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雲茂從未對他們出手,龍骨傘自身就有奇效。凡是沾染不潔的妖怪觸碰,都會被永不熄滅的妖火燃燒殆盡;凡是身懷五毒的人類觸碰,都會被自身釋放出五毒的加倍折磨。


    神器隻有神能夠用,否則就是自討苦吃。


    辛雲茂拿起長榻上的龍骨傘,他手一抬就將其輕鬆收起,淡淡道:“居然還沒化人,難怪不知道我。”


    其他妖怪都知道龍骨傘的效果,基本不會往槍口上撞,這完全是自毀式行為。


    辛雲茂平時也會妥善收起傘,使用時小心注意不碰到別人,擋雨時都是他打傘而非楚稚水,在茶園則是將龍骨傘丟空中,不然黃黑白三妖組早就沒了。


    他偶爾感覺自己跟龍骨傘一樣,隻要安安靜靜待在一處就行。如果有人找他麻煩,就將那股惡意反彈。


    因為他能夠看到五毒八苦,所以對很多事都徹底無感,就像徘徊在世界外的觀察者,眼看著妖怪和人類庸人自擾、作繭自縛。他們的痛苦都是自己加給自己的,跟他沒任何關係,因此其他妖怪對他有什麽看法,他也完全不在乎。


    他確實封神,但他不認為自己擁有神性,從來沒有引導或拯救任何人的雄心壯誌。


    沒過多久,酒店人員收到楚稚水的通知,匆匆地趕到辛雲茂房間,果然看到偷闖屋內的劉廈。


    “這位先生……”酒店保安想要拉離劉廈,又見對方滿頭是汗地跪地,一時間也不敢貿然碰他,厲聲道,“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私闖他人酒店房間是違法的!”


    楚稚水穿著單薄睡衣,她從隔壁房門後探出頭,建議道:“找個醫生過來,然後讓警察處理。”


    劉廈現在精神狀態不佳,不知是不是受精怪影響,就好像在房內突然發病倒地一樣。


    “好的好的,我們已經報警了,打擾您休息不好意思!”


    辛雲茂握著她的門把,又見她一身睡衣,借勢要將她屋門關上,凝眉道:“你進去。”


    楚稚水察覺門要被扣上,她趕忙微微推開一點:“我看一下怎麽處理,沒準要配合警方的。”


    雖然擅闖房間是劉廈過錯,但他們被無辜牽連,說不定要走些手續,竹子妖又不熟這些。


    辛雲茂沒有用力關門,害怕直接將她推翻,但挺拔身軀將她視線牢牢擋住,他強硬地重複:“你進去。”


    “我進去你怎麽辦?”楚稚水詫異,“一會兒警方可能來問話。”


    “那就問。”


    “你又不會處理這些……”


    “我會。”辛雲茂頗為不服,他轉瞬板起臉來,嚴肅道,“你進去。”


    “……”楚稚水見他又要置氣,忙道,“行行行,你會,你都會,我進去。”


    她心想警方到會敲自己門,就沒有跟他繼續糾纏,老老實實地將門關上。


    辛雲茂這才滿意。


    令人意外的是,辛雲茂和警方晚上都沒再敲她門,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如何處理劉廈的事。


    次日,一人一妖在酒店餐廳遇到彭老板,這才聽聞事情的後續,在人參商圈早已傳開。


    劉廈被醫生和警察帶走,身體倒是沒什麽問題,就是精神狀態很糟糕。他擅闖辛雲茂房間是違法行為,同時在追蹤他如何盜取酒店門卡時,又翻出不少假參生意的證據,連拍賣會的假“參王”也在內,全是以次充好、造假出售。


    劉廈手機裏就沒有優質人參資料,都是從各渠道收劣等人參,再不知用什麽手段加工騙人。


    “聽說以前好多找他買參的人炸了,現在都要拿著東西找他來算賬。”彭老板唏噓,“這行還是得講良心,賣假人參被抓是要判刑的,估計他一時半會兒出不來。”


    “幸好拍賣會當初臨時換成你們的人參,不然這回真翻車,沒準明年就沒了!”


    丹山拍賣會的“參王”要鬧出醜聞,可能會直接砸掉丹山人參的招牌,對當地商販也會產生惡劣影響。


    好在如今一切安好,觀察局收到拍賣“參王”的錢,丹山拍賣會也在著手起訴劉廈。


    塵埃落定後,楚稚水和辛雲茂在返程前抽空遊覽丹山景區。


    秋高氣爽,景區門口遊客絡繹不絕,但山上棧道卻並不擁擠,很多人沒力氣攀爬至此。楚稚水和辛雲茂懷揣來都來了的心態,一路順著山道往上走,想要在山頂俯瞰風景。


    她的體力還算可以,但遠沒有辛雲茂氣定神閑,尤其他每走過一段山路,還要側頭觀察她一番,恨不得滿臉寫著“讓我看看你走到哪裏會累趴”,也不知道究竟在隱隱期待什麽。


    楚稚水被他神情一刺激,居然一口氣就爬到山頂,得以在欄杆邊遠望層林盡染。


    “今天還真是好天氣,萬裏無雲。”楚稚水瞭望起遠方,她欣賞蔚藍天色,隻覺身心舒暢,感慨道,“跟你說的一樣。”


    “哼。”辛雲茂頗為自得,他一手插兜,站在她身邊,陪她遠眺蒼茫林海。


    冷色天空和暖色樹海交相輝映,更襯出大自然的奪目美景。淺黃、金黃、正紅、深紅、淡褐、深褐、嫩綠、濃綠,無數顏色交織在一起,秋天為丹山披上斑斕豔麗的外衣。細細的河水貫穿山林,猶如森林的血管、自然的脈搏。


    一人一妖站在山間高處,每呼吸一口氣,就像來到氧吧,說不出的神清氣爽。


    “聽說丹山冬天也美,還能看到霧凇景象。”楚稚水冷不丁想起什麽,問道,“不過你可以瞬移的話,豈不是能隨時過來看?”


    “有限製。”辛雲茂坦白,“並不是哪裏都能去。”


    “限製?”


    “對,我隻能前往有竹子的地方,還有存在媒介信物的地方,大多數的情況下,這兩者不會失效。”


    他們第一次同行賠償菜地,菜畦旁邊就種植有竹子,所以辛雲茂能突然現身。後來,楚稚水隨身攜帶吊墜,他就能直接移動到她身旁。


    辛雲茂一指楚稚水佩戴的吊墜,補充道:“當然,如果是遇到特殊情況,還有種最保險的辦法。”


    楚稚水眨眼:“是什麽?”


    “叫我的名字。”他直直地望著她,語調也變得柔和,“名字是天地贈與我們的唯一標識,隻要你真想見我,我肯定就能聽到,萬無一失的方法。”


    妖怪的名字具備力量,其他妖怪不經常聽自己的名字,時常會感到麻煩顧不過來。但有膽子叫他名字的人很少,如果是她呼喚,他一定會現身。


    楚稚水微微一怔,突然被他溫柔的語氣觸動,好似連簡單的“辛雲茂”三字在此刻都被賦予不一樣的意義,體會到他在化人那刻聽到天地呼喊的震撼感。在漫長的等待中靈智初開,終於在這一聲中撥雲見月、脫胎換骨。


    這應該是每個妖怪最珍貴的財富,就連金渝都時常強調名字很重要。


    楚稚水好奇:“那你以前能來丹山嗎?”


    辛雲茂:“來不了。”


    丹山景區內沒有竹子,但他這回可以隨手留些,等於開通新的傳送點。


    “不錯,那就沒白來,不枉費我們爬上來。”楚稚水輕笑,“下次還可以再來看雪。”


    辛雲茂垂眸,小聲道:“嗯。”


    她很喜歡約定或承諾,而且從沒有失信於人。


    不管是說請他吃飯,或者是帶他兜風,亦或是乘坐飛機,但凡她說出口,總有一天實現。緩慢而安定,不聲不響地達成目標,同時滋養沿途的萬物,幾乎是貫穿她人生的主線。


    他跟著她見過很多次,不管是那條魚,亦或是陳珠慧,再或是她以前的同事和彭老板,觀察局裏的其他妖怪……基本都曾受過她特質的影響,甚至也包括他。


    辛雲茂其實不喜歡雪,冰雪會侵蝕竹葉表層,使其被迫凋零,更替出新葉片,否則竹子就要受難。但她一說下次看雪,過去曾厭煩的東西,竟也湧生出新期待,好像一切又不一樣。


    他不知道這種變化是什麽,但他感覺應該是在變好,經曆無趣的寂寥時光後,他終於發自內心地愉快。


    正值此時,欄杆邊的一對小情侶猶豫上前,女生握著手機詢問道:“你好,能幫我們拍張照嗎?”


    “可以啊。”楚稚水笑著接過手機,“你們想在哪裏拍?”


    “站在這裏就行,想要拍到後麵的景。”


    楚稚水依言照做,她給依偎在一起的情侶拍幾張照,順勢將身後的美麗樹海收入取景框。


    “你看看呢?”楚稚水將手機還回去,“不行還可以再拍兩張。”


    “謝謝,挺好的。”女生低頭檢查照片,她看到一旁的辛雲茂,主動提議道,“我也幫你們拍一張吧!”


    楚稚水一愣:“啊……”


    “來都來了,拍兩張吧。”女生勸道,“就留個紀念,我拍照還行!”


    “……也行。”


    楚稚水和辛雲茂站在欄杆邊,他們都沒想到會有熱情路人提出合照,一時間頗感別扭,僵硬地站在一起。


    “稍微靠得近點,現在離太遠了。”女生還挺認真地調度,她一連改變幾個姿勢,一會兒彎腰,一會兒蹲下,說道,“都放鬆點,笑一笑吧,摟著點也行。”


    “不不不……”


    楚稚水心說對方誤會二人關係,她聽到這話更是笑不出來。


    最後,還是辛雲茂稍微錯後一步,他一隻手倚著欄杆,沒有觸碰到楚稚水,僅僅放置在她身後,靠著借位完成合照。雖然兩個人都沒真正碰到彼此,但從畫麵上來看就像她靠他懷裏。


    “拍得不錯。”女生檢查一番,她滿意地點頭,看來平時是一位嚴謹的自拍及他拍大師。


    楚稚水跟小情侶道謝,這才接過自己的手機。她看到照片同樣發愣,沒想到借位拍出這效果,總感覺事情越描越黑,簡直說不清楚。


    辛雲茂同樣湊過來,他發現照片上自己攬著她,不由睫毛輕顫,不知在想什麽。


    楚稚水見他看照片出神,問道:“這是你第一次拍照嗎?”


    “對。”


    楚稚水聞言歎息,突然也不再介意,笑道:“那確實是值得紀念。”


    反正也沒其他人看到,拍成這樣就拍成這樣吧。


    辛雲茂沉默片刻,開口道:“我想要這個。”


    “照片嗎?”楚稚水一想他不用手機,也沒法立刻發送給他,提議道,“那我回去洗出來給你吧,你還想在其他地方拍照嗎?我可以再幫你拍點。”


    她不喜歡在景點拍照,差點忘記他第一次旅遊,說不定會對拍照感興趣。


    辛雲茂搖頭:“不用,有一張就夠了。”


    一天的丹山之旅很快結束。


    楚稚水回酒店後,直接在樓下洗印出照片,還讓人幫忙放在保護夾內。表麵是透明的保護薄膜,背麵是牢固的支撐底板,讓照片看上去像一張拍立得。


    她猶豫片刻,用筆在底板背後寫下地點和日期,又思考要不要簽下自己的名字。竹子妖的記憶力應該比金渝好,但再過幾百年的事情誰知道,還是稍微提醒一下為好,最後就留下一個“水”字。


    辛雲茂拿到照片以後,他麵上沒什麽表情,但顯然相當滿意,來回來去地看照片,一會兒看前麵的合影,一會兒看後麵的文字,最後修長的手指一翻,不知道將東西藏到哪裏。


    返程時,一人一妖還是乘坐飛機,帶著拍賣人參的巨款,帶著丹山旅行的歡欣,重新回到槐江市。


    新的一周,槐江觀察局內,楚稚水明顯感到自己的生活由於丹山之行有變化。


    野山參被選為“參王”讓老白頗為驕傲,他現在都不以老白自居,恨不得要以參王自居,仿佛被拍出高價的人參是他一樣。


    同時,公司賬戶上多出一筆巨款,180萬要扣稅及傭金,留下的錢依然不少。楚稚水不知道財務處如何做賬,但今年明顯就不能再發績效,局裏一共有二十幾口子,加上薑糖和滋養膏的持續收益,這筆錢再發下去會有違規的風險。


    然而,錢放在賬上也很浪費,攢到明年說不準有變數。


    參考銀海觀察局的做法,他們是將錢用在建設局裏,算是最為穩妥的辦法。


    食堂內,楚稚水和金渝正在吃飯,忽見旁邊湊來熟悉的身影。黑豆眼睛,肚大腰圓,正是吳常恭。


    “楚科長,最近工作怎麽樣?辛不辛苦啊?”吳常恭端著餐盤坐下,他熱絡地寒暄起來,就好像跟她從無誤會,一時間驚掉金渝的下巴。


    “還好,吳科長辛苦嗎?”楚稚水波瀾不驚地回話,同樣不明白吳常恭找自己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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