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頭兒是什麽人,居然敢當眾挑小白猿的不是?”


    洪老頭兒這一挺身而出,老毛子們倒是罷了,在座的華夏人頓時紛紛議論起來,就連本來坐在一樓吃飯的散客都站起身子向樓上觀望,想看看這是哪位食客這樣牛比。


    小白猿是誰?來這裏吃過幾次飯的老客可都知道,是能隨便讓客人挑刺兒的麽?今天這老頭兒要是說不出個四五六來,非被‘天罡樓’趕出去不行啊?別的廚師或許不會這樣做,可小白猿就肯定會,這位的火氣可大啊……


    華夏有八大菜係,分為魯、川、粵、閩、蘇、浙、湘、徽。本來是以魯菜為首,引領天下菜品,可是到了近代,魯菜因為過於固步自封,漸漸被粵菜和川菜迎頭趕上,其中尤其以粵菜以多樣化獨步天下。粵菜中的三大頂級廚師,號稱三聖獸的‘蛇王’‘貓王’和‘猴王’更是執掌牛耳睥睨天下,而這位‘小白猿’就是‘猴王’侯君健的得意弟子,據說侯大師傅非常看重這位弟子,有意把衣缽傳給他。


    侯君健的傳承,那可不得了啊!自打華夏興起了動物保護,粵菜中的全猴宴做不得了,這位‘猴王’竟然以大毅力、大智慧遍采百家之長,業務水平不減反增,據說有一次他做了道蛇羹給‘蛇王’佘百味品嚐,佘百味吃了一口就勃然色變,說出‘猴王之後無蛇宴’的話來;他做的貓肉,那也是讓‘貓王’退避三舍。


    所以這些常吃粵菜的老客們都知道,粵菜三聖獸,如今是猴王齊天!而且這師徒倆都是性如烈火,別家是客人挑廚子,他們是廚子挑客人,你還愛來不來、愛吃不吃!如今這老頭兒居然敢摸猴子屁股,就不怕挨抓啊?


    果然,洪老頭兒的話音未落,就見一個頭戴廚師高帽、身材瘦小、尖嘴猴腮、雙目神采奕奕的中年人踱了出來,低頭看著洪老頭兒道:“這位老先生不是昨天生坎麒麟魚的得主麽?我先謝謝您的捧場,老先生,剛才是您問我要用什麽蛇,看來您是個吃家啊?”


    袁猩嘴上說得非常客氣,可是作為主廚,竟然居高臨下招呼客人,卻不走到客人麵前,這已經透出了十分倨傲,而且要不是洪老頭兒昨天花八千法郎拍了他的生坎麒麟魚,估計就連這幾句客氣話都沒了,甚至懶都懶得理。


    周易暗暗搖頭,剛才眾食客議論的話他也聽到了,知道這位‘小白猿’在華夏食界的地位很高,可就算你地位再高,也不該這樣對待客人啊?


    “嗬嗬,怎嘛?袁師傅這是不滿意了?不錯,我老人家沒別的愛好,就愛個吃。袁師傅,你是侯大師傅的傳人,那是內行啊?我問問你,法國蛇和華夏蛇有沒有區別?這華夏北方的蛇和華夏南方的蛇是否又有不同呢?”


    洪老頭兒嘿嘿笑道。


    “我倒是想聽聽老先生怎麽說。”袁猩淡淡一笑,竟然不答反問。


    “好嘛,你倒是個量活兒的?行,我老人家就給你說道說道。袁師傅是吧?你聽著!有道是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蛇蟲也是一樣。法國位於地中海西麵,受海洋氣候影響大,蛇蟲冬眠期較短、甚至是不冬眠,這區別可就大了……”


    洪老頭兒顯然是有心賣弄,得意地晃晃腦袋,還睨了周易一眼才道:“這是因為在冬眠之前,蛇類要積蓄養分,就好比是一根肉靈芝,這時候把它從土裏挖出來,堡成蛇羹才能起到冬季滋補的作用,滋陰壯陽那是不在話下;可這法國的蛇它不冬眠,就是你堡出來,也就是碗普通的肉羹而已,還能有什麽滋補作用?這就是冬季吃蛇,法國蛇不如華夏蛇、而華夏南方之蛇,又不如北方蛇的道理!袁師傅,我這問題沒問錯吧?”


    “好,這位老先生問得好啊,可不就是這個道理麽?”


    “是啊,這應該就跟吃熊掌一樣,這冬眠前的熊掌那就是天價的好東西,過了冬的熊掌,那就是坑爹貨啊……”


    “這次卻是不知道小白猿怎麽回答啊?要是一個答不好,連他師傅侯君健的臉麵都要沒嘍。”


    二樓坐著的可都是真正的食家,就算那些老毛子也個個都是華夏通,聽了洪老頭兒的話,頓時連連喝彩。


    “小周子,怎麽樣?我老人家說得對嘛,你請我吃飯可不虧,多長見識啊?”


    洪老頭兒這個得瑟啊,跟周易這一通顯擺。


    “嗬嗬,這位老先生倒真是位行家,那我就告訴你,我這裏的蛇,正是從華夏長白山捕獲的冬蛇,專用隔冰土箱盛放,一路空運到了法國,這蛇應該沒有問題吧?”


    袁猩環視眾人:“其實要用正經冬眠的蛇,難道歐洲就沒有了?可我袁猩從師以來,最講究個不熟不做,就是普通尋常的菜,都會盡可能從華夏空運材料過來。這長白山的冬蛇我用著順手,就算成本高了些又算什麽,為了讓大家滿意,我也不怕麻煩……”


    他這話前半句是解釋,後半句就是標榜自己了。周易聽得想笑,心說老王賣瓜自賣自誇,想不到你小白猿也學會了這手,隻是不知道你這手功夫是否也是‘猴王’傳給你的?


    “老先生,不知道我的回答,您還滿意麽?”


    “聽著還行,就是不知道事實是否真如你小子說的這樣……”洪老頭兒嘿嘿一笑道:“反正你這蛇羹還要拍賣,也未必就是我老人家嚐到,還不是你嘛想咋說就咋說啊?”


    周易一聽老頭兒也不對,這不是逗氣麽?人家都解釋過了,你還跟著起哄,你這是來吃東西還是砸場子的?


    “哦?看來老先生並不是真心吃東西,而是要砸我的場子來了。”


    袁猩冷笑一聲,終於忍不住走下樓來,到了周易他們桌前道:“各位先生女士,今天是有人要挑刺找麻煩了,就是袁某能忍,我‘猴王’一門也忍不下這口氣呢。所以今天拍賣取消,袁某今天賣賣力氣,今天二樓在座的各位見者有份人人一碗蛇羹,平價出售!袁某不為別的,就是求各位做個見證,說說這蛇羹究竟好不好喝!”


    “好,好啊!”


    “good!”


    眾食客一聽這個高興啊,心說老頭兒鬧得好,直接就實習x產主義了,可見關鍵時刻就是得鬧革命啊!


    “喝,你小子倒是不傻啊,這不就是賄賂大家,都來幫著你說話嗎?”


    洪老頭兒一開口周易都有些聽不下去了,都說六十耳順,就是脾氣再火爆的人到了他這年齡也該性子轉變柔和才對,可這位爺倒好,簡直就是隻好鬥的老公雞,沒事兒都能讓他挑出事兒來。


    可這會兒已經鬧騰上了,周易也不好離開,他畢竟是跟老頭兒一起來的,要是這會兒走了,也要被人恥笑。他雖然不愛出風頭鬧事兒,可也是有尊嚴的,都是爹生父母養,誰願意讓人在背後指著脊梁骨說話呢?


    “這個你大可放心,為了表示公平,兩位的羹錢就免了!”


    袁猩冷笑道:“而且兩位吃了我的羹後,如果不點頭誇好,那就算是我袁猩輸了,從此這巴黎十三區就沒有天罡樓,我卷鋪蓋回華夏,跟師傅請罪去!”


    “哎,袁大廚不用這麽大的火氣吧?”


    周易一皺眉,自己本來就是請老頭兒吃個閑飯,誰成想他是個惹禍精。袁猩雖然也有些問題,可人家背井離鄉在法國創出這麽片基業也不容易,為了一點小事,又何苦斷了人家的生計呢?所以就想做個和事老。


    “別啊,我小白猿就是這個脾氣,您就不用跟著唱紅臉兒了,我的話可還沒說完呢。”


    不想袁猩還不承情,周易不勸還好,越勸他還越來勁。


    “得,就當我多說了成吧?您說,您請……”


    周易一聽好嘛,我成唱紅臉兒的了?您這又不是京都大劇院,哥們兒好歹也是個角兒啊,有必要來你這裏唱戲啊?怪不得要叫‘小白猿’呢,明明是個中年小白臉兒,偏偏脾氣比猴子還要暴燥,跟洪老頭兒倒是挺合轍……


    “兩位,我輸了就卷鋪蓋回華夏,如果我贏了,那兩位又該如何呢?”


    袁猩原本就脾氣火爆,近日在法國又有個緊要的關口,正是要大展拳腳的時候,所以才要借著洪老頭兒的挑釁,把事態擴大;他也不怕洪老頭兒故意為難,這裏的食客眾多,真要是大家都說羹好,洪老頭兒睜眼說瞎話隻會更加丟人。


    “嗬嗬,你要是贏了,我們兩人就當場給你跪地磕頭!小子,你滿意了吧?”


    “哎,洪爺,這是怎麽說的,你們兩人打賭,礙著我什麽了?”周易一聽這個氣,見過為老不尊的,還真是第一次見到洪老頭兒這樣能惹麻煩的,自己莫名其妙就被拉下了水。


    “好,那就一言為定!”


    袁猩也不管周易反對,轉身就走。


    “嘿嘿,小子,為朋友兩肋插刀嘛,你就別瞪眼了……”洪老頭兒笑嘻嘻地道:“我也是沒辦法,這小白猿的氣勢太盛,而且確實有兩下子,呆會兒我怕挑不出他的毛病來,有道是三個臭皮匠勝過諸葛亮,有你幫襯著我不是更有底氣麽?”


    周易聽得是直翻白眼。心裏暗暗發誓,等這場賭賽完了,自己是有多遠躲多遠,這位爺明明是個武術高手,卻非得找人家一個廚子的麻煩,估計腦袋有些問題。


    小白猿估計也是鉚上了,不過一個多小時,就見一排排服務生端著紅漆木盤走來二樓,將一碗碗熱氣騰騰的蛇羹送到食客麵前;這些食客個個都是姿深老饕,一聞味道就知道這是好東西,也顧不得蛇羹燙口,拿起湯匙就開始品嚐美味,頓時響起一片‘希希噓噓’的喝羹聲,引得洪老頭兒直咽吐沫,連連招呼那些服務生:“哎,這邊兒,這邊兒給送兩碗……”


    那些服務生也不理他,隻當他和周易都成了空氣,眼看別人的桌上都有羹,就是他和周易麵前空空如也。


    “好,太好喝了!這羹絕對是天下第一羹啊!”


    “豈隻是天下第一,此羹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嚐啊……美死我了,好想再來一碗啊!”


    “好,真的是滋陰壯陽啊!我這會兒怎麽看任何女人都像西施呢?完了完了,那老頭兒不磕頭都難了,挺大的歲數,可憐啊……”


    “兩位,你們的羹來了,請品嚐。”


    眼看著二樓上的食客都喝過了羹,紛紛交口稱讚,小白猿袁猩才慢悠悠地托著個紅木盤子走過來,把兩碗羹放在了周易和洪老頭兒麵前:“兩位可別見怪啊?我是特別為你們開了小灶,別人的羹那都是大鍋熬煮的,唯獨您兩位的是我特別用小鍋炮製,所以就來得慢了些。”


    “嘿嘿,小子你放心,東西好就是好,我老人家在吃上是從不會昧良心說話的,幹嘛啊?當我老人家是個不要臉的青皮混混呢?”


    洪老頭兒冷冷一笑,袁猩這無非就是讓眾人先嚐了,等大家交口稱讚後,造成既定事實,讓他有所顧忌。卻不知他一生智計百出,凡事都能混賴,卻從不會在‘吃’上說假話,袁猩倒是小看人了。


    說完,洪老頭兒拿起湯匙喝了口。這羹一入口,他的臉色就是一變,不好,這羹居然沒有毛病!或者是他嘴上的功夫還不夠,就是有毛病也挑不出來……


    “這可如何是好啊?”洪老頭兒有些心虛地看了周易一眼,心說小子,我可知道你的本事,今天可全靠你了。


    周易卻沒動湯匙,看著洪老頭兒和袁猩,他的心裏有些為難。


    在‘食之一道’上,他雖然還沒有觸摸到食之大道,卻也是當代廚神的實力,其實根本就不用吃,隻是看一看、聞一聞,就知道這道羹做得如何。


    憑良心說,這羹做得極其不錯。就憑這道羹,小白猿就是進入皇城南水宮也夠資格了,無論是湯色、香頭兒、湯中肉靡的顆粒大小,可以說都做到了廚師能夠達到的一流水準。單論做蛇羹,周易見過的曹朗、孔傑甚至是新家皮的何文秀,恐怕都不是他的對手,真不知道號稱粵菜三聖獸的‘蛇王’比他如何?


    要挑這湯的毛病,洪老頭兒的功力顯然不夠,可周易要挑還是能挑的出。他就是有些不落忍,人家畢竟是靠了後天的功夫,不知道研究了多久,才能把這道羹做成這樣,自己仗著有個閑人係統,就這樣當眾打臉,合適嗎?


    自從基礎功法再次升級,主職業打開,他的心性也越來越是沉澱,給亨利下套兒那是治病救人,可跟袁猩無冤無仇的,他還真不想毀了人家辛辛苦苦在巴黎建立起的這份基業。


    “怎麽,老先生已經喝光了這碗羹,怎麽不說話呢?”


    洪老頭兒心裏想爭氣,可嘴上實在不爭氣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這碗羹喝了個底兒朝天,完了還眯起一對老眼直砸吧嘴,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這還用評價麽?他的表情出賣了他的心,二樓頓時響起了一陣竊笑聲,連幾個仿佛大狗熊一般的老毛子都捂著嘴偷樂。


    可袁猩卻是不依不饒,明知故問逼人跳牆:“老先生,您倒是給個評語啊?您要是說不好,那就算是我輸了!”


    “嘛?你小子還來勁了,我老人家……”


    洪老頭兒有心耍橫,可畢竟不是混星子出身,說到一半就卡了殼,卻是說不下去了。


    “您老人家怎麽樣呢?”袁猩嘿嘿冷笑:“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啊?老先生,咱華夏爺們兒頂天立地,可別讓外國人看了笑話。”


    “好,好小子,算你狠!我老人家絕不會昧著良心說話,你這羹好極了,我是挑不出毛病來。”


    “好啊,那你是認輸了?”


    袁猩哈哈大笑:“各位先生女士,大家可都聽清楚了,這位老先生認輸了,認輸了那就得磕頭啊!老先生,您給我磕頭,我也受不起。這樣吧,您就對著東方,給我師傅磕三個頭,他老人家的年齡跟您也差不多,倒是沒有關係。”


    “小子,你別是糊塗了吧?”


    洪老頭兒臉漲得通紅,一指周易道:“我們可是倆人來的。我挑不出這羹的毛病,我這位小兄弟可是食道高人,他準能喝出問題來。小周,你倒是嚐兩口,給個評語啊……”


    老頭兒是真急了,這會兒對周易那叫一個親切,就跟老區人民對待人民解放軍一樣,也不叫小周子了,改口叫上了小周。


    “這洪老頭兒知道的可不少啊?他怎麽就知道我是食道高手,難道是隨口胡扯的?”


    周易看了洪老頭兒一眼,心中有些警惕。


    “嗬嗬,我倒是忘了。小子,那你就說說吧?”


    袁猩有些輕蔑地看了周易一眼,壓根兒就沒把他當回事兒。心說這老頭兒還算懂吃,這個小子還是算了吧,估計就是個外行。


    “小子?”


    周易微微一皺眉,看了袁猩一眼道:“還是算了吧,洪老先生都承認輸了,最多我們多賠些錢。這羹嘛,我也不喝了……袁師傅的手藝一流,心胸應該也是一流的,您也不至於讓一個老人家當眾磕頭吧?”


    “嗬嗬,你小子還真會說話。那成吧,這位老先生可以不磕頭,就你代表吧,不過要給我師傅磕三個,再給我磕三個,行的話咱們就這麽辦!”


    袁猩這會兒是春風得意,硬是不肯給周易台階下。


    “哦?”


    周易笑了笑:“這麽說,袁師傅是非讓我挑毛病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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