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糾葛


    湖光粼粼,微風吹過,層層碧波隨風而起,湖邊的柳樹,也揚起了它那泛綠的柳條,在風中搖曳舞動,真有幾分春天的氣息。


    郭旭峰靜靜坐在鳳凰湖畔的墨雅茶社內,輕品了口茶,輕柔似紗的清香沁入心脾。


    坐在坐在雕龍檀木茶幾對麵的,是楊衛國。


    東屏的一二把手,居然會坐在這裏喝茶,這要是傳了出去,指不定會引起怎麽的揣測和流言蜚語。不過兩人卻絲毫沒有前一陣子的劍拔弩張,反倒是麵帶笑意,顯得很是親切。


    “楊書記啊,說句實話,我挺佩服你的。”郭旭峰品了口茶,唇齒留香,心情舒暢的很。


    以前將自己禁錮在東屏這個小圈子裏還不覺得,可如今真從裏麵跳出來了,才覺得,外麵的天地真的很寬廣。而得知楊衛國也即將離去的消息後,他的心情就更加舒暢了,至少說,在這場鬥爭中,沒有贏家。也因為楊衛國的離去,讓他的離去不顯得那麽悲催和失敗。


    “為官一任,造福一方,這原本就是我們的責任,談不上什麽佩服不佩服的。”楊衛國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很恬淡,郭旭峰今天邀約他出來喝茶,讓他有些驚訝,不過短暫的錯愕後,他也是如約而至。郭旭峰的心思,他多少明白,怎麽說呢?兩個人是同病相憐,還是心生惻然?


    似乎能感受到楊衛國的戒心,郭旭峰就笑了笑,說道:“不瞞楊書記說,我當初來東屏的時候,真是抱著雄心壯誌,真是覺得,隻要自己揮揮手,整座城市就能按照自己的設想,快速地發展,日新月異。可到了現在快要離開時,再一次看著這座城市,才發現,原本這兩年裏,城市並沒有多大的變化。”


    “城市的變化,不在於又修建了多少高樓大廈,多建了多少廠房企業,多修了多少道路,而在於這裏。”楊衛國指著自己的心,擲地有聲地說道:“在於老百姓真切的感受。他們有沒有感覺生活好過了?收入增加了?幸福感增強了?他們,心裏都有杆秤!”


    郭旭峰麵孔就不由有些發熱。


    到東屏後,他想得最多的,除了權勢之外,就是政績,說實話,還真沒有真去想過老百姓的感受。雖然這兩年來,他也為東屏做了不少事,比如說高新區的擴建,幾家重量級企業的引入,可幾乎都是衝著政績而去的,至於能為老百姓帶來多少實惠,還真沒好好想過。


    郭旭峰抿了抿嘴,向來在公眾麵前口若懸河的他,頓時就有些語塞了,低聲說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楊衛國就微微笑了笑,說道:“東屏,對我們來說,始終都隻是一個驛站,不過對於生於此,長於此的人來說,施政者的每一個決策,或許都能給他們帶來生活的巨大改變。”


    如果是平日,郭旭峰多半會有些不屑,認為楊衛國又在唱高調,不過此時,他卻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


    四月初,開完最後一次市政府工作會議後,郭旭峰調任峨山市任市委書記。


    郭旭峰在來東屏之前,他的政治前景是很被看好的,省裏不少人,甚至希望他到東屏後,能夠有效地遏製住楊衛國“獨霸”東屏的勢頭,可以說,對他是給予了厚望。可當他躊躇滿誌的來到東屏後,才發現,原來一切都比想象中的還要困難。


    首先是市委書記楊衛國。這個從首都空降下來的幹部,憑一己之力,就將曾經鐵桶般的東屏捅得是千瘡百孔、七零八落。而後,又牢牢地把控住東屏的大權,讓他這個市長當得頗有些憋屈。好不容易抓住機會,想給楊衛國致命一擊,卻差點搞得自己都下不來台。


    人生的高峰和低穀原來是緊密相連的。雖然去當峨山市的市委書記,看似是升遷了,但事實上,所有人都能品味出其中的苦澀來。而誰又知道,峨山市就不是郭旭峰仕途的終點呢?


    走出市委市政府的大門,郭旭峰內心之中,竟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車子行駛在東屏的大街小巷,郭旭峰默默地看著窗外的風景,誰也不知道他此刻心裏在想些什麽。


    陳陽平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通過後視鏡觀察著郭旭峰的表情,心裏也很有些不是滋味。


    陳陽平是郭旭峰的秘書,跟隨郭旭峰已經好幾年了。當初來東屏的時候,真可謂是意氣風發,以為郭旭峰在東屏站穩腳跟後,就會重用自己,哪知道,被楊衛國壓了兩年,臨到頭了,卻還是隻有跟著郭旭峰離開東屏。雖說郭旭峰這次是去峨山市當市委書記,自己這個秘書,也終於熬成婆,成為峨山第一秘了,可他心裏,卻再也沒有當初從合陽來東屏時的興奮。


    背後的博弈,陳陽平並不太懂,不過卻也知道,郭旭峰在這個時候離開,意味著什麽,尤其是聽說,楊衛國很快也會離開東屏時,那種感覺就尤為強烈。雖然都是市委書記,可峨山和東屏,又豈能同日而語?


    胡思亂想,電話突然就響了起來,陳陽平馬上將電話接了起來。


    電話是楊衛國的秘書鬱智凡打來的。這個原本他聽著就有些厭惡地聲音,此刻卻仿佛變得悅耳起來。可很快,心裏又蒙上了一層陰影。


    他從一些小道消息聽說,楊衛國離開東屏之前,會將鬱智凡安排去市財政局幹一個實權的副科。而相比之下,他雖說和郭旭峰去了峨山,卻仍然是飄的。


    “郭書記,鬱秘書打電話來說,楊書記來送行了。”自從郭旭峰的任命通知下來之後,陳陽平就改了稱呼。在他看來,或許郭旭峰更喜歡這樣的稱謂吧。


    郭旭峰微微一愣,就問道:“楊書記不是去合陽參加什麽簽約儀式了麽?怎麽?”


    陳陽平就說道:“聽鬱秘書說,楊書記是專程從合陽趕回來的,現在已經在路上了。”


    郭旭峰心裏也不知是怎麽一種滋味,怔了片刻,又擺手道:“靠邊停吧。”


    他知道,楊衛國不是來炫耀示威的。說來也奇怪,曾經鬥得你死我活,可現在,他卻覺得,自己和楊衛國,其實很投緣。倘若真的摒棄所謂的政見之爭和各自所代表的利益群體,指不定兩人還能成為好朋友,好知己。


    車子就在路邊停了下來,閃著應急燈。郭旭峰闔上眼睛,半靠在座椅上,腦海裏閃過的,卻是在東屏時的一幕一幕。到了這個時候,他心裏真的有些後悔,如果當初自己能和楊衛國開誠布公,兩個人能否真攜起手來,將東屏發展好呢?


    可惜,他也知道,這種念頭,隻能想想而已,不論是誰,都不會容許一個城市裏,市委書記和市長之間沒有不同的聲音。所謂的製衡,那是我們幾千年官場化中,最精粹的部分。


    一個交警騎著摩托車,從這裏經過,看到打著應急燈,停在路邊的車子,剛想要過來看看是怎麽回事,可很快又看到了車牌號碼,又騎著摩托車,飛逝而過。交警並不知道,車裏坐著的,是剛剛才卸任的市長,不過那二號車,卻不是他這個小小的交警,敢去招惹的。


    不多時,一號車在急速而來,車還沒停穩,郭旭峰就連忙下車,快步迎了上去。


    “楊書記,你怎麽來啦?”郭旭峰和楊衛國握手,微微有些激動地說道。


    楊衛國就笑了笑,說道:“得知你今天走,就從合陽趕回來了。誰知緊趕慢趕,還是沒趕上,就隻能讓小鬱給你們打電話了。”


    “嗬嗬,就是怕離別傷心。我最看不得那種場麵。”郭旭峰笑著說道,不過似乎卻頗有些感觸。那些以前經常到家裏串門,緊密團結在他周圍的人,今天卻是一個也沒見著。當然,這個他也能體諒,新市長到任了,這些人或許都忙著去拜碼頭了,哪裏還顧得自己?隻是想不到,楊衛國會來。


    楊衛國就拍了拍他的手,就自嘲道:“今天我來送你,還不知道我走那天,誰會來送我呢。”


    郭旭峰就感同身受地緊緊握了握楊衛國的手。官場其實就是這麽現實,今天或許還是門庭若市,可你一旦失勢了,這些人或許立馬就和你劃清了界限,不落井下石,就已經算很不錯了。自己還好,畢竟是華川本土幹部,這次去的地方,也還屬於華川。而楊衛國,好不容易在東屏打出點局麵,培養起一些勢力,轉眼間就被派去了西陘,其境地可想而知。


    陳陽平就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兩人,如果不是親見,就算是想破了頭皮,他也想不到,郭旭峰離開東屏時,會是這樣一幅或許令絕大多數人都大跌眼鏡的畫麵。這一刻,他似乎對於這麽一句話的感悟更深切了: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朋友,也沒有絕對的敵人,有的,隻是利益的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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