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涵是從辦公室被市紀委直接帶走的。


    剛開始的時候,他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似的,暴跳如雷,氣焰十分囂張,說什麽都不跟紀委的工作人員走,而且還聲稱這是政治迫害,要向樂書記反應,可當他打通樂安民的電話後,整個人頓時就焉了,麵色如喪考妣,垂頭喪氣地跟著市紀委的工作人員走了,臨上車之前還回頭看了一眼,眼神裏滿是說不出驚惶和無助。


    而所有的窗戶背後都站滿了人,大家默不作聲,看著不久前還意氣風發的程涵陡然間就成了喪家之犬,心裏都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常委會上的狀況,消息靈通的人士已經有所耳聞了,雖然程涵出事是咎由自取,可這廝昨天才為了巴結樂安民給新來的薑書記難堪,今天就被市紀委帶走,不由得他們不產生些聯想。


    樂安民也站在窗前,一臉陰沉地看著程涵被市紀委帶走調查,隔著窗戶玻璃,他似乎能看到程涵眼中的渴求和期冀,心裏有一種被緊緊揪住的感覺,一陣陣的悸痛襲來,喉頭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似的,臉上也是火辣辣的痛,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到湖嶺後,雖說爭鬥不斷,但場麵幾乎都還在他的把控中,他也很享受這種一點點蠶食和擠壓別人權限,逐漸樹立自己權威的感覺,可今天這狠狠的一巴掌,卻將他打醒了。


    程涵這個人缺點是多,但對自己的忠心卻是毋庸置疑的,貫徹落實自己的意圖也最為徹底,自己能把控市委裏裏外外的事,他功不可沒,算得上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可今天,這條臂膀卻被人硬生生的折斷了,而他,卻隻能打掉了牙齒往肚裏吞,即便他是一把手,也不敢在這種原則問題上冒天下之大不韙。


    心裏最為痛恨的自然是趙德明,可想到一臉風輕雲淡的薑雲輝,樂安民心裏又覺得有些不安,似乎隱隱有種預感,薑雲輝和這件事必定脫不了幹係,可薑雲輝初來乍到,又哪來那麽大的能耐。


    看到市紀委的車揚長而去,一股無力的挫敗感從樂安民臉上升起,他點燃一支煙,頹然坐回自己的老板椅上,眯著眼睛努力搜尋著枯竭的心智中殘存的智慧,期望能找到一點可以實施的對策來,可思來想去,有些東西似乎在腦海裏隱約浮動,自己卻怎麽也抓不住。


    “樂書記,朱部長來了。”賀秋鵬躡手躡腳的進來,輕聲說道,大氣都不敢出,他很清楚,今天樂書記心情不大好,因此,他也是提心吊膽的,生怕一句話說錯,把樂書記的無名火給惹出來了。


    “讓他進來。”樂安民狠狠地抽煙,一臉陰沉的說道,眼球甚至有些發紅。


    不一會兒,市委組織部長朱克民就進來了,臉色也不大好看,剛一進屋就狠狠罵道:“程涵真***混蛋,虧得樂書記那麽信賴和重用他,就這麽掉鏈子,還有那個薑雲輝也不是個什麽好東西,白眼狼……”


    “得了得了,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剛才會上你怎麽不說。”樂安民就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將煙頭重重戳滅在煙灰缸裏,雖然也知道,就會上那一邊倒的形勢,即便朱克民附和聲援自己也於事無補,但他心裏還是很不是滋味。


    朱克民訕訕一笑,先是掏出一支煙來遞給樂安民,然後才又小心翼翼地說道:“樂書記,您說今天這事,會不會是趙明德搞出來的,他老早就想提拔俞思鴻起來了,隻不過我有些想不明白,邢謂東又是什麽時候和他攪到一起去的!”


    “我看不見得他們兩個會走到一起。”樂安民剛才也一直都在思索這個問題,其實執政就跟打牌一樣,想要大殺四方,不光自己要拿一手好牌,還要隨時隨地關注著對手的動靜和情況,算他們手裏還有什麽牌,“我擔心的不是趙明德和邢謂東,而是薑雲輝!”


    “薑雲輝。”朱克民一愣,卻又啞然失笑道:“這怎麽可能,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初來乍到的,又能掀得起怎樣的風浪,樂書記,你是不是過慮了!”


    樂安民就搖搖頭,問道:“克民啊,你三十歲的時候在幹什麽!”


    “三十歲。”朱克民回想了一下,笑著說道:“不太記得清楚了,不過應該還在機械廠當車間主任吧!”


    “是啊,我三十歲的時候,也不過隻是一個副處級幹部,而那時已經算是很了不起了。”樂安民輕歎一聲,聲音平和下來說道:“可人家薑雲輝,三十歲不到就已經是廳了,難道這還不能令你想到些什麽嗎!”


    朱克民聽了也不禁肅然一驚,的確,薑雲輝那極為成熟老練的言行舉止,讓他們不由得忘了,坐在身邊的這位市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今年還不到三十歲,在論資排輩的國內官場裏,倘若沒有強大的背景,這可能嗎,哪個領導不是一步步從基層升起來的。


    “樂書記,你的意思是。”心中念頭閃動,朱克民聲音不由就有些高亢了。


    樂安民又說道:“程涵昨天才刁難了薑雲輝,今天就被市紀委請去喝茶,你不覺得很巧嗎!”


    猛地一下摁滅手裏的煙,朱克民謔的一下站了起來,不敢置信地說道:“這不可能吧,昨天的歡迎宴上,大家似乎都並沒有給薑雲輝好臉色看,而且,因為辦公室沒有準備好,他根本就沒在市委待就出去了,聽說是去看房買房了,怎麽可能和其他人有聯係,又哪有那麽大的能量去操控這麽多常委,樂書記,恐怕你有些多心了吧!”


    “你說的這些我也知道,但許多事情不是用常理可以解釋的。”樂安民也有些疑惑,不敢肯定地說道:“薑雲輝和邢謂東都是從首都來的,我擔心他們事先就認識!”


    “嗯,有這個可能。”朱克民也不禁點了點頭,似乎也隻有這麽一個解釋能夠說得通,為什麽不早不遲,邢謂東偏偏在這個時候找程涵的麻煩,程涵的黑材料或許紀委早就一厚摞了,如果沒有利害關係,相信邢謂東也懶得理會。


    當然,如果平時沒有這麽多常委聲討程涵,趙明德又不趁火打劫,光一個紀委,樂安民也就壓下去了,不會搞得這麽被動。


    緊接著,朱克民又倒吸了口涼氣,“一個政法委書記,一個紀委書記,他們倆要是扣起手來,那倒是個麻煩事!”


    對於這點,樂安民早就想到了,可一時卻又束手無策,他想的比朱克民還要更深遠一些:如果隻是薑雲輝和邢謂東,麻煩是麻煩,但還不至於令他手足無措,他是擔心這兩人倒向趙明德,那才真叫人頭疼。


    “依你看,我們現在該怎麽辦。”沉吟片刻後,樂安民問道。


    朱克民也是一籌莫展,可又不能說沒辦法,冥思苦想一陣之後,突然間靈光一閃,就說道:“其實咱們也沒必要把問題想得如此嚴重,就算薑雲輝和邢謂東關係密切,也不見得他們就會偏向趙明德,不論他們如何投機,一二把手的位子都輪不到他們,他們想要謀求的,充其量也就是錢和權,趙明德能夠給他們的,咱們同樣可以,甚至可以更多,畢竟你才是湖嶺的一把手!”


    樂安民聞言眼睛不由就亮了,這招釜底抽薪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可因為今天常委會上的變故,令他一時之間思維有些混沌了,再有,他也擔心薑雲輝和今天一樣,得了好處卻恩將仇報,讓自己丟了夫人又折兵。


    可朱克民的一席話,卻又重新燃起了他的信心,是啊,做事總是有目的性,薑雲輝初來乍到,和自己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就算因為被輕視怠慢,自己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他犯不著因此和自己死磕,既然如此,隻要有足夠的利益,就不怕薑雲輝成為自己的敵人。


    “嗬嗬,不錯,克民你這個主意不錯。”樂安民又笑著問道:“有沒有興趣今天和我一起去參加個宴會!”


    “哦,什麽人的宴請能讓樂書記您這麽重視。”朱克民問道。


    “不是去參加別人的宴請,是我請薑雲輝吃飯!”


    程涵雖然被紀委帶走了,但樂安民叮囑他安排的地方,他還是安排好了,隻不過剛才因為氣憤,他本已經取消這個打算,但現在他又改變主意了。


    “請薑雲輝吃飯。”朱克民微微一怔,隨即又笑著說道:“不勝榮幸!”


    樂安民思忖片刻後,又問道:“經貿委副主任的人選,你們考慮好了沒有!”


    “考慮好了,就經貿委的劉剛,他工作能力一直很強,在幾個候選人中也是出類拔萃的,而且熟悉工作崗位……”朱克民雖然有些不解,為什麽樂安民突然會問起這個,不過還是答道。


    不過他話還沒說完,樂安民就擺擺手,“先放一下吧,聽聽薑雲輝的意見!”


    朱克民就明白了,樂安民這是想以此向薑雲輝示好,也便於薑雲輝提拔安插自己的人,要知道,人事任免權,原本就掌控在一把手手上,沒有樂安民的點頭,薑雲輝很難安插自己的人,尤其這還是在政法委係統之外,這份人情不可謂不大。


    可想著劉剛為人機靈,最近走動也比較多,他又不禁大感可惜,卻又不好說什麽,隻能感歎劉剛時運不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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