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送她一份機緣,還能留個人情,看在這份人情上,想來天元仙宗願意護一護他的徒弟。


    陳輕瑤想明白其中緣由,不由輕輕歎息,這個時代一聲師父,當真不是白喊的,至少她所知道的,每一位師長對待後輩,都稱得上盡心盡力,即便有護持不到的地方,也要努力為其鋪路。


    所以她才一直覺得,自己還擔不起師長的職責。


    感慨一番,拋開雜念,她捧起留影石,深吸一口氣,凝神靜氣,將神識探入其中。


    陳輕瑤隻覺眼前一花,周圍景象已變成一間古樸的煉丹室,一道模糊的身影站在丹爐前,正處理靈藥。


    他的姿態動作算不上謹慎,甚至有幾分隨心所欲,但炮製出來的靈藥,卻沒有一分一厘差錯,看似漫不經心背後,是一舉一動儼然與丹道融為一體的渾然無我。


    陳輕瑤眼也不眨地盯著看,剛開始還能在心裏默默記點小筆記,後來不知不覺間,整個人完全沉入,不知道今夕何夕,無所謂真實虛妄。


    而就在她入定之時,手中那枚留影石,緩緩出現一道細小裂縫,隨著時間流逝,裂縫逐漸擴張,想來不久後,便會貫穿整枚晶石。


    陳輕瑤閉關的日子,天元仙宗一切如常,隻有寒山道君回來時發生了一點小插曲。


    自從進階大乘,寒山道君便四處找人挑戰,數年過去,修真界各個角落都有他的足跡。


    挑戰結果,自然勝的多,拜的少,僅有的幾次敗績,差不多都是因為他太囂張,引出了對方勢力內的老怪,被人給教訓了。


    每每這時候,寒山道君並不戀戰,總是拔腿就跑。


    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這是他橫行多年依然還活蹦亂跳,沒被人搞死的一個原因。


    另一個原因,當然因為他的師父是玄清道君。


    寒山道君帶著輝煌戰績回到宗門,然後就被那棵覆蓋整座宗門的大樹驚到。


    “難道我離宗幾年,老頭給山腰那棵樹喂仙丹了?不然怎麽長成這樣?”


    他躍上大樹頂端,找準了內門小峰的位置往下跳,下落一路上,先後經過師尊的洞府、師兄的洞府、好友的洞府、徒弟的洞府。


    寒山真君落到地麵,仰頭望著重重疊疊的樹枝,搖著紙扇喃喃道:“完了完了,好好一個師門,全成了住鳥窩的鳥人,這可如何是好。看來,振興宗門這項重任,終歸還是要落在我肩上。”


    玄清道君默默出現在身後,對著徒弟搖頭晃腦的腦殼子就是一酒壺,“孽徒,又在編排為師!”


    “嗷!臭老頭,你都成了鳥人,下手還是這麽狠!”


    寒山道君抱頭痛呼,不出意外又被玄清道君追著打,師徒兩人在古樹身上上躥下跳,驚起不少前來安家的靈禽。


    天元仙宗從上到下都對此習以為常,就連來投靠的那些丹修陣修也是如此,從前還很震驚,現在該幹嘛幹嘛,任憑兩位大乘道君在他們頭頂上耍猴戲。


    唯一依舊看得認真的,竟然是蕭晉。


    他當然不是為了湊熱鬧看好戲,而是在琢磨兩位師長你來我往的招式。大乘道君間的交手,即便是打鬧性質的,一招一式裏也有值得他觀摩學習的地方。


    不過,須得是玄清道君與寒山道君這種實力的大乘才可以,尋常大乘,未必能入他的眼。


    他如今是化神初期修為,距離中期不遠,論起境界,內門除了餘平外,數他墊底,但要論戰力,不久前,他才和風溪真君打成平手。


    要知道,風溪真君雖然是化神後期,卻曾有過越階打敗大乘初期的經曆,是當之無愧的天才,而且還多了幾百年經驗,蕭晉能與他打平,即便是在兩人都不曾盡全力的情況下,也很能說明問題。


    不過,蕭晉並不覺得滿足,如今的實力距離他的目標還很遠,現在的他,連前世都比不上,更不必說最強者。


    他知道阿瑤必定會成為當世唯一一位宗師,注定要站在眾人頂端,而他須得有等同的實力,才有資格站在她身後。


    陳輕瑤這次閉關,比原本預計的時間要長得多,意識回籠時甚至有些恍惚,過了一會兒才發現手中留影石已化為粉末,而石內的影像,則牢牢刻在腦海裏。


    她一刻不停,立刻進入傳承進行練習,而後又取出丹爐真火真正煉製。她完全沉浸在玄之又玄的丹道中,如此又不知過去多久,直到丹爐內,終於生成一枚淡青色丹藥,丹藥上若隱若現、仿佛擁有生靈氣息的特征,表明這是一顆天階丹藥。


    陳輕瑤愣愣看著煉丹爐,還有幾分恍惚,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她煉出了一枚天階丹藥,從此以後,可以以天階煉丹師自居。


    整個修真界,擁有的天階煉丹師數目屈指可數,其中兩人出自丹鼎仙宗,一人出自某煉丹世家,還有一人散修出生,據說與煙雨樓交好,這幾人,修為最低也是大乘後期,虛雲子更是渡劫尊者,如今還能出手的,不過兩人而已。


    接下來,就是陳輕瑤了。也就是說,她成為當世第三位還能煉丹的天階煉丹師,也是僅有的三位,而她的修為比他們低得多,年紀小得多,未來的路也長得多。


    這個消息一旦傳出去,天元仙宗將立刻賓客滿盈,更會有數不清的人爭相上門,隻為與她這位幾乎是板上釘釘的未來宗師交好。


    陳輕瑤想象了下那番畫麵,默默搖頭。


    “算了算了,現在宗內生意已經夠好了,餘平也夠忙了,還是不要給他增加工作量吧。”


    還隻是丹道達到天階而已,不如再等一等,等日後其他幾道都到天階,再一次性公布,省得來來回回折騰。


    心裏默默盤算著能驚到一片人的計劃,陳輕瑤又閉目靜思,將方才煉丹過程中不夠完美的地方一一找出來,而後掏出靈藥,準備再煉一爐。


    掏了一會兒她發現,儲物鐲內的靈藥有點不夠,竟湊不成第二爐原料了。


    並不是她的庫存縮水,而是等級不夠。


    能用來煉製天階丹藥的,莫不是珍惜的高階靈藥,她以往不曾特意儲備,隻是遇見了什麽就收集什麽,如此一來,雖然靈藥數量不少,但想湊巧地恰好集齊丹方上所有種類,就有些困難,往往某一種靈藥收集了四五株,另一種則一株也沒有。


    她隻得意猶未盡停手,清點了一番庫存,看看都還缺哪些,默默記下來,然後起身去找蕭晉。


    找他做什麽?當然是進貨啦。


    蕭晉擁有一整座秘境,裏頭全是高階靈植,她去摘一些,省得那家夥嘀咕她與他生分了。


    天元仙宗內門因為人少,總是安安靜靜,然而眼下陳輕瑤一探頭,就被外麵嘰嘰喳喳的動靜嚇了一跳。


    她仰起腦袋望去,枝頭上的靈禽似有所覺,嘩啦啦起飛,一時間,滿目都是密密麻麻的鳥類。


    她趕緊把頭縮回洞府,唯恐一不小心中招,叫飛來的鳥屎炸彈砸個正著。


    撲簌簌的翅膀煽動聲好一會兒才停歇,陳輕瑤又等了等,輕手輕腳走出去,這回總算沒有引起什麽鳥潮。


    她拽了拽古樹的枝條,壓低聲音道:“前輩,您怎麽引來了這麽多靈禽?”


    古樹嗬嗬一笑,渾厚的聲音令她好一陣心驚膽戰,唯恐又驚動那群鳥。


    “這些小家夥無家可歸,老夫總不能趕它們走,今天來一隻,明天來一隻,一轉眼就來得有點多了。”


    陳輕瑤想了想剛才那一片黑壓壓的鳥群,數量至少有好幾千,恐怕不是有點多,是有點太多。


    見她沉默,古樹以為她要把這群熱鬧的小家夥搬走,忙道:“不過小女娃你放心,老夫讓它們交了租金的,喏,給你。”


    他遞過來幾個鼓鼓囊囊的葉包。


    陳輕瑤有些無言,她在古樹心中到底是什麽形象,以至於連幾隻鳥來安家,對方都忙不迭幫她討要租金,她的外號叫雁過拔毛嗎?


    不過她確實好奇,這幫鳥能交來什麽東西?


    她幹脆在古樹枝幹上盤腿坐下,解開第一個葉包,綁得嚴嚴實實的包裹一下子散開,裏頭的東西咕嚕嚕滾出來,陳輕瑤忙掐了個決,沒讓它們滾到地上去。


    入目當真五花八門,什麽都有,圓溜溜的靈果、灰撲撲的種子、閃亮亮的礦石、新鮮草葉樹枝……另外幾個葉包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陳輕瑤隨意翻了翻,發現這些靈禽似乎真的識貨,找來的東西基本都有價值,甚至其中有幾樣,正是她準備到蕭晉那兒進貨的高階靈藥。


    她抬頭看了眼密密麻麻的鳥巢,感覺自己似乎又發現了一個來錢的法子。


    蕭晉的秘境裏好東西雖多,但到底是自己家的寶貝,用一點少一點,要是能動員這些鳥出去尋寶,豈不是跟地主婆,隻要翹著腳等長工幫自己幹活就行了?


    越想越覺得這個法子好,她當即對古樹道:“前輩,您能不能將所有的鳥召喚過來?”


    “小女娃,你要做什麽?”古樹嘴上疑惑,動作卻不慢,隻見他周身枝葉以一種特定的頻率振動,每振一下,就有一群鳥唧唧叫著飛起。


    片刻後,上千隻鳥聚集在陳輕瑤麵前,這些鳥大的翅展能達到數丈長,小的才巴掌大小,毛絨絨跟幼鳥一樣。


    她從眼前葉包中出去一枚種子,問:“這枚種子是誰找到的?”


    鳥們歪頭的歪頭,整理羽毛的整理羽毛,有的直呆呆望著她,好像根本沒聽明白。


    陳輕瑤感覺自己小瞧了它們,竟會裝傻,都機靈到懂得交租金了,會聽不懂她的話?


    拒絕了古樹幫忙的意思,她取出一隻三寸長的小瓶,打開瓶封,一股幽香醉人的氣息逸出,麵前這些鳥登時一隻隻伸長脖子,黑漆漆的小眼寫滿渴望。


    陳輕瑤略帶得意道:“誰找到這枚種子,上前一步,這瓶靈蜜就是它的了。”


    鳥群安靜了一瞬,然後驟然爆出陣陣喧鬧,十來隻鳥同時急不可耐飛出來,相互看看對方,登時嘰嘰喳喳打成一團,直打得鳥毛滿天飛。


    “……”陳輕瑤默默拔下頭上一根羽毛。


    行啊,裝傻之後又開始撒謊爭功,一般人都還沒它們聰明。


    她就不信了,以她天階煉丹師的智商,會鬥不過一群鳥,必須把它們訓練成合格的長工,從此以後她不叫雁過拔毛,叫片甲不留!


    第152章


    陳輕瑤跟一群鳥鬥智鬥勇,不惜亮出武力威脅與種種好處誘惑,如此雙管齊下,終於讓這些靈禽稍稍聽話了些。


    在獎勵了那幾隻找到高階靈藥的鳥兒後,她又取了些靈蜜、靈釀寄放在古樹那裏,若鳥類們找回有價值的靈藥或者靈材,便能從古樹手中換取它們喜愛的物品,而她隻需每隔一段時間過來收貨就行。


    她感覺自己實在太機智了,世上還有什麽物種,比飛鳥分布更廣、跑得更遠?即便是人跡罕至的角落,都可能有它們的身影,相信這些遍布修真界的鳥兒,能為她找到不少寶貝。


    “前輩,你可不能給它們放水。”陳輕瑤交代,按這些小鳥的狡猾程度,肯定會有以次充好的情況,隻能依靠古樹把關了。


    古樹揮舞著枝條:“小女娃放心吧,老夫豈是那種人!”


    陳輕瑤暫且信他,揮手作別鳥群,她前往蕭晉洞府,見他正閉關,便在洞府外盤腿坐下,又進入傳承,給靈植們撒撒靈石,一些可以收獲的收獲一撥。


    建木已經長到數寸長,據古樹說,它正在接受血脈中傳承的記憶,因為本體太過弱小,為了承受記憶衝擊,不得不處於休眠狀態。


    不過陳輕瑤每次給它澆灌靈石時,總感覺隱約聽見小樹苗歡快的囈語,雖然實際上掌下的嫩芽幼葉並沒有動靜。


    她從一堆堆靈石中抽取靈氣,邊抽邊自言自語:“難道你這麽一丁點大的小家夥也會說夢話?夢裏都有什麽呢?”


    盡管她嘴上總說心疼靈石,出手卻是毫不猶豫,又撒了上萬上品靈石,才退出傳承,一睜眼,便見蕭晉站在麵前。


    “咦,你也出關了?”陳輕瑤之前以為自己閉關衝擊天階,最多才花費幾個月,直到問了古樹才知道,時間已過去整三年。


    這三年,蕭晉顯然一刻都不曾懈怠,他的修為已經跟陳輕瑤一樣,步入了化神中期。


    “阿瑤頭上是什麽?”蕭晉笑問。


    陳輕瑤想到之前漫天飛舞的鳥毛,心下有不妙的預感,探出神識往自己頭頂一瞥,果然瞥到剛剛沒清理幹淨的幾小縷絨毛,絨毛顏色鮮豔,猛一瞧活似一朵朵小花,而她就頂著滿頭花俏的小花招搖過市……


    陳輕瑤狠狠捏住絨毛,有點想把那幾隻鳥抓回來打一頓的衝動。


    將羽毛拍幹淨,她輕咳一聲,若無其事道:“你來得正好,我之前煉丹,少了幾樣靈藥,你看看那座秘境裏有沒有。”


    蕭晉配合地不再多說,含笑上前坐在她身旁,陳輕瑤說出靈藥的名稱與外表特征,他用神識在秘境內搜尋,找到後小心挖取。


    挖了數株後,他發現陳輕瑤需要的這些靈藥,比以往那些等級更高,心中一動,不由問:“阿瑤要練天階丹藥麽?”


    “不錯,”陳輕瑤小得意地挑了下眉,“我已經成為天階煉丹師了,再往前一步,就是傳說中的宗師。”


    對於她的能力,蕭晉並不意外,每一回長時間閉關後,她必定會有收獲,這次也一樣。


    “恭喜。”他笑道,同時手中出現一株靈植,並非陳輕瑤需要的高階靈藥,而是一株靈穀。


    但這靈穀跟以往所見都不一樣,是紫色濃鬱到極致後的黑色,且穀粒上帶著金色紋路,盡管不曾有意識,但其身上霸道的等級壓製,讓陳輕瑤手中幾個裝著靈藥的玉匣顫了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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