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清此時也知道周易想做什麽了,可是他沒有辦法阻止。隻能暗歎著開始了他的結案陳詞:“法官大人,各位尊敬的陪審員,謀殺罪,是性質非常惡劣的一種犯罪,被告人因為女兒被死者引誘,從事不道德之性交易活動……”


    他的結案陳詞並沒有什麽新意,無非是重複了一遍對己方有利的證據,推論出秦水妹是為泄憤而將黃光明推出窗戶墜樓身亡,最後要求陪審團判秦水妹謀殺罪名成立而已。葛美美是未成年人,又因為此案涉及到她的個人隱私,因此她有權利拒絕出庭作證,不過在庭審過程中,對葛美美被黃光明引誘做‘雞’這一事實,秦水妹予以肯定,結合張水的證言,可以確認為事實,因此孫玉清得以引用,這樣一來,表麵上看秦水妹就有了殺人動機。


    “法官大人,各位尊敬的陪審員,我非常同意主控官剛才的話……”


    周易微微一笑道:“不錯,謀殺罪,是性質非常惡劣的一種犯罪。正因為如此,一旦罪名成立,我的當事人秦女士就必然被判處終身監禁,失去我們每個人都要用生命來捍衛的自由,所以我們更需要萬分謹慎地來判斷罪與非罪!”


    “香江的法治精神,是‘疑點利益歸於被告’。也就是說,要認定一個人是否有罪,控方提出的證據必須能排除一切疑點,否則就不能認定被告有罪。”


    周易的聲音不高不低,語速也保持在略快於正常人的速度上:“本案中的三名證人所作出的證言,都存在明顯的疑點,證人張水無法證明801房間內發生的事情真相;證人林會先生也不能證明黃光明跌落,是因為我的當事人推了他;至於證人黃麗小姐,她根本就是一位癮君子,在大量服食毒品並且產生幻覺的情況下,她甚至無法控製自己的行為,更何談作證呢?”


    “此外,我還必須提醒各位陪審員,本案中的第三位證人黃小姐其實本應該和我的當事人一樣,坐在被告欄中!”


    周易一指被告欄,大聲道:“根據專家證人的證詞,黃小姐當晚很可能因為‘環境誘因’導致她作出攻擊性動作,那死者有沒有可能是她推下去的呢?當然,這種可能很小,就如同我的當事人會殺死黃光明的可能一樣小。隻是因為我的當事人擔心做出錯誤判斷,才沒有提到黃小姐,使她不但沒有成為被告,反倒成為了控方證人!”


    “也就是說,本案中實際是有兩名嫌疑人的,她們都有可能是凶手;當然,也可能是死者黃光明自己失足摔死,這就起碼有了三種可能!”周易道:“而要認定我的當事人構成謀殺罪,控方就有義務證明另外兩種可能不存在,否則就是存在疑點!”


    “在英國法律史上,曾經出現過一起‘密室謀殺案’……”


    周易道:“在這起案件中,處於封閉空間中的有兩名嫌疑人和一具屍體。很顯然,兩名嫌疑人中必有一人是真正的凶手,可兩人相互指責是對方殺人,控方也無法證明是誰說了假話,所以最終判決兩人均無罪釋放!這就是現代法治精神,這就是所謂的‘寧縱勿枉’!我想,此時此刻,各位陪審員應該已經有了決定,那就是——裁定我的當事人秦水妹謀殺罪名不成立!”


    半個小時後,陪審團成員回到了法庭,這樣短的時間說明,陪審團的意見應該是驚人的一致。像謀殺這類重罪,陪審團就是討論上一天一夜都屬於正常,甚至還有最後無法形成大比例意見而不得不解散陪審團,然後重組的事情發生過。


    “法官大人,我們已經有了結果。”


    首席陪審員站起身道:“我們以6票對1票的大比例通過,被告謀殺罪名……不成立!”


    “被告謀殺罪名不成立,本席宣布,被告當庭釋放!”


    主審法官含笑望了望周易,微微點頭,她也是個女人。


    孫玉清歎了口氣,收拾起東西轉身離開了法庭,甚至沒有和周易握手,這案子他輸得有些憋屈。秦水妹則流著眼淚,從犯人欄走出來,來到周易麵前:“周大狀,謝謝,謝謝你……”


    “好了,快回家吧。”周易笑道:“對了,回家以前,別忘了先去接你的女兒美美,她一定很想你了。”


    ……


    臨時客串一下律師,法庭上侃侃而談,就如同人生中的一個新嚐試,猶如人在旅途,看看不同的風景,似乎也很不錯。不過說實話,周易並不太習慣這種過於理性而泯滅了感性的法庭論辯,係統給了他窺視更神奇世界的機會,所見所遇之人,無論是蘇定方王棟,還是明味和尚古老道,都是感性到不能感性,充滿想象力的‘求道者’,周易如今也是如此,若不是張華身世堪憐,又是個不講理的半瘋,還未曾痊愈,他才不會做什麽律師呢。


    在周易看來,這段經曆過去也就過去了,卻是想象不到,今後會由此牽出一些事情來,放在古老道等人的口中,就是因果。而且‘客串’了幾天律師後,會產生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好像精神分裂,人格錯位,不要說在得到閑人係統後,就是在之前也很少有過這種感覺,周易又不是一個精神病患者。


    律師是一個很奇怪的族群,追求正義、卻經常站在黑暗一方,周旋與上流和底層社會之間,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甚至是自己。這種獨特的經曆,久而久之甚至會產生一種人格上的畸變,讓這些人變得冷靜可怕,理性的可以比擬電腦,卻漸漸喪失了人類特有的感性。


    比起將追求生命奧秘作為一生目標的實修者,這就是兩個極端,哪怕是這幾天的角色轉換,也讓周易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說紅塵,律師就該是陷入紅塵最深的一類人,這也像是一場淬煉,說不上是經曆上的,卻也是心智上的。


    秦水妹無罪釋放,張華的心智仿佛也被釋放了,春風滿麵地騎在馬上,一頭壓在騎師帽下的長發飄拂,瘋子變成了老帥哥,引得多少女馬迷興奮狂呼,個個都想一屁股坐在黑風身上去。


    黑風也精神多了。這匹馬看人,能完全駕馭它的除了周易就是張華,連柳絮都差點火候,大半個賽季跑下來,不僅和張華人馬合一,而且還是人馬一心,它能感受到張華的改變,興奮地打著響鼻、撂著蹶子,還沒開始奔跑,黑色的毛皮下就泛起了暗紅。


    “汗血黑風!哇!”


    黑風是汗血馬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場中的馬迷就算不是伯樂,也是半個識馬的行家;黑風大半個賽季給他們帶來的財富可不少,自然會關注到這匹橫空出世的黑馬,與之相比,‘海平麵’雖然也夠黑,群眾基礎卻還差了些,比不得黑風擁躉眾多,有無數人類粉絲。


    叫得最起勁的是‘三家集團’的馬迷,如今周易和李雙楷、何英東聯手創辦的地下網絡已經控製了大半個香江地下馬界,服務性強、能賺錢,遇到馬迷昏了頭還要好言規勸,並且製定規則,引導賭馬這種帶有半賭博性質的體育活動走向體育性、趣味性和博彩性。


    博彩和賭博,一字之差謬之千裏,前者是興趣、後者是惡習,在覃念生完全掌握地下馬界的時代,賭馬完全成了賭博,如今周易他們搞得地下網絡卻導流歸正,起到了連香江馬會都無法起到的效果,這其中有李家和何家的影響力、也有周易時不時透露的‘內幕消息’之功,有這樣好的地下老板,跟他走就等於是跟黨走啊?


    一想到這裏,就連賭神高晉都要寫個服字,空稱賭神,他卻沒有做到周易做到的事情。


    不過,今天他是周易的對手,惺惺相惜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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