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並不影響她此刻幸災樂禍,笑得肚子疼。


    而且她覺得小時候的蕭晉太可愛了,為了證明自己,竟然做出如此大的犧牲,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一起玩過撒尿和泥巴的遊戲,噗哈哈哈……


    蕭晉注視著她,麵上神情無可奈何,嘴角卻也帶著笑。


    對於修士來說,三個時辰短得就如彈指一揮,有時他們入定,眼睛一閉一睜,或許十幾天就過去了,若閉關,那更是動輒以年來計數。


    陳輕瑤原以為對現在的他們而言,三個時辰會很難熬,實際卻比她預計的好得多,她都還沒把蕭晉的黑曆史挖完,一成不變的通道前方,忽然出現一陣耀眼亮光。


    兩人被那光亮刺得微微眯起眼,相互對視,眼中都是喜意,但就在同時,他們身上傳來細微的哢嚓聲,玉符碎了!


    陳輕瑤還沒感覺到被怪物襲擊的疼痛,蕭晉以極快的速度抱起她,而他自己則含胸駝背,嚴嚴實實護緊懷裏的人,用堪稱狼狽的姿態繼續前進。


    “你快放我下來!”陳輕瑤急了,她的頭胸被保護得很好,隻有露在外麵的腳傳來陣陣劇痛,而蕭晉為了保護她,身上沒有任何防護,相當於將要害暴露在怪物的利齒之下。


    但她不敢劇烈掙紮,一旦兩人在拉扯中不慎摔倒,恐怕沒有再次站起來的機會。


    她試圖伸出雙臂,抱著蕭晉的頭,手臂受傷,總比他的腦袋受傷好。隻是才動了一下,就被他摟得更緊,懸殊的肉身力量,讓她無法動彈,隻能把臉緊緊貼在他的胸膛上。


    濃烈的血腥味自上方傳來,黏膩溫熱的液體落在她臉上,大約因為疼痛,抱著她的那雙手臂壓抑顫抖。


    陳輕瑤在這一片小小的、安全的空間裏睜圓眼睛,很久很久以後,她依舊清晰記得,自己緊靠著的胸腔裏,那顆年輕強大的心髒,一下一下傳出令人安心的跳動。


    或許才走了十步?二十步?


    但她感覺已過了一輩子那樣久,久到蕭晉的腳步變得遲緩,他的呼吸也變得沉重而虛弱,然後下一瞬,他們腳下一空,急速下墜。


    兩人落到一片淤泥地裏,這對於他們現在的狀況來說反而是好事,起碼身體沒有被摔得粉碎。


    周圍靈氣濃鬱到讓人毛孔舒張,但陳輕瑤沒有任何心思留意這些,她急忙忙去查看蕭晉的情況,就算是剛才下落時,他也沒有鬆開手臂,承受了大部分撞擊,本來就破破爛爛的身體,現在幾乎七零八碎。


    陳輕瑤緊緊抿著唇,認認真真將他此時的模樣烙在記憶裏。


    他的四肢隻剩森森白骨,上麵被啃噬得不剩一絲血肉,上身部分同樣如此,除了和她緊貼的胸腹,其他地方幾乎消失不見。頭顱算是全身保存最完好的,麵上皮肉撕開,露出底下白色顱骨,俊美無儔的容貌像是被誰活生生扒了皮,血管附在血肉表麵微微跳動。


    蕭晉慢慢轉動眼球,看見她,臉上肌肉蠕動了一下,大約是想笑,他艱難地用氣聲道:“我是不是……變醜了?”


    陳輕瑤扯開嘴角,低下頭,在他沒了嘴唇的嘴巴上親了一下,道:“是有點醜,所以趕緊睡一覺吧,睡醒後你的美貌就回來了。”


    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蕭晉眼睛一下子瞪大,失去眼瞼的模樣既嚇人,又有點滑稽。


    陳輕瑤絲毫沒有被嚇到,仿佛自己麵前還是那個美男子,她安撫了一會兒,早已到極限的蕭晉才不太放心地失去意識。


    她這才抬頭,警惕地觀察著四周,在一連串厄運之後,他們運氣終於變好了一點點,這裏似乎是一片荒原,有不少妖獸的氣息,好在等級不算高,就算她現在算半個弱雞,也還能夠應付。周圍沒有修士的蹤跡,這是好事。


    確定並無危險,她小心把蕭晉從泥地裏挖出來,用布料一圈一圈纏在自己背上,這個人高馬大的家夥,現在輕飄飄的幾乎沒有分量。


    “等你能吃東西,我們就把那些小怪物烤了吃,它們的同類吃了你多少肉,統統加倍吃回來。”陳輕瑤恨恨道。


    她選定一個方向,抬腳邁出去,忽然感覺腳下觸感不對,低頭一瞧,原來她自己膝蓋以下,沒被蕭晉護到的部位,也都被啃成了白骨。


    陳輕瑤不甚在意,甩甩腿繼續前進。這裏靈氣很濃鬱,幾近幹涸的丹田飛快運轉,鯨吞般瘋狂吸收,在她周圍,急速轉動的靈氣形成漩渦,幾乎扭曲了空間。


    元嬰修士肉身強大,隻要靈力充沛,身體又不曾斷絕生機,失去的那些血肉很快會長回來。


    等陳輕瑤找到落腳點時,她的腳已經長好了,瑩白如玉的腳趾頭踩在枯枝上,指甲蓋如珍珠貝般粉紅瑩潤。


    但是這雙白白嫩嫩,似乎比從不出門的大家閨秀還要嬌貴的腳,卻能一腳踏碎四階妖獸的頭顱。


    她找到一個山洞,大約是某種野獸的巢穴,不過已經廢棄,洞內沒有其他大型生物的氣息。


    掐了個決,將地麵落葉碎石清掃幹淨,體會靈力久違的運轉,陳輕瑤這才有種他們終於幸存的感覺。


    她又從儲物鐲裏掏出一樣樣物品,把洞穴內外布置好,黃階的防禦法陣也布起來,雖然以她現在的眼光,這些法陣看來威力不夠強,但聊勝於無。


    做完之後,方才解下身上布條,將蕭晉放下。


    盡管失去意識,但蕭晉的丹田也在自行運轉,靈力不斷修補肉身,經脈中的藥力緩慢煉化,身體雖然還沒完全長齊,至少有個人形了。


    將他安置好,陳輕瑤在一旁盤腿坐下,先打坐修煉,準備把自己恢複到巔峰狀態。他們兩人之間,至少要保留一個戰鬥力,才能有安全感。


    “咦?”修煉完畢,內視丹田時,她忽然發現,那個小小的元嬰竟長大了一點,身形也凝實了一絲。


    陳輕瑤摸著下巴思索:“是那條通道的功勞嗎?”


    在通道內,兩人的靈力一次次耗盡,一次次恢複,在透支的邊緣不斷開發自身潛力,不知不覺間將修為往前推了一分。


    眾所周知,境界越高,進階越慢,陳輕瑤覺得自己要是再過一百年能化神,就已經算神速,平時閉關數年,丹田幾乎沒有變化的狀況很常見,而在通道內那段時間,竟就有了長進,這個修煉速度,與以往相比,稱得上坐火箭。


    不過,那種魔鬼般的經曆,就算能一步化神,她也不願再嚐試。


    張開眼,她先看了眼蕭晉,人還沒醒,但臉已經長好,如她之前所說,美貌又回來了。


    她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喜滋滋地想,這個大帥哥是她男朋友!


    陳輕瑤好似頭一回認識,把蕭晉來來回回看了許多遍,而後才收心,考慮眼下的狀況。


    雖然還無法確定,但她感覺目前這地方,就是傳說中的上界,那麽問題來了,他們兩個在誰也不知道的情況下跑到上界,要怎麽跟師門和同伴聯係?大家不會以為他們失蹤乃至嗝屁,然後痛哭流涕吧?


    “聽說有某種秘法,可以往下界傳遞消息。”陳輕瑤想起當初第一次聽聞上界,王旭光說過的話。


    隻是到底什麽秘法她不知道,也不能向別人打聽,甚至他們來自下界的事,在絕對安全之前,都不可以讓人知道。


    修真界從不缺惡人,若有人得知他們在此地沒有根基和靠山,日後二人稍微露點財,都有可能被當做肥羊盯上。


    自己聯係下界不現實,陳輕瑤覺得要去找師祖和大師伯,但怎麽找是個問題,總不能滿大街問,有沒有人是從下界天元宗來的?那跟自報家門有什麽區別。


    唯一慶幸的是,當初拜師時,她知道師祖的道號,就是不知他老人家來上界之後,有沒有改號,而且他若是生性低調,一直在某個地方潛修,想找到他不容易,找到了想見麵更不容易。


    就比方,假如她還隻是個天元宗外門弟子,別說寒山真君,就連掌門都有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


    師祖如今必定是個大人物,她跟蕭晉不過元嬰,在下界能橫著走,在上界,人家生而煉氣,甚至生而築基,誰還當你是個人物?


    陳輕瑤搖搖頭,“算了,暫時不管這個,船到橋頭自然直。”


    她和蕭晉留了魂燈在宗內,隻要人還活著,魂燈就不會滅,這點就算隔著一個界也不會改變。知道他們活著,大家應該不至於太擔心,失蹤個十幾二十年,對於修士來說並不稀奇。


    把些許掛念埋在心底,陳輕瑤開始查看他們剩餘的物資。


    首先,二師伯給的兩大顆靈源沒了,所有玄階法器陣盤符籙全部空空如也,黃階的因為給了同伴,本就不多,此時隻剩寥寥數件,滄海真君給的保命玉符報廢,好不容易從界外之界得來的上品靈石化為灰渣……可以說,這一趟路費算得上天價。


    陳輕瑤肉疼得直吸氣,雖然沒有一朝回到解放前,但起碼一朝倒退十幾年。


    她搖頭喃喃道:“難怪那些化神真君一個個都不著急來上界,而是蓄積了又蓄積,沒點實力,就得脫層皮啊。”


    雖然隻是元嬰,但她可以自信地說,自己的儲備並不比化神少,之後師尊又給了她兩枚化神的儲物鐲,跟一般真君相比,她的財力至少是他們的三倍,而且她還精通四道,自己煉了一堆東西,就算這樣,都差點活不到最後,何況旁人。


    把縮水了的儲物鐲放到一旁,她又拿起另外一個,探入神識,內裏黑壓壓一片,擠擠挨挨全是通道裏那種怪物的屍體。


    陳輕瑤揪了個最小的出來,丟在地上,抱著手臂左右觀察。


    這東西她不認識,連傳承內都沒有記載,但看它們的實力,應該不至於籍籍無名,就算是她獵殺到的最小的這隻,破開黃階法器都跟破開牛皮紙一般輕易,雖然是群攻,也足以說明這怪物的可怕。


    她蹲下來,用手摸了摸尖刺和利齒,在怪物已死的情況下,這兩樣殺傷力弱了許多,能讓她感覺刺痛,但還不能割開皮膚。


    “煉成法器之後,應該能恢複到生前八成的威力。”


    如此想著,陳輕瑤挽起袖子,著手拔刺拔牙,這東西害她損失了那麽多錢,還把兩人害得慘兮兮的,不把它們的骨汁榨出來,她就跟它姓!


    一隻小怪物,拔出大大小小近千根黑刺,以及上百顆牙齒,陳輕瑤看得咋舌,如此強悍的裝備,加上一大堆同伴群起攻之,她跟蕭晉輸得一點都不冤枉。


    拔完刺之後,剩下的軀體竟意外柔軟,丟在地上還跟皮球一樣彈起,不止皮膚脆弱,體內甚至連骨頭都沒有。


    “難怪被我用槍一紮一個準。”陳輕瑤恍然。


    雖說此前還咬牙切齒要把小怪物烤了吃,但看它黑溜溜軟綿綿的模樣,誰知道有沒有毒,陳輕瑤揮揮手,將地上的肉球收起來,等日後找點妖獸做試驗,確定沒毒了再說。


    她又回身觀察了一番蕭晉的狀況,人依舊沒醒,但臉上已有了血色,便放下心來,轉頭研究小怪物的尖刺和牙齒。


    拿起一根刺,灌注靈力射出,看它射在岩壁上能造成怎樣的破壞,然後用異火煉化一番,接著射岩壁,再小心地刻上一些敏捷、銳利之類的符文,繼續射岩壁。


    等蕭晉睜眼時,發現他正對麵的巨大岩石,看來如刺蝟一般,密密麻麻紮滿黑刺,陳輕瑤則一邊碎碎念叨,一邊在玉簡上記錄著什麽。


    他張了張嘴,喉嚨有些幹啞,一時沒發出聲音。


    陳輕瑤卻察覺到什麽,迅速回頭,對上他的眼睛,臉上立刻蕩出大大的笑容,“醒了?”


    蕭晉不由跟著笑起來,正要說話,陳輕瑤接下來的舉動讓他差點咬到舌頭。


    她幾步上前,一把抱住了蕭晉,因為原本躺著的姿勢,此刻蕭晉的頭正好枕在她胸口。


    他、他感覺自己頭暈暈的,好像又要昏過去了……


    和仙城一間普通的酒樓,門口走進一男一女兩位年輕修士,夥計立刻迎上去,笑容滿麵道:“二位客人裏邊請。”


    陳輕瑤看了他一眼,不過是個小夥計,竟也有築基中期的修為,自從入城,或者說自來到上界,她似乎就沒見過凡人。


    那日蕭晉醒後,他們在原地修養數日,待實力完全恢複,她又煉了些法器陣盤防身,覺得有了點底氣,才離開山洞探索外界。


    這座和仙城是離得最近的城池,兩人在城外觀察過,確定來往的修士不論樣貌、衣著還是行事,都與他們沒有太大區別,方決定入城看看。


    在夥計介紹下,二人簡單點了幾樣吃食,對於菜單上五階六階、甚至七八階妖獸肉,陳輕瑤麵不改色,一點都沒有露出土包子大開眼界的模樣。


    上完菜之後,夥計又周到問:“客人可還有什麽要求?”


    陳輕瑤拋了枚中品靈石給他,道:“我二人遊曆四方,有幸來到和仙城,勞煩道友給我們說說城內的奇聞軼事。”


    剛才點菜的時候她看過價格,大誌估摸了下此地的物價,比下界貴多了,好在沒有貴到離譜,如他們麵前這些五品靈穀、四五品妖獸肉組成的一餐,幾百塊中品靈石能解決,至於等級更高的,結賬單位就換成了上品、乃至極品靈石。


    上品極品的她沒有,中品的卻有不少,這又讓她安心許多。出門在外,最怕沒錢呀。


    夥計收好靈石,笑盈盈道了謝,又帶著幾分自豪道:“客人既然第一次來,那在下就給二位講一講和仙城這個仙字的由來吧。世人都知,唯有出過飛升仙人的城池,才有資格冠名仙字,我們和仙城的這位仙人……”


    聽他緩緩道來,陳輕瑤才知道,她和蕭晉隨意選了個最近的城池,此城竟大有來頭,出過真正的仙人!


    這個仙人,可不是凡人口中的仙長,而是化神之後再大乘,大乘之後再渡劫,真正曆劫飛升的修士。


    “元嬰、化神、大乘、渡劫……”陳輕瑤暗暗掐指一算,她和蕭晉已經過了三個大境界,後麵還有三個大境界。


    不過從夥計口中她聽出,大乘及以下,才有初期中期後期之分,一旦進入渡劫,就隨時有可能感應天道召喚,飛升成仙。


    因此在上界,渡劫期的修士幾乎不會顯露人前,各大勢力的門麵都是大乘道君。


    以往也有不少客人跟夥計打探消息,不過有些修為的人,少有像陳輕瑤這般和顏悅色的,且不論他說什麽,對方似乎都在認真傾聽,如此一來,夥計說得越發起勁,講完了和仙城那位仙人,還意猶未盡地說了許多其他。


    比如他說,不久前和仙城附近有兩位道君鬥法,打得那叫一個天昏地暗萬物變色,其中一位道君經曆傳奇,據說是從下界來的!


    陳輕瑤心頭一跳,不動聲色問了幾句,得知那位道君的道號為玄清,好巧不巧,跟她師祖一樣。


    她以為師祖是潛心修行的世外高人,結果對方是個打架找事而且窮得舉世皆知的刺頭!


    突然覺得,其實不必去找師祖也可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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