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東海尊龍勝,二拜恩澤揚子君,三拜河伯高神位,四拜水域眾陰魂。陳三李四,斬雞頭,燒黃紙,你們幾個,把烤豬切開了扔到水裏去,到了午時三刻,咱們就掛紅出水,放鞭炮!”


    自古以來船工出海出江,都要拜祭龍王水神甚至是水鬼的。現代儀式已經簡單了不少,可這一趟拜祭下來,還是用了兩個多小時。


    周易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所謂事事留心皆學問,船工們的這些儀式,以往在電視上也隻是見到驚鴻一瞥,今天終於能看到完整的了。


    “師父,這是爺爺他們向河神龍王爺祈禱,保佑我們一路順風呢。”


    周易和唐寶自崇明島分手,柳絮小葉子也跟唐寶一路,先去了京都;暑假期間是學棋的關鍵時刻,因為小棋手定級定段在暑假結束時就會開始,毛鈺準備在這個月內突擊訓練小葉子,爭取讓這個小天才一舉通過定段賽,拿到職業初段的證書。雖說小葉子才四歲多,可在圍棋界五六歲就定段,十歲左右就能讓頂尖高手為之頭痛的少年高手多了,四歲定段雖然很稀罕,倒也不會引起圍觀。


    不知是不是見到師娘走了,常香姑站得更近了些,自從那天晚上後,她總是喜歡揚起俏臉,靜靜地看著這位叔叔兼師父。自從得了那種病,她就很少與外界接觸,即使架上竹筏去應接遊人,也都要戴上那個大鬥笠,把自己封閉的像是一個生化戰士,可是周易的出現,卻讓她看到了希望,打開了心扉,爽朗豁達的船家女性格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師父,你在想什麽,是在想我的未來師娘麽?”


    咭咭笑著,這丫頭已經學會和周易開玩笑了。


    “在看我的那塊石頭。想不到我一時興起,居然弄得這麽麻煩……這塊石頭太大了,就算是橫放在甲板上,最高處也超過了十米。先不說從這裏到黃河、劍馬湖要路過多少狹窄的水域,萬噸散貨輪隨時都可能擱淺;就是那些架設在江湖湖泊上的橋梁,又有幾座是超過了十米高的?這可怎麽運輸過去……”


    這條萬噸散貨輪已經是改裝過的,船邊加了許多助力漂浮的輪胎氣囊,船身和甲板也是加寬的,長百米寬十多米的甲板上,還殘留著黑黑的煤渣子。這塊主體奇石雖然夠重,卻還沒突破這條船的最大載重量,可就是太高了,不像運輸煤炭的時候,可以在四周用殼板攔阻,拿麵積換高度。


    “放心吧師傅,我爺爺和那些師兄師弟都是水運的行家,這艘萬噸散裝輪本來就是設計在內陸河流使用的,又經過了他們後期改裝,吃水深度不會超過三米。這樣的深度就算在內陸河流也是可以行駛的,更何況現在是雨季,長江、黃河、淮河、大運河的水位都在曆史高點,就連冬季不能通航的一些航道,現在也都暢通了。”


    說到對水運的了解,十個周易也趕不上一個常香姑,她顯然對這次航運胸有成竹:“至於過橋的方法麽?我先保密,到時候師傅就明白了,嘻嘻……”


    這丫頭,居然還學會賣關子了?周易也笑起來,自從得知練習武術可以治療‘體香’後,常香姑變得開心多了,這才對嘛,像個年輕姑娘的樣子。


    “起航!”


    常四海抖擻精神,走進駕駛室中,把住了舵盤。他已經是年過六旬的老人,自然不會全程掌舵,也就是擺擺樣子,就會交給徒子徒孫了,不過到了危險的水域,還得是他這‘水龍王’做舵手,才能讓一船人安心。


    掛在船首旗杆的大喇叭中傳出常四海響亮的聲音:“老少爺們,燃起鞭炮來,此去劍馬湖,有龍王照應、河神護駕,百無禁忌?”


    鞭炮聲響起,其中還夾雜著全船十幾號人的吼叫聲:“百無禁忌!百無禁忌!”


    貨輪緩緩駛離了碼頭,一路向西逆流而上,常四海卻沒有著急把船舵交給徒子徒孫,穩穩掌著舵,每隔一會兒,高音喇叭中就傳出他的聲音:“前方水訊,長江中上遊暴雨,水位達到曆史最高點,估計我船進入邗溝前,長江水位將受其影響;邗溝目前水情為,吃水深度5米左右,水麵寬七十六米;淮河地區已進入洪水警戒狀態,水位接近曆史高度;魯省黃河流域的詳細水情還未傳來,天氣預報也將有暴雨……”


    在內陸江湖,大船盼雨,這就能避免很多擱淺事故,可也不希望暴雨成災。真正的老船工們也都有著自己的水情網絡,就像出租車司機一樣,隨時通告‘路況’,水利局的通報和天氣預報遠遠不及。常四海通告這些內容,也是給大家吃定心丸,可是一連串的暴雨通告出來後,船工們都變得嚴肅起來,一向愛笑的香姑也不笑了。


    “怎麽了香姑?”


    看著平緩駛向江心的貨輪,周易有些不解:“有雨不是好事麽?咱們最怕的就是雨水不夠,河床狹窄,那就要停下來等待了。”


    “那是師傅不知道暴雨洪峰的可怕……”


    常香姑抬頭看看有些灰暗的天空,眼圈忽然紅了。


    ……


    傳說中的可怕的洪峰暫時沒有到來,而且天氣還放晴了,江麵上除了有船隻劃過的水紋,時時有渦流隱現,而且越是向上流走,水麵上的漩渦就越多越大,遇到猛烈的,萬噸散裝輪雖然可以輕易將其破開,船體也會有輕微的震動。


    常四海和明味經常聚聚在一起,對著水麵指指點點,明味用繩子拴了個玻璃瓶子拋入江中,然後提上來拿專用的小秤稱水重,每隔三十裏水路,必然如此。據說這是在測量江水中的泥沙含量,根據其中泥沙含量的變化,有經驗的水文學家就能大至判斷中上遊的水青。不過這也隻能大概估計,要精確了解隨時變化的水況,那就必須要用專門的‘水鬼’來探測。稱水重和‘水鬼’渡江,都是從封建時代傳下來的古老方法,不要看古老,卻是比現代儀器探測的還要準確。那年頭兒的水利官員都是提著腦袋過日子,兩河一江出了岔子,立即就要人頭滾滾,不比如今這個‘法治社會’,對待官員是越來越溫柔體貼了。


    不信的人可以翻翻曆史書,看看自明以來黃河長江決口的次數和帶來的災害情況如何,以及現代華夏遭遇的水患如何,一比就知道。當然這說的是和平年間的災害情況,古時遇到戰亂,常凱申炸了花園口,這種亂世造就的‘人禍’沒有可比性。


    常四海年輕時就做過‘水鬼’,從長江源頭裹著皮囊漂流而下,一路監測水況,記錄成冊,自然有政府收購,拚上一回命,就能幾年不愁吃喝,隻是從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這種職業就失去了政府支持,也就漸漸消亡。明味卻跟他不同,曾經自發自願做過長江黃河的‘水鬼’,漂流上萬裏,輾轉一年多,和尚是堪查各處水龍水脈,撰寫天下風水堪輿誌,與常四海他們又有不同,所以說到對天下水文的認識之深,就連常四海都要瞠乎其後,不佩服不行。


    兩人如臨大敵的樣子,讓周易不覺有些緊張,倒不是緊張那塊‘花石綱’,而是緊張這一船漢子的生命安全,據說從黃河支流入劍馬湖要走不曾見載於華夏水文圖的水路,不但要經過‘水鬼灘’,還要經過十船過九船損的‘劍石峽穀’。聽常四海說,如果沒有明味這個了解水情的和尚在,連他都不會去冒險。就算是有明味在,危險性也高達三成。


    好在所謂的危險至多是船毀石沉,這些水上討生活的‘浪裏白條’們個個都有身好水性,尤其是陳三李四他們這些人,雖然沒做過‘水鬼’,卻得到過‘水鬼’標準的專業訓練,掉到水裏也沒關係。常四海倒是有些擔心周易,這個白麵財主、醫生、廚師,武術家的水性究竟如何?可別一趟劍石峽穀走下來,香姑的‘恩師’就成了‘先師’,自己要如何向柳小姐交代?


    “師傅,你看我是不是做到了氣貫全身,氣動拳動的程度啊?”


    改造後的甲板很長很大,就算去掉巨石占用的麵積,也還有不少的活動空間。常香姑按照周易的要求,在甲板上豎起四行吊架,拴了三十多個用江沙裝滿的粗布袋子,身子在其中轉來轉去,時不時一拳搗出,打得沙袋‘砰砰’作響。


    周易是帶著外掛混成當代高手的,自己都不知道算是丹勁還是更高的層次,可教導起徒弟來,還得按照從關峰和龍傲天那裏聽來的方法,雖有強大的精神力,也最多是在常香珠突破屏障時才能幫到她罷了,這從初學者到明勁層次打熬力氣筋骨的過程,卻是省略不得。


    好在常香姑的體質遠勝常人,幾天站樁下來,體內就有了薄弱的內氣運轉,按照周易教授的運氣導氣方法,已經能夠初步做到氣隨拳動。這樣雖然不能增加多少拳力,卻可以讓她在訓練過程中避免受到內傷,筋骨外傷雖然難以避免,也減輕了好多。


    “不錯,你這樣練下去,一兩個月後都能去奧運會參加散打比賽了。”


    足有兩百斤重的沙袋居然被她一拳打動,這才練了幾天啊?看到女徒弟如此優秀,周易很有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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