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遠從口袋裏摸出一把巧克力, 遞給兩個小姑娘。


    她們平時在吃甜食方麵被管控得嚴,登時高高興興接到手中, 對周遠多了幾分喜歡,甜甜道:“謝謝三叔。”


    不知怎麽了, 謝周易腦子裏十分不矜持地冒出一個念頭:這聲三叔叫順了,假若以後要改口叫小姑父,會不習慣嗎?


    這麽想著,她不禁笑出聲來。


    周遠轉頭望她,無聲詢問:你笑什麽?


    謝周易有些心虛,庭院裏玉蘭的一抹粉悄然攀上了她麵頰。


    她問:“你哪來的巧克力?”


    周遠說:“在三水那兒拿的。”


    走時看見秦淼書桌上擺著一盒剛開封巧克力,他之前聽謝周易提起家中的侄兒侄女, 便抓了幾個放進外套包裏。


    秦淼趁火打劫,在他那兒順了一本現在市場上比較難買到的計算機資料書。


    謝周易攤開掌心,討要:“就沒有我的嗎?”


    當然少不了她的。


    他特意給她留了一個, 掏出來放到她手裏。


    謝周易笑著剝開金色錫箔紙。


    周遠隨著她進屋。


    底蘊豐厚的大戶人家偏愛傳統中式裝修風格,以木為主, 頗具禪意。


    而且還處處透露著講究, 見到的都是真跡字畫、名家雕塑。


    這時戴悅剛好端了一碟椰蓉南瓜糕和一盤切好的甜心芒出到客廳。


    周遠在謝周易的介紹下, 禮貌問好。


    戴悅招呼他坐下,和和氣氣地說:“先吃點點心和水果墊墊肚子。”


    周遠和這位戴著珍珠項鏈的夫人有過兩麵之緣。


    謝周易八歲和九歲的春節,戴悅曾陪她回去祭祖。


    那時在周遠眼裏, 與電視裏那些民國貴婦人相比,戴悅的優雅有過之而無不及。


    倏忽十年過去,她看起來沒什麽改變, 甚至似乎一根皺紋都沒多長。這哪是一般優渥家庭的夫人能做到的。


    戴悅對小時候的周遠沒什麽印象了,但她記得小女兒講過,她過得不好的那些年,男孩子提供了很多幫助。


    此時見到小夥子這麽挺拔俊氣,對他的好感又加深幾分。


    之前還聽說他考了年級第二,她看人一向挺準,直覺是幾年後,會成就一個寒門貴子。


    飯前說了會兒話,戴悅並不打探周遠的家人或其他可以歸類為隱私的問題,隻問與學習和生活相關的事,周遠答起來也輕鬆。


    她還跟上時髦,與兩個年輕人討論起ai,談起了alphago打敗了圍棋大師和虛擬藝人偶像,謝周易和周遠所學專業就涉及這方麵技術,深入淺出分析給她聽。


    再加上還有兩個小姑娘活躍氣氛,聊得很愉快。直到阿姨來提醒可以吃飯了,才意猶未盡結束話題。


    此次周遠來家中做客,戴悅招待他周到上心,特意向謝周易問了周遠的飲食偏好,準備了兩道他愛吃的菜。


    這一頓飯,戴悅的和善妥帖,並未讓周遠身處這豪宅之中感到一絲一毫違和。


    隻是他自己心中裝了事,在某種程度上,本就客觀存在的壓力,又多了幾分。


    午飯後沒多久,他們就要去做陶杯。


    周遠向戴悅辭別的時候,戴悅讓他以後有時間再和謝周易一起來家裏吃飯。


    謝周易自己駕車到工作室,路上告訴他:“我媽輕易不邀請人來家裏,看來她是發自內心喜歡你。”


    戴悅的地位和年紀,麵對周遠這樣的小輩,她沒有說客套話的必要。


    工作室靠在江邊,春深水綠,花嬌竹青,自然環境很美。


    主人不在,謝周易輸入密碼進門,告訴他:“我大嫂去瓷都去借柴窯用了,不知道哪天回來。”


    周遠想起去年在央視紀實頻道中看到的漂亮女主角。


    在紀錄片中她說過,她對作品要求很高。


    一件作品可能要燒兩三窯,甚至更多。到最後,幾百件陶瓷砸了就留一個最完美的。


    花的時間也長,運氣好月餘就能完成,運氣差時,半年、一年也很正常。


    謝周易帶周遠參觀了一下古色古香的工作室,市場上昂貴、用以收藏的陶器,在這兒,就與那一整麵鑲了木架的牆上,養的那些蔥鬱綠植一般常見。


    周遠隻看得出這些陶器或精美或別致,他不了解行情,自然也不知道,這裏的作品隨便拿一個出去拍賣,至少都是六位數的價格。


    有些陶器的靈感來源謝周易知曉,她會講給他聽。於是這一欣賞,就欣賞了大半個小時。


    謝周易帶周遠去工作間,她對他說:“今天做胚就行了,等它自然陰幹了,再過來利坯上釉。”


    她嘴裏的專業名詞他大概能理解是什麽意思,看了她一眼,笑:“你還會些什麽?”


    會編程、會彈吉他、會開車、會做蛋糕、會做陶。會的東西挺多。


    “我會的全都是皮毛,學著玩的。”謝周易說。


    “那就是琴棋書畫都會了。”周遠說。


    謝周易笑了,她的確什麽都會一點,唬門外漢還行,跟專業人士沒法相提並論。


    她並不賣弄,拿了一條黑色圍裙給他。


    周遠原本以為自己隻是個陪客,他問她:“你要教我?”


    謝周易笑吟吟地“嗯”了一聲。


    周遠倒也樂於嚐試。


    謝周易便和了高嶺土給他示範拉胚,教他走泥技巧。


    周遠自己能改裝摩托車,是個動手能力強的人。他還挺有天賦,第一次拉胚,成型的胎體光滑均勻,密度也好。


    於是謝周易便將拉胚這一環節交給了他,她負責捏杯柄、塑杯蓋,以及後麵大大小小一二十道製作工序。


    送給言立的杯子,謝周易計劃上了釉之後,再畫胚進窯。


    她也想為周遠燒製一個水杯,因此還要捏一個鹿。


    包含著她私心的小鹿。


    她聽大嫂說過,曾經有一位陶藝從業者便為他的愛妻設計了陶瓷鹿杯。


    《聖經》裏一句詩:“我心切慕你,如鹿切慕溪水。”


    象征著愛情的鹿,概括了她的私心。


    接下來一個星期,謝周易自己單獨來了工作室兩次。


    周遠收到白鹿陶杯時有些意外,當時他見她捏鹿的胚體時格外認真精細,還很羨慕言立。


    沒想到也有自己的一個。


    “怎麽沒送言立一對?”周遠問。


    謝周易後來又多捏了一頭鹿,周遠誤會了,以為他和言立一人一個。


    “他單身,送一對多餘。”謝周易開著玩笑,“我給他畫那一個星空杯差點畫瞎,兩個就真瞎了。”


    周遠有點發愣,瞧著她,暗忖:那另一個白鹿陶杯呢?難道,她自己在用?


    這樣想著,心跳加快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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