產生瞬息交匯。


    溫莎哪兒能看不明白,低聲道:“雲繾師姐,不必如此。我和他之間,本來就沒什麽……”


    後麵半句話,說得溫莎這個向來坦蕩的聖女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聲音小的厲害。


    雲繾沒聽清楚,倒是已經踏入元嬰境的顧澤之聽得真切。


    他漆黑的眸子不自覺地看向那被人群簇擁著的女子,卻也隻看到了肩膀的背影一角。


    但不知為何,單憑這一眼,他就覺得對方定然是個極美極讓人心動的女子。


    竟是看了好一會兒。


    直到靜惠師兄滿是檀香味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顧澤之才回過神:“……師兄。”


    靜惠“嗯”了一聲,靜安他們竟然也難得地安靜下來,沒有對顧澤之明顯不符合菩提宗規矩的行為加以訓斥。


    顧澤之有些疑惑,看向幾位同門。


    卻見他們臉上都是一副欲言又止,又不知從何說起的表情。


    “師弟可是想起了什麽?”


    顧澤之搖搖頭,腦海之中除了佛經、顧家人和菩提宗的人以及這幾日被迫看畫像認識的幾位其他宗門的弟子,剩下的什麽也沒有。


    空空蕩蕩的,像今天的天空一樣。


    “哎……”靜惠道,“先去蘇家住下吧。過幾日就是五洲會的初選,師弟……隻管放手一搏便是。”


    顧澤之頷首,總覺得師兄那“放手一搏”別有深意。


    ***


    蘇家家財雄厚,所有建築都嚴格按照園林的範式,白牆黑瓦,連屋簷下掛著的夜明珠都被人為地塑成不同的形狀,與花窗相得益彰。


    無論從哪個角度欣賞,都自成一景,在月夜更是別有一番韻味。


    顧澤之映著月光,筆下已經是厚厚一遝佛偈。


    他已經踏入元嬰境,已經不需要依托符紙去使用佛偈,完全可以以靈力在虛空勾勒。


    這些佛偈是送給同門們用的——漫漫長夜,他入不了定,誦不下去經,睡不著覺,隻能以此打發時間。


    不知怎麽,筆勢一變,竟沒能畫出一張完好的佛偈,反而是勾勒出一個背影。


    頗為肖似白日裏見過的那姑娘的背影。


    顧澤之心煩意亂,索性甩筆不畫,披上略有些陌生感的罩衫,推門外出。


    這一片園林都是蘇家辟出來給參與五洲會初選的世家和大門派居住的。


    園內倒是不限製活動自由。


    顧澤之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圈,隱隱約約似乎聽到有人聲。


    盡管君子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但他總覺得那聲音有些熟悉——像極了白日裏小聲說話的那女子。


    鬼使神差地,顧澤之隱匿氣息,緩緩靠近。


    如水般溫柔的月光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蘇家嫡子蘇純謹正捧著一根做工精致、造價不菲的簪子,與門口的女修說話。


    那女修穿了一件染柳翠色的衣衫,幾乎與茂密的夜中林木融為一體,而那一身雪膚又格外顯眼。


    她旁邊,更站著幾名白日裏他見過的男修。似是被眾星捧著的皎皎明月一般。


    她的聲音和肌膚的顏色一樣冷,不如白晝裏那般暖和。


    “蘇道友,我們已經毫無瓜葛,還請不要上門打擾。”


    “阿溫……不,雲莎,先前是我錯了,咳咳,這是我自己打磨的簪子,請你收下,權作賠禮。”


    “不需要。”


    “雲莎,你信我,我日後定然不會作出那樣的蠢事,會和以前一樣,一心一意地對你……”


    “你我之間,斷無任何可能。夜深露重,蘇道友,還請裹好千金裘,早日回吧。”


    “雲莎……”蘇純謹又想要往前踏一步,卻被那女修身旁的幾名男修阻擋在外。


    顧澤之禁不住暗自稱奇。


    這鐵石心腸的合歡宗女修竟然是真看不上蘇家嫡子,還要閉門謝客?


    顧澤之這般想著,給自己加了一道隱匿行蹤的佛偈,探出身。


    在屋門關閉的那一刻,終於是看到了那女修的臉。


    該如何形容?


    大概就是應該在他夢裏出現過無數次,應該站在他身邊,被他奉若神明的一張臉。


    顧澤之也不知為何會出現這樣的有些瘋狂、完全與佛子身份不相契合的念頭。


    隻能狼狽地倉皇離開,一路上默念《清心經》。


    《清心經》念到一半便忘了後續,心中卻隻剩下一個念頭:


    原來,她叫雲莎啊。


    顧澤之回到住處,默念著這有幾分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名字,闔上雙眼。


    今夜是個好夢,顧澤之的唇角微微揚起,一覺到天明。


    醒來時,同門們正準備叫他一起去用早膳。


    靜惠師兄狀似不經意地提起:“澤之師弟,昨日街上的事……”


    顧澤之腳步微滯,有些茫然:“昨日我們在街上發生什麽了嗎?”


    靜安脾氣急:“你不是遇見合歡宗的了嘛,你想起……”


    靜心忙踩了靜安一腳,示意他謹言。


    顧澤之更迷茫了:“昨日,我們在街上遇到合歡宗的人了?他們挑釁我們了嗎?我怎麽,什麽也不記得?”


    靜惠、靜安、靜心等人全都停下來,震驚不已。


    “澤之師弟,你這……”


    顧澤之拿扇子輕輕碰了一下自己額間:“我怎麽了?”


    靜惠開口:“……無事。”


    是時候,給住持寫一封信了。


    澤之師弟這“失憶”,確有古怪。


    第62章 五洲有會2(改字)


    ◎“真是個好名字。”◎


    五洲會這樣的盛會,各位掌門和有頭有臉的大能們定然不能缺席。


    不過,他們往往是在初賽後才“姍姍來遲”,作為壓軸的存在,見證新的“十二英傑”的產生。


    所以,靜惠給智濟大師寫信,也隻是提前知會,免得住持大師過來的時候手足無措,對於收到回信一事,並沒有太大的期待。


    誰曾想,在初期遴選開始的清晨,便收到印有菩提宗寶相紋的信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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