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無法忘記這一日,他們見證了化神與化神間翻山倒海的較量,見證了血雨滿天的慘烈,也見證了高不可攀的真君之死。


    來襲的魔道化神,最終隻有兩人的元神僥幸逃脫,元神雖可以奪舍重生,但實力將大打折扣,相當於魔道這回一次損失了五名化神!


    至於化神之下,死在正道修士手中,以及被化神交手時波及的魔修,更是不計其數。


    此戰震驚正魔兩道,別說魔修想不到,正道一方也從不敢奢想能有如此大捷,早就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哪知一來就有個大驚喜。


    五名化神,什麽叫五名化神,整個修真界,過去一千年中,除了去往上界的那些,隻有兩位化神因大限已至隕落,死在別人手中的一個都沒有。


    而正道八大宗裏,排名第八的宗門甚至隻有一名化神真君坐鎮!


    哪怕如今魔道昌盛,魔門之中化神也依舊少之又少,經此一役,起碼數年、甚至十數年之內,魔道不敢大舉進犯,無他,化神真君惜命,隻怕沒人再願意拿自己寶貴的性命來冒險。


    一旦沒了化神領頭,剩下那些元嬰、金丹再多,對於有真君坐鎮的長庚城而言,都隻是送上門讓道修練手的工具。


    當然,此番正道亦付出極大的代價,靈川真君重傷,肉身幾近破碎,另幾名真君或多或少也都帶傷。


    真君之下死傷更加慘重,半數負傷,折損人數接近兩成,勝利帶來短暫的喜悅,眾人收拾戰場時,隻覺心情沉痛。


    他們將同道的屍身收斂,待日後送回各自宗門,魔修屍體則全部丟進大坑中焚毀。


    夜晚,陳輕瑤回到住所,剛進屋,就聽一個聲音道:“乖徒兒,為師要走了,桌上的東西給你和蕭小子。”


    寒山真君立在窗邊,隨性搖著紙扇。


    陳輕瑤驚訝道:“師父這就走了,不等師伯出關嗎?”


    距離交戰結束已有兩日,當日靈川真君自半空墜落,立刻被人帶回長庚城閉關療傷,師兄弟二人還不曾打過照麵。


    寒山真君幼稚地翻了個白眼,“等他做什麽,那老家夥死不了,要給他送終還早。”


    對於他的口不對心,陳輕瑤很是無語。真要有如此不順眼,那天為何氣勢洶洶趕來殺人?


    拜師這麽久,她從來隻見師尊嘻嘻哈哈,沒有半點正經模樣,乃至一度對其化神實力表示懷疑,直到親眼見到他被惹怒,那仿佛能夠殺神弑魔的氣勢,才知劍道第一人的名聲從何而來。


    “走了,你們兩個記得機靈點,別被靈川那傻子帶愣了,打不過記得要跑。”話音還未落下,窗邊人影已經消失。


    什麽老家夥、那傻子,陳輕瑤隻當自己沒聽見,說了句恭送師尊,才來到桌前,研究那兩樣東西。


    是兩隻儲物鐲,上頭沒有印記,不知是無主之物,還是原主已死。


    陳輕瑤拿起一隻探入神識,怔愣一會兒,將神識抽出,又拿起另一隻,同樣探入查看。


    半晌之後,她忽然嘶了一聲。


    看這裏麵的物品,師尊是把被他殺死的魔道化神的儲物鐲給了她和蕭晉!


    化神真君的儲備裏有什麽?東西其實不多,至少從數量上來看,遠不能跟愛囤貨的陳輕瑤相比,卻將少而精體現到極致。


    各種天材地寶、高級礦石、整條靈脈,以及眾多她認識的不認識的寶貝,件件寶光湛湛,光彩奪目。


    諸多寶物中,一隻黑沉沉的龜甲尤其顯眼,外表十分普通,沒有半點華光,威壓卻極其駭人,壓過儲物鐲中大部分散著寶光的珍品。


    陳輕瑤頂著重重威壓,艱難地辨認半天,猶自不太敢確定,因為這似乎是妖王的甲殼!


    五階妖族才能稱之為妖王,因妖族具有血脈傳承,實力比同階妖獸強大得多,與人類化神無異。


    化神少有意外隕落的時候,妖王同樣如此,因此,想得到他們身上的某樣東西,除非能打贏他們。


    上次寒山真君給陳輕瑤的一小瓶蛟王血,便是蛟王敗給滄海真君後不得不交出來的,眼下她卻見到了一整張妖王龜甲,不論是魔修親手殺了妖王,還是從別處得來,這東西的價值都無可估量。


    而陳輕瑤更是第一時間想好了龜甲的用途,烏龜殼、烏龜殼,還有什麽比烏龜殼更適合煉製防禦法器的?煉成之後人往裏麵一鑽,化神真君來了也拿這烏龜殼沒辦法!


    “正好可以借此晉級玄階煉器師。”陳輕瑤躍躍欲試。


    結嬰大典之前,她已將丹符陣三道全部升級到玄階,至於器道,雖還未正式開煉,但已在傳承裏練習成功,隻需再練一練,便可熟能生巧。


    此後一段時間,長庚城外沒有戰事,等到靈川真君痊愈,正道眾人更是吃了一枚定心丸。


    雖說魔道若沒有化神來襲,正道的化神也不會輕易出手,隻讓境界稍低的修士出城殺敵,但大家知道有幾位化神守在後方,結界防線穩固無比,心中就沒有了顧慮,可以放開手腳對付魔修。


    蕭晉和秦有風等人還時常結伴出城,反過來去找魔修的茬,陳輕瑤專注煉器,沒有加入他們。


    足足耗時一年有餘,她終於將那隻烏龜殼煉成法器,其中光光將其煉化,就花了大半年時間,主要原因在於火力不足。


    她曾在離妄海下的雲鼎洞府內得到一朵異火,按理來說,用異火煉製玄階丹藥和法器都足夠了,可她的龜甲是妖王身上弄下來的,論其堅固程度,遠超一般玄階材料,連之前那些五階凶獸的鱗甲都沒得比,不得不花費許多功夫慢慢去磨。


    雖然費勁,但看到成品之後,她就知道花費的精力都值得。


    原本以為煉成的法器可以抵擋化神,現在她覺得,別說一位化神,或許來了兩三位都不怕。


    當然,前提是那些化神不能是師父那樣的實力,而她也得要有足夠的靈力去支撐法器運行,不然該嗝屁還是得嗝屁。


    煉完這件寶貝,她感覺現在手氣挺順,於是也不急著出關,把師尊給的儲物袋裏的物品,能煉的都給煉了。


    因為材料等級高,煉出來的丹符陣器都為黃階上品或玄階下品,玄階下品適合化神初期使用,不過她跟蕭晉經脈丹田異常曠闊,勉強一下也能承受,黃階的那些可以留給其他同伴使用。


    偶爾出門透個氣,要是正好遇見蕭晉他們,幾人就會把這段時間的收獲所得交給她,陳輕瑤則將自己煉出的成品塞入他們儲物戒。


    等她終於過足手癮,他們來到長庚城已有三年。


    這三年間,魔道小動作不斷,卻如之前所料,再沒有大肆來襲的舉動,據說因之前那幾名化神的死,魔道各宗間還引起不小的紛爭摩擦,為入侵正道臨時糾集的聯盟搖搖欲墜,大概在他們解決完自己內部問題之前,不會有工夫再來找麻煩。


    陳輕瑤出關後,見沒架可打,便對蕭晉道:“我們去別處走走吧,聽說附近又生出一條新的地底裂縫,因為離長庚城很近,城內打算派陣修前去處理,我把這個任務接下了。”


    蕭晉道:“也好,如今來襲的魔修實力不濟,打著沒什麽意思,不如去地底裂縫看看。”


    “你想獵殺五階凶獸?”陳輕瑤立刻猜出他的想法。


    蕭晉含笑道:“權且試試,若僥幸獵殺成功,阿瑤又能做幾件鎧甲。”


    他說得謙虛,陳輕瑤知道若沒有十成把握,這家夥絕不會說出口。五階凶獸差不多元嬰後期的實力,對於現在的他來說,的確可以對付。而她若用上陣盤法器等手段,也能獵殺。


    既然說定,兩人與同伴說了一聲,當即出發。


    那道裂縫距離長庚城數千裏,二人沒花多少時間便趕到,雖說是條新生裂縫,但長寬並不比一些中等裂縫小,陳輕瑤沒有使用疊加的黃階上品法陣,直接布置了一個玄階下品法陣,而後跟蕭晉一起躍入裂縫中。


    “這條裂縫這麽大,說不定不止一頭五階凶獸。”她觀察著周圍,邊走邊說。


    蕭晉遲疑一下,道:“凶獸生性殘暴,即便是同類也無法共處,若有兩頭五階,隻怕早已自相殘殺。”


    “你傻呀,”陳輕瑤瞥他一眼,“沒聽過有句話麽,‘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凶獸再凶殘,它們也得繁衍後代,又不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說不定這條裂縫裏就住著一對夫妻呢。”


    蕭晉頓了頓,低頭摸了下鼻子。


    一山不容二虎他聽過,除非一公一母……還真不知道,不過,他也不會反駁就是了。


    “阿瑤說得有理。”他最終讚同道。


    陳輕瑤得意地抬了抬下巴當做回應。


    對於地底裂縫,二人也算輕車熟路,沿途低階凶獸統統不必理會,就算有的智商低,傻傻衝過來想要攻擊,也會因為他們身上的威壓無法靠近,那些稍微有些理智的,更是在兩人靠近時早早避開。


    一路暢通無阻,順利來到接近底層的部位,他們已經感覺到五階凶獸的氣息。


    陳輕瑤挑了下眉,道:“還真有兩頭。”


    在她出聲的同時,從深出傳來一聲暴虐獸吼,同時轟隆隆如地動山搖的動靜響起,想來凶獸也察覺到他們的存在,氣勢洶洶趕來攻擊。


    “一人一頭,別搶我的。”陳輕瑤立刻分配完畢。


    凶獸腳步越來越近,岩壁上先出現一道龐大的陰影,而後是一隻長滿鱗甲的猙獰獸首,長長的獠牙間似乎還有一些碎肉。


    陳輕瑤指間夾著一枚符籙,蓄勢待發,雖然知道凶獸等級越高塊頭越大,還是又一次被這種龐然大物震到,“還真是個大塊頭。”


    她微微眯眼,靈力匯聚於指尖,對準獸瞳便要激發,卻突然皺了下眉,問蕭晉:“你覺不覺得這隻有點眼熟?”


    蕭晉點頭,語氣冷靜道:“看它眼下那道舊疤,應該是二毛。”


    陳輕瑤忽然感覺一陣尷尬,並非因為認出了凶獸,當初她給兩頭小怪獸取名,隻是隨手拈來,而她本身也就這水平,自己喊大毛二毛的時候沒感覺,現在聽蕭晉一本正經地叫二毛,不知為何就有種黑曆史被翻開的窘迫。


    她咳了咳,道:“大毛二毛什麽的,還是別喊了吧。”


    “為何?”蕭晉反問。


    陳輕瑤仔細瞧了瞧他的表情,確定他是認真提問,而不是有意取笑,不由覺得更囧。


    兩人說話時,那凶獸龐大的身軀已從黑暗中全部露出,咆哮著向他們衝來。


    陳輕瑤並不意外它已經忘了他們,反而鬆下一口氣,可以光明正大轉移話題了!


    既然是認識的獸,那就不好再打它們鱗甲的主意,不過,該揍還是得揍,當初吃了那麽多肉,說忘就忘,不打一頓自己都覺得虧。


    她收起符籙,迎著衝來的凶獸往前跑,在幾乎能碰觸到對方的獠牙時腳下一蹬,整個人穩穩落在兩隻獸瞳之間,捏起拳頭往下砸。


    “讓你記性差!讓你貪吃!讓你眼神不好!”


    她所處的位置,凶獸不論用尖牙還是利爪都無法觸及,隻能將兩隻碩大的眼睛瞪成鬥雞眼,偏偏那一塊肉又嫩,鱗甲也細,拳頭揍下去不致命,卻足夠痛。


    五階凶獸在通道內橫衝直撞,試圖甩下頭上的人,因為疼痛嘶吼得更加駭人。


    此時另一頭凶獸也趕到,蕭晉看出陳輕瑤不想取它們的性命,也收起長槍,赤手空拳上前揍它。


    他的肉身強度遠非陳輕瑤可比,一拳打下去幾乎能把凶獸腦袋錘爆,霎時間,可怖的慘叫在裂縫中不斷回蕩。


    那慘叫實在有點滲人,陳輕瑤分心看了一眼,正好看見那頭名叫大毛的凶獸,被蕭晉一拳頭砸跪下,不知疼的還是怕的,人腦袋那麽大的眼淚啪啪落地。


    眼看蕭晉又舉起拳頭,她忙出聲道:“呃……那個,稍微教訓一下就算了吧。”


    再來兩拳怕是要把它打死。


    她手下正頭本也反抗得厲害,不知是不是被同伴的慘叫嚇到,忽然乖順不少。


    陳輕瑤從凶獸腦袋上跳下來,轉了轉打得發酸的手腕,道:“不管它們了,我們從底下出去,到別的裂縫看看。”


    來都來了,總要帶點特產走,認識的凶獸不好殺,隻能去殺別的五階凶獸了。


    “好。”蕭晉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塵,二人丟下凶獸,繼續往深處走。


    沒走出多遠,陳輕瑤聽見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回頭瞥了一眼,沒有理會,隻暗中戒備,以防凶獸偷襲。


    然而隨著兩人越走越遠,甚至即將離開這條裂縫,身後兩頭凶獸依舊跟著,就如當初跟在他們身後撿漏一樣。


    陳輕瑤斜眼看它們,“呦,這是認出來了?”


    她覺得,這兩頭或許根本就沒有忘記他們,隻是認主的靈獸都有反噬的可能,何況是凶性難改的野獸,估計一開始就是打算吃他們,發現打不過後才變乖巧了。


    她懶得跟沒有人性的動物計較,不過,第一次不殺它們,是看在從前的交情上,要是它們再次襲擊兩人,那就沒什麽好說的話,該殺就殺,該扒皮就扒皮。


    兩頭凶獸從喉嚨裏發出呼嚕聲,轟隆隆跟地震一樣,姿態很是溫順。


    陳輕瑤和蕭晉來到裂縫盡頭,又一次見到閃爍著流光的屏障,以及屏障外無盡的黑暗。


    在地下無法辨別方向,但以如今的實力也不必擔心太多,就算走到魔修的地盤也有辦法安然離開,因此,陳輕瑤隨意選了條路,便要跨進去。


    跟在後頭的凶獸忽然呼嚕呼嚕叫起來,甚至還大著膽子上前,試圖用鼻尖推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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