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期十五天的軍訓,在一場細雨中結束了。


    a市曆來春秋極短、冬夏超長。


    今年比較奇怪,提前一個月入了秋,溫度斷崖式下跌,還不到國慶,涼意席卷這座城,出門都得穿外套了。


    軍訓一結束,剛好碰上周末,戴悅派司機接謝周易回家。


    黑色轎車停在女生公寓七號樓前,謝周易一出來,司機便拉開後座車門。


    謝周易道了謝,正要坐進去,忽然看見對麵男生公寓樓前的周遠和秦淼二人,瞧他們走的方向,應該是去食堂吃飯。


    顯然他們也看見她了,周遠一眼掠過,並不在她身上停留。倒是秦淼活潑熱情,鏡片後的兩隻眼睛眯成一條縫。


    謝周易回了一抹笑,上了車後,才對司機說:“趙叔,你以後別再這麽講究啦。”


    趙叔聽懂她的言外之意,笑著回答:“好。”


    名貴的車子駛出視線,秦淼“嘖嘖”感歎:“富家千金就是有排場哈,連上個車都這麽有儀式感。”


    周遠徑自往前走,置若罔聞。


    “其實我還挺喜歡謝周易。”秦淼說出口,又覺得這話太有歧義,趕緊解釋,“你可千萬別誤會啊,隻是一種欣賞。”


    周遠依然不說話。


    相處了半個月,秦淼自認也算蠻了解周遠。


    這小子性格如此。


    你說的話,他都聽在耳中,他不愛回應罷了。


    所以秦淼也不覺得和他相處無趣,自顧自接著道:“人怎麽著也是家裏嬌生慣養長大的吧,你看軍訓的時候,她喊過一聲累沒?裝過一次病沒?都沒有。有公主命,卻沒有公主病,我覺得她真不錯,你覺得呢?”


    周遠點了下頭。他知道,她從來不是吃不了苦的人。


    他的肯定令秦淼大受鼓舞,自我感覺找到了知音人,於是更來勁了:“而且她還不愛出風頭,也不挑剔,多才多藝,性格還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家裏太有錢了。”


    家裏有錢是缺點?周遠靜靜聽他瞎說八道。


    這時快到食堂,迎麵走來兩個身材窈窕的姑娘,秦淼不由多瞧了一眼,等到她們擦身而過,他才問:“你覺得漂亮嗎?”


    周遠下意識問:“誰?謝周易?”


    秦淼無語片刻:“剛才走過去那兩個女生啊,特別是穿白衣服那一個,挺好看的。”


    周遠淡淡“哦”了一聲。


    秦淼再次問他:“怎麽樣?”


    周遠說:“我沒注意。”


    “對路過的美女投以目光,是對她們的一種讚美。你怎麽能不注意呢?太不應該了。”


    秦淼說歪理在行,偏偏周遠不是那種配合玩笑的人,自然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


    後來打了餐,秦淼才忽覺自己漏掉了什麽,他吃掉一塊雞肉,想起來了:“你剛才要告訴我你覺得謝周易漂不漂亮對吧?”


    周遠十分誠實:“漂亮。”


    秦淼頓時笑得意味深長,甚至有點猥瑣,“我說阿遠,軍訓晚會上,你眼睛就跟長在人家身上似的,真的不要怪我想多了,不說喜歡她,至少她很吸引你吧?”


    周遠咽下一口飯,抬眼看他:“三水。”


    秦淼以為自己猜對了,沾沾自喜:“你別看我近視了,但我其實有一雙火眼金睛。”


    “你實在太聒噪了。”周遠說。


    秦淼的笑容僵在臉上,兩秒後才反應過來,嚴肅道:“咱可否不轉移話題?”


    周遠同樣一本正經,反問道:“請問你上大學究竟是為了更專業更深入地學習呢?還是談戀愛?”


    “兩者皆可兼顧。”秦淼想也不想,他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周遠,“被我說中了吧,你就是被她吸引了。”


    周遠麵色平靜,氣定神閑道:“難道被她吸引的人不是你?”


    “no!”秦淼手中的兩根筷子畫了個x,“再次強調,我對謝周易同學隻有欣賞之情。我的理想型不是她那樣的。”


    他一臉“你快問我理想型是啥樣兒”的神情。


    周遠滿足他的小心思,問:“你的理想型是哪種類型?”


    秦淼傻笑兩聲:“我喜歡像咱們班黃雲念那種性格的女生。”


    周遠倒是記得班上有個同學叫黃雲念,但具體是誰,他對不上號了。


    “你是不是對她沒印象?就是和謝周易一個宿舍的,戴了幅圓框眼鏡,個子嬌小,性格很活潑,話有點多,非常可愛的那一個。”


    他這樣一說,周遠就有印象了,他說:“加油。”


    秦淼懵了:“加什麽油?”


    周遠夾了一塊鹽煎肉放進嘴裏,細嚼慢咽吞下後,不緊不慢道:“你不是要追她?”


    秦淼沉默了半分鍾,周遠正想著自己是不是誤會了,秦淼激動了:“追追追!難得我有好感的女生和我一個專業,聊天不愁沒有共同的話題,這麽一想她真的是最合適我的!”


    周遠微微笑了笑:“祝福你。”


    “別隻祝福啊,教教我怎麽追女生?”秦淼期待地看著他。


    “我沒經驗。”周遠表示幫不了。


    於是吃完飯後,秦淼回宿舍找陳焱取戀愛經,而周遠去了圖書館借編程書。


    這時,謝周易還沒進家門。


    今夜謝家老宅子尤其熱鬧,老大老二兩人成家後就搬出去了,平時不住這裏,但每周五晚上都要帶著妻子和兒女回來。


    謝家孫輩多,老大一兒一女,老二兩兒一女,五個孩子最大的不過九歲,最小的隻有四歲,湊一塊嘰嘰喳喳起來,簡直能把屋頂掀翻。


    當樓外傳來車子引擎聲時,小家夥們一個比一個興奮,一窩蜂跑出去開門:“是小姑姑回來啦!”


    謝周易一下車,接二連三的“小姑姑”吵得她耳疼。


    同時,心裏又很軟很軟。


    她被圍繞著進了屋,耐心回答他們七嘴八舌地提問。好在很快就上飯桌了,小家夥們乖乖安靜下來。


    晚飯後,小孩們各玩各的去了,謝周易陪父母哥嫂們閑聊,聊著聊著聊到了車展。


    二哥謝柏衡昨日受邀去參觀,看上了其中一輛,外觀好看,很符合年輕人的審美,價格也不張揚,隻是比較小眾,他覺得挺適合謝周易目前這個年齡階段的,打算買來送給她。


    謝周易看了看謝柏衡拍下來的車子圖片,然後把手機還給他,“二哥,我還是個學生呢。”


    “現在大學生開車上學多正常。”謝柏衡看著她,“還是你不喜歡?明天我帶你去會展中心瞧一瞧,挑輛自己喜歡的。”


    “這輛車子我挺喜歡的,但暫時真的還用不著。”


    謝柏衡隻聽進去前半句:“喜歡就行,我一會就打電話給你訂下來。”


    謝周易想勸二哥別買,父親謝榮笑道:“二哥送你,你就收著吧。你三姐十八歲那年,他也給她買了一輛,要一視同仁才對。”


    三姐是小叔的獨女,也就是那個博物院專家堂姐。她像謝周易這麽大時,性子野得很,因開車一事常常令家裏頭疼。


    提起這事,戴悅不由囑咐:“自己有輛車也好,去哪兒都方便,不過你暑假才拿到駕照,還是個新手,開車千萬要慢、要穩。”


    謝周易乖巧點頭:“好,我知道。”


    大嫂許湘眉笑:“媽您就對小易放一萬個心吧,她和柏儀的性格天差地別,柏儀除了修她那些古書時,哪兒靜得下來。”


    二嫂薑昕也笑:“大嫂,你這話被柏儀聽到了她一準會貧嘴,‘這麽多年了,大嫂還記著我載著大哥出車禍的事啊,我早就知錯了也改了,你就大人大量別計較了。’”


    這事謝周易雖是從三姐口中聽來,但她印象深刻。


    當初大哥教三姐開車,她操作失誤出了場小車禍。因為這場小車禍,耽擱了大哥大嫂三年。


    也因為這場小車禍,改變了她的人生方向。


    談起車禍,戴悅便感歎:“新聞風一陣雨一陣就是沒個準話,要說什麽時候真能普及無人駕駛就好了,我看電腦程序比人靠譜。”


    謝柏衡近幾年投資了很多項目,今年關注起了ai行業,道:“那還有得等,現在也就隻有奧迪達到了level l3級別,普及的路長著呢。”


    戴悅不明白,好奇:“level l3什麽意思?”


    為她解答疑惑的人是謝周易,她說:“就是電腦程序在特定條件下才可以實現自動駕駛功能。”


    “還是離不開司機,是這意思吧?”戴悅問。


    謝周易笑著“嗯”了聲,她說:“其實媽媽說得對,交通安全問題最理想的解決方式就是自動駕駛,我以後也想往這個方向專研。”


    家裏人都不會覺得她這是玩笑話,相反,十分支持。


    “搞研發燒錢,你要是自己創業的話,需要錢了,隨時找大哥拿。”


    “找什麽大哥?二哥無條件給你投資。”


    謝周易心裏的溫暖都快溢出來了。


    她微笑地看著自己的親人們,第n次感歎她這一生能得謝家庇護,實在是厚福之人。


    他們給她的恩,她永遠還不清。


    於她有恩的人,還有周遠。


    他曾經也如大哥二哥一般,將她視做親妹妹般疼愛。這麽多年來,他的好,她未曾忘卻。


    一分一毫,都未曾。


    這夜下起大雨,雨勢迅猛,動靜頗大,令謝周易一時睡不著覺。


    也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周遠,想起了八年前他們分別時的約定。


    那時謝周易對世界名校毫無概念,她隻知道a大是高等學府,於是很認真地對比自己高一頭的小男孩周遠說:“三哥,我們長大了去a大讀大學吧,這樣我們就又可以見麵了。”


    周遠眼眶是紅的,他點點頭。


    她伸出手:“拉鉤。”


    兩人的小指相勾,大拇指用力地按在一起。


    臨走前,周遠回頭,不放心地說:“那你一定要記得,不要忘了我。”


    她朝他笑:“你也是哦。”


    謝周易聽著窗外劈裏啪啦的雨聲,心中暗暗說:“三哥,我沒有忘記你。我知道,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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