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燕薇高燒了三天三夜, 醒來後看到守在床邊的父母就抱著不撒手, 一幅驚魂未定的樣子。


    “爸, 媽,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林燕薇把頭埋到了母親懷裏低聲嗚咽, 害怕這是夢一樣,哭都不敢大聲。


    “醒來就好, 醒來就好。”


    林燕薇的父母出聲安撫, 都不禁濕了眼眶。


    這幾天煎熬的等待總是讓他們想起一年多以前, 女兒生日那天出了車禍,在手術室搶救了4個小時, 也是昏迷了幾天才醒,林母到最後眼淚都哭不出來了,就一直靜靜地坐在床邊看著女兒,度日如年, 林父也熬白了兩鬢的頭發。


    林燕薇雖然沒事,但是大腿上永遠多了一道二指長的疤,足足縫了十三針。


    車是陳乘的,車禍也因陳乘而起, 林家父母那時候就怨上了陳乘, 任他如何相求都不同意讓他見女兒一麵。


    正因為開始管得太嚴,後來才不知道女兒瞞著他們又和陳乘扯上了關係。


    而今林燕薇又因為陳乘被綁、自殺, 林母這才狠了心,說什麽都要女兒忘了陳乘。


    誰知道, 腕上的傷還沒好,再加上受到強烈的刺激,女兒高燒不退……


    現在林燕薇醒了過來,林母自是什麽都顧不上了,女兒平安就好。


    聽見了父母的溫聲安撫,林燕薇更加悲痛,不再壓抑自己,放聲大哭起來。


    她真的以為她要死了,死亡之前沒什麽陳乘,林燕薇腦中隻有自己的父母。


    “爸,媽,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們,我真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父母白白將自己養了這麽大,自己來不及報答不說,死了還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傷心一場。


    林燕薇初初醒來,父母二人悲喜交加,現在女兒一直在說著胡話,這才察覺到有什麽不對。


    李醫生給女兒催眠過了,她該不會真的失憶了吧?


    林父眉梢一凝,和林母對視一眼,彼此都不禁正了神色,思緒萬千。


    但現在不可操之過急,所以都沒說什麽,隻是安慰著傷心的女兒。


    等到林燕薇的情緒緩和地差不多了,林母使了個眼色,林父找借口離開。


    有些話跟父親說不方便,母女畢竟更貼心些。


    林父才一出門就看見了被推過來的陳乘,應該是聽到了這邊的動靜。


    說好的沒事,結果女兒卻高燒不退,林母愛女心切,忍不住去鬧了一場。


    陳乘也一直擔心著林燕薇,奈何林母不讓他進去,他的傷勢也還沒好,索性就在林燕薇隔壁的病房住下了。


    想了想,林父還是上前攔住了他,不管女兒失憶與否,陳乘都不適合再見她。


    陳乘何嚐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一聽到林燕薇高燒昏迷的消息就忍不住心顫,可是現在容不得他後悔。


    “林叔,就讓我再看看薇薇,遠遠地看看就好。”陳乘目光凝著病房的門口,聲音滿含祈求。


    林父不由想起了一年前的陳乘,那時候林燕薇在病房搶救,林燕薇的母親也是攔著他不讓他靠近,但陳乘卻是強硬地守在門外,任林母打罵也不離開……


    世事難料,沒想到林燕薇又是因為陳乘受傷,上次意外是林燕薇自己的原因,可這次陳家的陰謀卻是無法原諒。


    動作稍微頓了頓,林父終究還是不讚同地搖了搖頭。


    別看林父麵上比妻子表現地沉靜,那是他唯一的女兒,發生這樣的事情,怎麽可能不心疼。


    雖說陳乘是無辜的,但是關於至親,難免遷怒。


    說到底這次猶豫,不過是因為他內心的愧疚。


    他是不讚同陳乘和妻子的主意不假,可最後他還是從了他們。


    林父沉思片刻,歎了口氣,“你要是不想走的話,我就幫薇薇辦出院。”


    陳乘閉了閉眼,明白林父的意思。


    再抬頭,目光沉著,已然恢複了平時模樣。


    “不用了,我現在就出院。”


    不用陳乘操心,後麵自會有人收拾。


    離開的時候,陳乘硬是從輪椅上站起來緩步前行,透過小小的玻璃窗,瞟向病房裏熟悉的身影。


    才偷看了一眼,就聽到了林父提醒的咳聲,陳乘轉過了頭,背影決絕,步履堅定。


    這是他選擇的路。


    陳重看了眼病房裏麵,扭過頭想跟林父說些什麽,才動了動唇就聽見了陳乘的聲音,無奈地推著輪椅去追前麵的人。


    這種事,沒有對錯,說不清的。


    ***


    林燕薇失憶了。


    但不是他們想象中的失憶,不僅僅是陳乘,所有的事情她都不記得了。


    她的記憶停留在一年多前的車禍中。


    醫生診療,心理受到刺激,外加高燒引起腦神經受損,導致病人間歇性失憶。


    這失憶可能是暫時的,也可能是永遠的,能不能想起來,隻能看天。


    李醫生對林燕薇的催眠,不斷地提起陳乘對林燕薇的不好,目的是讓她選擇性地忘掉陳乘這個人。


    但是由於林燕薇潛意識裏極度排斥這種催眠,而且那次車禍的傷痛對於林燕薇來說太過於沉重,她平時都不願意想起,李醫生和陳乘還聯起手來加重她這段記憶,導致她最後精神有些崩潰。


    最後她沒有忘記陳乘,但是失去了車禍後的記憶。


    也就是說,林燕薇現在最恨的人就是陳乘了。


    因為當時催眠的時候林燕薇的父母在場,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這個結果差強人意。


    女兒好好的,不會再和陳乘在一起受傷害,失去一段記憶也不是不能接受。


    林母動作很快,在林燕薇住院的幾天裏就搬了家,生怕女兒睹物思人想起什麽。


    陳乘過了幾天才知道具體情況,林家想瞞一個人還是有辦法的。


    是林母親自過來找他的,拿著一個帶著密碼的日記本。


    時間對不上號,林燕薇很快發現了自己失憶的事,說什麽也要找到自己的日記本,她說她看了日記就想起來了。


    林母向來尊重女兒的隱私,當時這個日記本還是她買來送給林燕薇的,價格決定質量,日記本的密碼鎖做工精致程序複雜,沒有密碼的話除非弄壞了才能打開。


    日記本不能毀了,也不能原樣交給女兒,無奈試了多次都打不開,3個26字母的密碼,不可能一個一個去試。


    於是林母來找了陳乘,求他打開密碼的同時,也希望他坦白還有哪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陳乘當場試了幾下沒成功,就讓林母先回去,過兩天來拿。


    如果他打不開的話,就騙林燕薇說找不到了吧。


    待林母走後,陳乘來到了電腦麵前,黑了林燕薇常用的□□賬號後,又登錄上了另一串數字,那是他們的秘密賬號。


    他們和好以後,因為要瞞著林燕薇的父母,他們幾乎是地下情。


    越是這樣偷偷摸摸地戀愛,越是想宣告世界他們的戀情,但是現實不允許他們公開,於是林燕薇就弄了這麽一個賬號,記錄下來了他們戀愛的點點滴滴。


    lywlov1314,密碼足夠直白,陳乘輸入的時候看著麵前的十幾個小點發了好久的呆。


    刪除,又重新輸入了一遍。


    陳乘也加著這個號的好友,有時候林燕薇生他氣了,就把這個號的昵稱改成“我現在很生某隻豬的氣”之類的話,然後在空間裏留言。


    秘密賬號裏麵隻有陳乘和林燕薇兩個好友,因為時差不能及時哄她,陳乘就在她的留言下回複,兩個人也蓋了不少的高樓。


    林燕薇也在空間裏寫日誌,不同於她日記本上全部關於他,她的日誌裏都是真實生活裏的喜怒哀樂,她也要求陳乘在上麵寫日誌,異地戀不容易,這樣兩個人就能互相了解彼此的生活。


    知曉林燕薇的小心思,陳乘也就沒拒絕,隻不過頻率遠沒有她的頻繁。有時候他故意在裏麵幾筆略過遇見的漂亮女人,她就會吃醋地打來電話,每到這時候他就特別的開心。


    相冊裏有很多照片,大部分都是林燕薇鏡頭下的陳乘。


    林燕薇很喜歡攝影,陳乘卻不喜歡。每次外出的時候,林燕薇都抱著她的單反,左拍一張,右拍一張,到最後卻幾乎每張照片裏的主角都是陳乘。


    林燕薇不能出國,就隻能陳乘回來,兩人能呆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再加上林燕薇的父母不許她外宿,通常就是在本市或者鄰市玩半天回來。


    陳乘回來瞞不過家裏,還要帶陳加出來作掩護,陳重也不離左右,獨處很難。


    唯一一次瘋狂就是林燕薇生日那天,南方的冬天並不寒冷,看到電視裏說北方下大雪,林燕薇就一直念叨著她還從沒見過雪長什麽樣呢。


    於是陳乘囑咐好陳重照顧陳加,就自己帶著林燕薇去了北方看雪。


    因為是臨時決定的,二人並沒有準備,穿得還是南邊薄薄的衣服,一下飛機就凍成了冰棍。


    匆匆跑到了附近的服裝店羽絨服,林燕薇一眼相中了櫥窗裏的那套情侶裝,各自換好衣服後出來,剛滿十七歲的女孩和已經二十歲的男人看見彼此,都悄悄地紅了臉。


    林燕薇看著旁邊掛著當擺飾的耳暖,心中一動就戴起來試了試,等回過頭來陳乘已經結了賬,把大手伸進了她掩在長袖子裏的手,牽著就往外麵走。


    公園裏幾個小孩子在堆雪人,童心未泯,林燕薇也湊熱鬧擠了過去,儼然一個大小孩兒,不多會兒就和他們玩兒到了一塊兒。


    林燕薇招呼陳乘過去,陳乘不去,拿起了林燕薇的相機。


    晶瑩的雪花在空中飄舞,純白色的耳暖映著小臉越發瑩白,身後是一片白雪皚皚。


    景色入了畫,雪中的她,美麗動人。


    癡癡盯著鏡頭裏的畫麵,隻見林燕薇的身影越來越清晰,陳乘隻顧著抓拍,一時沒留神脖子就被塞了一把雪,跑遠的林燕薇捂嘴笑得燦爛。


    這時候陳乘才發現前麵不僅僅林燕薇一個人,那幾個小朋友全部跟著她跑來了,人手一個雪團,一個接一個砸了過來。


    陳乘齜牙,掏出了脖子裏的雪團,往地上一滾就朝林燕薇砸了過去,對麵林燕薇搭著幾個小孩子也沒停歇,一時間空中雪團不停,陳乘以一敵六打起了雪仗。


    最後陳乘衝出重圍捉住了林燕薇,抱著她開心地在雪地裏轉圈……


    看著電腦上的照片,笑聲似乎響起在耳畔。


    照片當天的日誌隻是一首詩——《上邪》。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陳乘,我告訴你,要是你以後惹了我,除非海城夏天下了雪,我才會原諒你。”


    “所以,我不惹你生氣,你也不要再傷害我。”


    車禍的那次傷害,林燕薇永遠忘不了。


    如果再有下次,海城夏天不會下雪,他們也真的沒可能了。


    xyx,夏雨雪。


    啪嗒一聲響,筆記本打開了。


    陳乘一頁頁地翻看了林燕薇的日記本,徹夜未眠,清晨將後麵的小半部分撕了下來。


    合住了日記本,密碼改回了之前林燕薇告訴他的c。


    讓陳重將筆記本送回了林母那裏,回來時他帶來了林母的一句話。


    ——希望你遵守你的承諾。


    陳乘無言,手死死攥著從日記本上撕下來的紙張,片刻後又小心撫平。


    薇薇,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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