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乘來時還抱著一絲竊喜和僥幸, 然而此時望著林燕微冷漠的眼神, 心頭突然升起一陣深深的無力感。


    就像是在眼睜睜看著手中握滿的沙從指間縫隙流下, 越是想抓緊越是流失得快,無法阻止,卻也不想放手, 隻能那麽靜靜地看著,看著曾經擁有的東西慢慢離開……


    他是海城陳家的大少爺, 他是嘉城國際的繼承人, 他是i.v娛樂的總裁, 他在爾虞我詐的商場尚可以舌戰群雄叱吒風雲,可是在心愛的人麵前, 什麽算計什麽謀略都成了空談,他什麽都不是。


    陳乘的手心冒起了冷汗,臉上的從容逐漸出現了裂痕,終於在林燕微轉身的時刻, 慌張地衝到她身邊不管不顧地強包住了她,祈求最後的原諒。


    “薇薇,你聽我說,你聽我解釋——”


    “不!我不想聽你說, 更不想聽你解釋!”


    林燕微嘶吼著打斷了陳乘的話, 動作激烈地伸手要推開他,瞪大的眼睛通紅, 佯裝的冷漠再也無法維持。


    “陳乘,你特麽數一數, 都多少次了,從我們認識開始,我原諒你多少次了?以前我單方麵倒貼你,好,我認了,但是後來呢?車禍,綁架,失憶……你就是這麽踩著我的心嗎?你的良心都特麽不會痛嗎?”


    “薇薇!”


    “別這麽叫我,你沒有資格!”林燕微掙脫不了陳乘,就直直地盯著他,腦中痛苦往事在翻飛,口中的話語越發犀利,刺痛對方的同時也刺痛自己。


    “你知道嗎?你把我弄失憶了,我醒來後什麽都不記得了,滿腦袋都是車禍前你對我說的那些傷人的話,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心痛地我恨不得再也醒不來了,那麽愛你的林燕微,那麽一心一意為你的林燕微,你怎麽舍得去傷害?”


    “薇薇,我知道——”


    “你不知道!”林燕微再次打斷陳乘,情緒相比方才冷靜了不少,但是語氣掩不住的哀怨,“即使我沒有了記憶,但是當我看到我手腕上的傷,父母那麽地小心翼翼,我想都不用想就猜出來了是因為你,然後不久就聽到了你訂婚的消息。我那時候就覺得啊,林燕薇這個笨蛋怎麽這麽傻?怎麽一點記性都不長?她到底是怎麽在為了一個男人發生車禍後,還能再為了他自殺?”


    聽到這裏陳乘下意識搖頭,雙手緊握住林燕微的肩頭,開口解釋道:“這些你都知道的,我跟你說過,我有我的苦衷。”


    “是啊,你有你的苦衷,所以自以為聰明的我,再次信了你的鬼話,你說我怎麽那麽賤啊?三言兩語就被你哄得找不著北,就是知道了發生那樣的事,你家人綁架我傷害我,導致我割腕高燒失憶,你說都是陳家內鬥的烏糟事,你說你和白千溪結婚是緩兵之計,你說你有不得以的苦衷,你說你是因為愛我所以才騙我,這些我都信了,我也原諒了你,可是你呢?你故意讓人催眠把我的記憶清除掉!”


    林燕微的聲音突然拔高,顫抖中帶著哭腔,“憑什麽?這是我的記憶,你有什麽權利?你有什麽權利去這麽做?去改造我的人生?”


    “對不起,薇薇,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所以才不敢告訴你真相。”


    “陳乘,你發過誓的,再也不會騙我了……”


    林燕微停止了掙紮,靜靜地站在那裏隨便陳乘動作,然而那長長的歎息卻猶如一把利刃深深插入了他的胸膛。


    陳乘惱恨自己記憶力怎麽那麽好,她一說他就默契地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曾抱著僥幸許諾不再騙她,林燕微亦言如果他食言騙她就再也不原諒……


    肚子裏有千般萬般的話想對她說,但是言語在現實麵前卻是那麽地蒼白無力,他能做到的,隻是緊緊抱住她,不願鬆開一分一毫。


    “陳乘,就這樣吧,我們結束了。”


    “不,不結束,永遠永遠都不會結束。”


    林燕微見陳乘固執地不鬆開,抬頭往家門口的方向望了望,裴東明就守在那裏盯著,見林燕微看過來秒懂她的意思,大步邁了過來。


    陳乘沉浸在林燕微要分開的情緒裏,再加上不遠處就有人盯梢保護著,難免疏忽,便沒怎麽注意到裴東明靠近的腳步聲。但畢竟是經過多年特訓的練家子,反應極為敏銳,裴東明的手還沒搭到他肩膀便下意識地反手攻擊了過去。


    裴東明雖然沒經過那麽專業的訓練,但是走南闖北也是學過一些防身術的,見陳乘打了過來,自然而然地接招,於是兩個人就在林家門口打了起來。


    陳乘是想要發泄,潛意識裏埋怨著裴東明這個男人,若不是他突然冒出來帶著林燕微去非洲,他也不會隔了這麽久才見到林燕微,從而錯失了最佳時間……這麽一想心中更氣,給裴東明多加了一筆,覺得林燕微這麽決絕,肯定是因為裴東明這家夥帶她去非洲洗腦的緣故,他背地裏肯定說了他不少壞話。


    裴東明何嚐不是看不慣陳乘的,雖然出國後那麽多年未見,但是童年的青梅竹馬之情難忘,重逢後很快消去了隔閡,他一直都把林燕微當親妹妹看待的。眼見林燕微為了陳乘傷心流淚,再得知他做的那些人渣事,就算陳乘不來他也會找機會為林燕微出氣的。


    兩個高大的男人扭打在一起,陳乘的手下和林家的保鏢猶豫著靠近,但是陳乘和裴東明均不允許他們摻和過來,隻好擔心地守在一旁看著他們打架。


    林燕微非洲一行成熟了很多,若是以前的話她肯定早就衝到兩個人中間攔住他們了,但是現在看著人打架的畫麵隻覺得心中煩躁。


    即便裴東明比陳乘高了一頭,但到底是不如人家練過的,剛開始還能勉強接招對打,但很快就落了下風。


    林燕微刻意略過他們不看,目視前方徑直往門口走去,路過時候無悲無喜地說了一句。


    “你別還手,我就原諒你。”


    話落林燕微就進了門,再也沒回頭看一眼。


    雖然林燕微沒點名道姓,但是打架的兩個人心知肚明他說得是誰,陳乘愣了一愣後就停住了手,握緊拳頭立在了那兒,一副任由裴東明打的架勢。


    裴東明慣性沒收回手,還處於和陳乘盡力比拚的姿態,拳腳下去有點猛,耳邊清楚地聽見了陳乘強忍疼痛的悶哼聲。


    像他們這樣的男人,再疼再痛也不會喊出聲的,他們不允許自己表現出懦弱。


    裴東明自是知道自己下手的力氣有多重,見陳乘不還手,不由遲疑,放輕力道的同時眼神瞟向了林燕微。


    隻見她的背影一頓,想估計是聽到了陳乘的吃痛聲,然而片刻後她便挺直了腰板大步離去,不見絲毫猶豫。


    裴東明皺了皺眉,於是放開了自己猛揍向了陳乘,自己咬緊牙不出聲,然而落在陳乘身上的每一拳每一腳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氣。


    於是空中除了打鬥的摩擦聲,就是拳腳落在身上的重擊聲,還有陳乘隱忍的吃痛悶哼。


    身體撲向地麵的聲音那麽明顯,即使看不見,林燕微也能想象出陳乘倒地時那麽大的重量造成的巨大的疼痛,然而他卻隻是咬牙堅忍地吼了一聲,克製地壓抑著自己。


    “薇薇,原諒我!”


    陳乘望著林燕微越走越遠的背影,鋪天蓋地的惶恐席卷而來,他朝她大聲呼喊以求挽留。


    林燕微聽到後,忍不住抬頭望了望天,眼睛酸澀地有點疼,然而腳步沒有停,一步一步堅定地前行。


    看到門口為她擔憂的母親,林燕微驀地笑了,心想她總算爭氣了一次。


    她沒有哭。


    隻是耳邊聽著男人的呼喊聲和吃痛聲,胸口像是脹了一口氣一樣無法紓解,她張開了嘴,空氣仍舊稀薄地讓人呼吸困難。


    看著林燕微捂著胸口和口鼻,林母連忙迎了過來,緊張又小心地扶住了女兒。


    “薇薇,你沒事吧?”側頭看了眼院子外麵爬起來繼續挨打的陳乘,林母擰緊了眉,焦慮地安撫道;“你爸說馬上就趕回來,陳家那小子你別操心,有我和你爸呢,啊。”


    林燕微勾起唇角勉強地擠出了個笑容,抱了抱母親,聲音沙啞,“媽,我沒事,我就是想一個人呆會兒。”


    剛坐了數個小時的飛機回來,到家屁股還沒坐穩呢就聽到陳乘闖了進來,一家重逢的歡樂氛圍打散,林燕微也從眉開眼笑成了這幅模樣,林母心中針紮樣的疼。


    想說些什麽,最終隻是歎了口氣,什麽也沒說,讓疲憊的林燕微回房休息,掩耳盜鈴般地閉口不提外麵的陳乘。


    “那你好好睡一覺,剛回國調下作息。”


    當初陳乘提出催眠林燕微,可畢竟也是他們夫妻同意的,林燕微知道催眠失憶的事就出國了,他們作為父母也就是打過幾個電話,雖然女兒口口聲聲不怨他們,但是心中卻免不了愧疚。


    林母再次紅了眼眶,盡管林父已經做過了很多心理工作,她還是後悔那時候沒聽林父的話,怎麽就那麽固執地想不開呢?她口口聲聲要保護女兒,實際上卻最深地傷害了女兒。


    目光轉向了外麵的陳乘,林母心歎,簡直作孽喲。


    外麵裴東明見林燕微的身影消失,打了一陣,麵對怎麽都不還手的陳乘也沒了打架的興味,鬆手丟開了他。


    “你走吧,薇薇的話你也聽見了,你們不合適。”


    聞言陳乘眼眸一厲,身體肉眼可見地緊繃起來,惱怒地看向裴東明,“不關你的事!”


    “隨便你。”裴東明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活動著腕子回了林家,進去後順手把鐵柵欄門給關上了。


    “咣”地一聲響,陳乘條件反射地眨了眨眼,抬頭略過裴東明,眼神卻是定向了樓上林燕薇窗子的方向。


    “林燕薇,你說過我不還手你就原諒我的!”


    陳乘大喊出聲,然而卻沒有得到一點點回應。


    他身後的人互相看了看,推搡著最能說上話的人上前,然而還沒靠近,就被陳乘警告的眼神嚇得退後。


    正不知所措間,聽到不遠處的汽車駛近的聲音,旁邊的人臉色一喜,邊望去邊小聲咕噥道:“是不是重哥來了?”


    他們跟了陳乘這麽久也知道他的脾氣,能勸動他的人也就那幾位,除了陳加恐怕也隻有陳重說話最管用了。


    可惜車上的人下來,卻是林燕薇的父親,見陳乘鼻青臉腫地站在門口望妻石的模樣,走近他明顯一副要說話的意思。


    陳乘使了個眼色,幾個人立馬機靈地退後不遠不近地站著,聽不到對方談話卻又能保證保護老板安危的距離。


    不知道林父跟陳乘說了什麽,陳乘突然神色激動起來,撲通一聲跪在了林家門口。


    “林燕薇,你要是不原諒我我就一直在這裏跪下去!”


    隻聽陳乘高聲吼了句,便不吭不響地跪著,眼睛目不直視地盯著遠處的別墅方向,筆直的身軀一動不動,越發像望妻石了。


    林父歎口氣,搖搖頭進了家門,車停在外麵沒管,人卻是再次把門關上鎖了。


    然後林家就再也沒人管外麵的陳乘了。


    陳乘的手下表麵上站在不遠處不動聲色,實際上個個焦急地如同鍋爐上的螞蟻一般,心中隻盼望著陳重早點過來,不然他們就隻能陪著老板跪了。


    不久後陳重不負所望地趕到了,然而沒想到他勸人的方式那麽拙樸,竟是一言不合陪著陳乘一起下跪。


    手下們一看,老大們都跪下了,他們哪好意思站著,馬上隨著跪地,跪還不算,還不敢跪地近了。


    林家保安看著外麵的畫麵也有點懵了,想了想不知道咋辦,還是進去如實報告了陳乘他們的情況。


    林燕薇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林母在客廳不停抹眼淚自責,林父煩躁地背著手踱步,無奈支使著裴東明上去尋林燕薇了,想著他們說話更方便些。


    雖說當年有林母的原因,但終究是歸因於陳乘才害林燕薇於那副境地,林父怨不起自己的妻女,就把所有的不滿都歸咎到了陳乘身上,他恨不得陳乘就跪死在那裏才能平了心頭的怨恨。


    可畢竟是一個大集團的當家人,商場摸爬打滾了多年,不管情感上如何,林父的頭腦清楚地告知他不能失去理智。


    林陳兩家都算海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再怎麽也不能讓他在外麵那麽跪著,不然傳出去了還是壞了自己女兒的名聲。


    裴東明不多會兒下來了,朝林父點了點頭,抬步走向了門外。


    隔著鐵門望著跪在外麵的陳乘,裴東明的心情也有點複雜,一方麵為林燕薇心有不甘,一方麵又為陳乘這樣一個出色的男人感到糾結。


    “她說她原諒你了,但僅此而已,你走吧。”裴東明見陳乘麵色波動但仍舊跪著不起身,隻好勸導性地再次重複了一遍,“陳乘,你明白她的意思的,走吧。”


    陳乘眸光一痛,他自是知道林燕薇的意思,意思就是她連恨都不願恨了,她和他之間徹底什麽關係都沒了。


    說完裴東明就轉身離開了,不管陳乘走不走,他的話已帶到。


    裴東明走了幾步,聽見陳重他們站起來勸導的聲音,但貌似沒什麽作用,耳邊響起了陳乘固執的聲音。


    “你告訴她,我還有話要對她說,她不來見我,我就跪在這兒不走。”


    “何必呢?”裴東明無奈地皺眉,也開始煩躁了起來。


    “算我求你。”


    陳乘少有的示弱,裴東明呼了口氣,加快了腳步。


    “我隻幫忙帶話,如何選擇是她的事。”


    “謝謝。”


    然而裴東明走進了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眼看日落月升,天黑了都沒見林燕薇的人影。


    林家的別墅亮著燈,屋內人影攢動,顯然是在準備晚飯了。


    樓上林燕薇屋子的燈始終沒亮開過,但是樓下的氣氛卻突然間變了,隱約能聽見少女活躍氣氛的歡聲笑語。


    陳乘還跪在門口,陳重先前交待了幾句不知道怎麽就離開了,陳乘也不讓那幾個屬下在旁邊跪著,他們隻好站地遠遠的望著老板,也不敢出聲說話鬧出動靜。


    隻是看著跪在門口的陳乘,還有林家別墅內的燈火,手下們不禁有些心塞,他們老大在海城都是橫著走的,鮮有人不給陳家繼承人麵子,何時見過陳乘這副模樣?


    屋內團圓飯你來我往的熱鬧,越發襯得門口孤零零的人影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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