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方預約了九月十九日去領結婚證。十八日早上全城拉了防空警報, 她當時正在網上查詢領證流程和需要攜帶的證件。陳易生緊張兮兮地打電話回來:“聽到警報聲沒有?”


    “聽到了,昨天短信還通知了呢。”


    “弄堂裏有什麽動靜?”


    唐方走到八角窗前往外看, 綠濃金豔, 桂花開得正好:“沒撒動靜啊,怎麽?趙士衡單位防空演練了?”


    “沒。”陳易生明顯有點失望:“光拉個警報也不知道有什麽用, 至少疏散去民防基地啊。真是。”


    “可能事業單位政府機關還是會演練吧。你今天忙不忙?”


    “已經開完三場會了,還跟udi簽了個合作,十二月底去趟柬埔寨, 幫他們投標一個奢侈酒店,給女兒輕輕鬆鬆賺到五年進口奶粉錢。我厲害不厲害?”


    “嗯,厲害,陳大師最厲害了,呀, 粑粑你怎麽飄到天花板上去了?快下來快下來。”唐方笑著模仿起童音揶揄他, 順手把102的門帶上, 上二樓去拿盛桂花的竹篾小篩子和打桂花用的藤編拍子。


    “你就不能真心實意好好表揚我嘛。”


    “我媽從小教育我,要夾緊尾巴做人,骨頭勿要輕。”唐方哈哈笑:“人人都誇你, 我就做那個一直扯著你尾巴的好了。”


    “好吧,我聽你的不翹尾巴。”陳易生又高興起來:“我想好了, 那邊有個全亞洲超大的寶石市場, 可以自己開摩托車去,穿過叢林——嗬嗬,這次一定要買到真的紅藍寶石。”陳易生越說底氣越不足, 打了個哈哈準備轉移話題。


    “還要買寶石啊?”唐方在202的儲物架上找到了藤拍子:“真的是為了寶石嗎?是為了出差?我怎麽覺得是有人好幾個月沒出去浪了,憋得慌呢。”


    “哈哈——也有一點點這個原因。”陳易生一秒鍾放棄了隱瞞。他家糖可是義正言辭地說過好幾回:隱瞞即欺騙。


    藤拍子在半空中劃過一條弧線,對著窗戶停住了。唐方往空氣裏拍了兩下,歎了口氣,前兩天她在垃圾桶裏看到過h公司的邀請函,vvip專享的柬埔寨越野摩托車叢林穿越活動,包飛包食宿,提供摩托車贈送專業賽手服。陳易生這幾天一直掰著手指頭算十二月底她懷孕滿三個月沒有,偶爾得空,也總在瀏覽摩托車相關網頁。


    “其實是h公司有個摩托車叢林穿越活動正好也在十二月底,我想出差賺錢的時候順大便放鬆一下——”陳易生弱弱地說:“好吧,是我心癢癢想去玩摩托車,順便接個活。不過你不想我去的話,我就不去。”最後一句倒是很堅定。


    唐方把小篩子從櫃子裏取了出來,墊上亞麻白餐巾,笑了起來:“不是說好了就算領了證有了寶寶,還是不要丟失自我嗎?你這樣低聲下氣委曲求全,會變成我討厭的那種男人的。十二月底我應該已經四個月孕中期了,很穩定的,你去玩啊。等寶寶生下來你起碼一年玩不成了,某人要承包晚上喂奶換尿片的光榮任務的對伐?坐牢還得放個風呢,你去玩一圈挺好的。”


    “真的可以嗎?”陳易生有點雀躍又有點忐忑。


    “當然是真的,我不也繼續在做自己喜歡的事?”唐方笑了起來:“不過你以後別這麽假公濟私曲線救國了,想去玩就直接說,還繞個彎子出差啊買寶石啊什麽的,好像我是母老虎會管著你不讓你去一樣。”


    “可我心裏又想要被你管著。”陳易生歎了口氣:“怕你管,你不管我好像又有點失落。”


    唐方鎖上202的門:“所以說男人都很賤?”


    “好像有一點。那我真的去了,其實我是覺得那套衣服挺貴的,免費不拿很可惜。”


    “你是不是因為自己想去很心虛?”


    “噯?”


    “所以總在給自己找更充分的理由?嗯,老婆懷孕了,我去柬埔寨玩摩托車叢林穿越,好像說給誰聽都很令人發指吧。”唐方奸笑著走到花園裏,早秋的三十二度還很熱,但已經不悶了,太陽曬得人通透通透的,她的話也說得通透通透的。


    陳易生一屁股坐在消防通道的樓梯上歎了口氣:“你真是太了解我了,糖啊,我愛死你了。我真是這麽想的,自己這麽幹好像是很令人發指。那你呢?你是真的願意我去玩,還是不願意做一個束縛老公的好老婆才同意我去玩的?我們都完完全全不要隱藏自己內心最最深的想法好不好?”


    唐方舉起拍子,拍在桂花樹上,窸窸窣窣地掉下一地金,白色亞麻餐布上零星幾十朵桂花。就因為他這麽地坦誠這麽懂她,她才會越來越愛他。


    “不隱藏,不裝賢惠,我本來就很賢惠好嗎。哈哈哈,我真的不介意你那時候去柬埔寨,哪怕不出差不掙錢,隻是去玩一下。”唐方溫柔地撿起幾朵桂花,聞了一聞,甜香沁入心脾:“陳易生,你從來就不是愛情能填滿心裏每個角落的人啊,同樣,我也不是,不過寶石真的無所謂,你注意安全,家裏有人在等你回來,還有你女兒也會乖乖地等你。”


    陳易生沉默了片刻,有點懊惱:“我應該回來跟你說這件事的。至少現在可以抱到你。不行,我必須抱到你,你等我啊,別出門——!”


    唐方笑著掛了電話,繼續拍打桂花樹,地麵慢慢積了一層金。


    陳易生氣喘籲籲跑進115號花園裏的時候,日光透過搖晃的桂花樹落在唐方仰起的側臉上,一片明一片暗光影婆娑,她微微笑著,轉頭看見了他。


    家裏有人在等你回來。陳易生越走越慢,心越跳越快。


    唐方舉起手裏的小篩子:“儂回來幫我做白糖桂花蜜伐?老甜格。”


    “沒你甜。”陳易生在樹下一把抱住了唐方:“我想你了,糖。”


    “喂!我的桂花啊——!”唐方氣得直捶他。


    “別動,讓我抱一會兒,等下我爬上去幫你摘。”


    哪有桂花是上樹摘的,唐方看著自己手裏空空的篩子,大概隻剩一小半金桂了,她索性把桂花倒在了他身上,有幾朵落在他襯衫領子裏,她湊上去聞了聞:“你也甜。”


    “吃了才知道甜不甜。”


    “大色狼。”


    “正好配你小淫-娃。”


    唐方被堵住嘴還嘟囔著:“明明很浪漫的事總被你弄得——”


    很浪……


    ***


    “先生請把嘴合起來一點點,對,可以了。”


    陳易生看著照片裏的自己,很明顯他的頭更靠向唐方一些:“我是不是笑得很傻?你怎麽很矜持的樣子?”


    唐方倒難得很滿意:“挺好的啊,把我拍得很瘦,就這張了。”


    “你們女人怎麽就隻看有沒有拍得瘦啊?”陳易生搖頭納悶。


    “也沒有啊,我也看身邊那個地主家的傻兒子傻不傻呢。”唐方抿唇笑。


    大紅結婚證兩本到手,陳易生疑惑地問了好幾遍工作人員:“真的免費?不要錢?”


    “對,免費。恭喜了。”登記中心的小姑娘笑得不行。


    走上延安西路,車流如織,小雨綿綿,陳易生左看右看,牽起唐方的手,笑眯眯地問:“我們今晚應該要好好慶祝一下吧?”


    唐方皮笑肉不笑地斜睨著他:“西西說了,頭三個月不穩定,最好避免性-生活。你想幹嘛?”


    你。


    陳易生沒敢說出口,看了看她完全平坦的小腹,又看了看唐方胸口襯衫兩粒扣子之間,嚴嚴實實的,無奈地故作無辜:“我就是想請你吃頓好的而已,糖啊,你怎麽又不純潔了?當心帶壞肚子裏的小寶寶。”


    “嗬嗬,誰想誰知道。”唐方表示知夫莫若妻。


    “我們去方少樸的餐廳吃飯怎麽樣?來個獅頭鵝,來個春菜排骨煲,來點好海鮮,慶祝一下。”陳易生眼珠子一轉,興致勃勃地提議。


    說起潮州菜,唐方真有點饞:“好,我想吃雜魚煲。”


    “也許不是你想吃,是你肚子的寶寶想吃。”


    “謝謝您,離上次驗孕隻有三周而已,也就是說您這寶貝蛋最多才三周大,想吃個屁啊!”


    “你為什麽總說屁這個字啊?對女兒來說有點太粗魯了。”


    “就允許你放臭屁,不允許我說個屁字?”唐方揚起眉。


    “呀,一結了婚你腰杆都粗了,凶得來——”


    “不服氣?”


    “不服——個屁啊。走,先去逛街買買買,再去餐廳吃吃吃,回家以後——”


    “不許再放屁啊!”


    陳易生咽下放放放三個字,無限溫柔地笑著靠住唐方的胳膊:“我這麽完美的男人,必須要有一個美中不足,對不對?十全九美才安心,要不然地球上的雄性還有什麽勇氣活下去呢?”


    唐方歎了口氣:“所以你每天要對著鏡子感歎‘世上怎麽有我這麽好看的男人’?所以你上廁所不鎖門?所以你洗澡一定要拖著我坐在馬桶上陪你說話?所以你偷偷撕下腳皮踢到床底下?所以你——”


    “剛結婚你就嫌棄我了?”陳易生嘟起嘴隻差沒有嗯嗯嗯幾聲。


    “算了,免得你禍害別人,還是收在我唐門吧。”唐方拍了拍他的手:“施主,夾緊尾巴啊。快樂的單身生活終結了,尊嚴被反複踐踏的日子來臨了。”


    “沒事!”陳易生挺起胸膛:“男人的臉是用來幹嘛的?就是給老婆踩的嘛。”


    唐方側目。陳易生自己已經笑得不行:“老鍾昨晚發給我土味情話一百條,說很有用,哈哈哈哈,真的超級搞笑。哎,你知道嗎?居然還有什麽‘這是我給你承包的魚塘’。”


    唐方沒想到鍾曉峰竟然會發這種東西給陳易生,什麽有用?難道林子君會吃這套?哈哈嗬嗬嘿嘿。


    摸了摸肚子,唐方拉起陳易生的手放在上麵,深情地說:“易生,這是朕給你懷上的娃——”


    陳易生臉上肌肉抽了兩抽,打了個寒顫。


    ***


    虹橋南豐城也分為南區北區,唐方想打遊戲機,被陳易生拽了出來,說噪音太大,對胎兒不利。唐方依依不舍地看著推金幣機,下定決心:“將來我要帶寶寶來推金幣,讓她見識一下我的本領。我推金幣超級厲害的!”


    “你——就這點出息?還不如夾娃娃呢,至少能夾幾個毛絨玩具吧。下次讓你看看我夾娃娃有多厲害。”


    兩個人無聊地爭論了一番,回到一樓,唐方去zara的生活館看餐具,陳易生招呼了一聲就跑出去了。唐方轉了兩圈,買了幾套造型別致的刀叉,以前她喜歡買單套,和陳易生談戀愛了,都買兩套,現在卻下意識地拿起三套了,想一想離孩子能用刀叉的日子還早,忍不住笑著放回去一套。一圈轉下來買完單,卻還不見陳易生回來,打電話給他,陳易生已經從對麵走道匆匆走了回來朝她招手。


    “你今天穿的鞋太重,走路會累。我給你買了雙鞋,肯定舒服多了。來,我幫你換上。”


    “啊?”唐方措不及防,見這人已經蹲下身開始解開她的鞋帶。


    旁邊有人看了過來,唐方紅著臉,有點難為情,可看到他的頭頂心和大大咧咧的蹲姿,隻伸手摸了摸他的發腳,什麽也沒說。


    有一天早晨,她走去地鐵站的上班路上,在瑪瑙路遇到過兩個穿著建青學校校服的中學生,男孩高高瘦瘦,女孩戴著眼鏡紮著馬尾,一路說說笑笑走過去。那個男孩突然蹲下身子,在香樟樹下替女孩把鞋帶重新係好,春天清晨的日光照在他們身上,無限美好。她當時還在金花群裏感歎青春真好,男孩女孩的戀愛真美。


    “你走兩步試試,看看舒服不舒服。”陳易生利落地把她穿的鞋收拾進袋子裏。


    沒有綁帶的白色休閑鞋,有氣墊,彈性很足,分量很輕,不掉腳也不擠腳,腳趾頭還有鬆動的餘地。


    陳易生蹲在原地笑嘻嘻地說:“店裏的小姐說孕婦的腳很容易會腫,穿有鞋帶的鞋子也不方便。這個很合適。”


    唐方走回他麵前:“很合適,很舒服,謝謝老公。”


    陳易生抬起頭,耳朵都紅了,輕聲嘀咕了一句:“回家再叫嘛。”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大腳趾:“動一動,我看看。”


    唐方笑著動了動腳趾頭。


    “這樣才好。”陳易生站起來:“走,我請你吃飯。”


    “好——老公。”唐方存心逗他,掛在他胳膊上咪咪笑:“老公你真棒。”


    陳易生的耳尖抖了好幾下,迅速紅透了,壓低了聲音抗議:“不許再叫了,壞蛋,你太壞了,會有反應的!”


    唐方笑得臉疼,伸手揉了自己好幾下。在床上的時候,陳易生想去了,會纏著她讓她喊幾聲老公,說些羞恥度很高的話,幾次之後,這個詞倒變成了他倆之間的情趣用詞。


    進了餐廳後,看著迎麵走來的方少樸,九月中已經穿了dior的定製西裝,袖口卷著,襯衫領口鬆鬆的,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笑如春風拂麵。


    陳易生輕輕咳了一聲:“哎,老婆,你的愛慕者看上去還沒死心呢。”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訂閱正版。


    休息了一天活過來了,慶祝小春文收破四千,繼續撒紅包。來呀,留言啊,互相給錢呀。


    另外再宣傳一下《哀家是個正經人》,雖然是快穿,其實是講曆史上最倒黴的十個太後的不正經的故事。還請多多收藏關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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