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最先趕來的是位白發劍修,看身形與氣質,應是某個門派中的長老:“這、這是怎麽回事!”


    緊隨其後的勁裝女子眉目驟冷:“那是……齊長樂?”


    “正是。”


    一個和尚雙手合十:“看來已經……阿彌陀佛。”


    聞訊而來的修士越來越多,謝星搖細細打量過去,其中大多是仙門弟子,站在人群之前的,則是幾位來自各大門派的長老。


    “怎麽了?”


    一襲淺藍長衫匆匆而至,待看清林中景象,青年愕然蹙眉。


    謝星搖也怔了怔。


    她記得……在第二場仙骨的夢境裏,這名長老見到禪華劍尊斬殺惡獸,露出了十分讚許的神色。


    這是個老熟人。


    “齊長樂死了。”


    最先趕到的白發劍修沉聲道:“被他——”


    黑壓壓的人群裏,不知是誰接下話茬:“雖說齊長樂今早和他起過衝突,但這也太過分了吧。”


    另一人小聲嘟囔:“有仙骨了不起啊。”


    發現屍體的姑娘瑟瑟發抖,眼中是掩飾不住的恐懼與惡心。


    藍衣青年冷冷覷他們一眼,不顧旁人勸阻,徑直走向血泊。


    與此同時,滿身血汙的黑衣劍修茫然眨眼,對上他目光。


    禪華喉頭一動:“我不知道。”


    他頓了頓,語氣恍惚:“不是我殺的……我不記得。”


    “你當然不會記得。”


    藍衣青年目露哀色:“你的仙骨已漸被汙染,生了心魔,在心魔控製下,人人皆會喪失理智。”


    禪華沉默不答。


    “這幾日的事情我都聽說了。齊長樂為獨享秘寶,在秘境中惡意使詐,讓不少仙家弟子身受重傷,你看不過去,多次與他發生爭執。”


    藍衣青年蹙眉:“他違背規則,重傷無辜之人,自然會受到我們的懲處,你為何要想不開?如此一來——”


    他說不下去,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壓低聲音:“如此一來,即便是我,也很難護住你了。”


    溫泊雪說過,當仙骨之主心生邪念,仙骨會被汙染,要麽喪失功效,要麽引人墮魔。


    看眼前的情境,莫非禪華劍尊曾被心魔蒙蔽,害了仙家弟子?


    “我不記得。”


    禪華咬牙:“我……並未生出心魔,也未曾害他。”


    他說著氣息大亂,手中長劍嗡鳴不休。


    藍衣青年不忍見他如此,抬手撫上他額頭,掌心靈力湧現。


    “靜一靜吧。”


    青年溫和垂眼:“身懷仙骨之人,極易成仙,卻也極易墮魔。是仙是魔皆在一念之間,莫要走上邪路。”


    他語意柔和,更勝清泠月色:“因有仙骨,人人吹捧你、羨豔你,我知你自視甚高,但無論如何,萬萬不要丟失本心。猶記當初與你第一次相遇,你修為不高,卻有一顆赤子之心——還記得嗎?”


    謝星搖安靜地聽。


    從第一場夢到現在,禪華劍尊的性子確實發生了不少變化。


    最初的他純然無邪,即便身處在破舊的小道觀,也會一本正經告訴白發蒼蒼的師父,不願拜入仙門大宗,隻想留在老人身邊。


    後來他日漸長大,不但對從前的道觀心生嫌惡,以目前的情境來看,甚至被心魔所惑,做出殘害仙門弟子的惡行。


    時至今日,距離心魔纏身,恐怕不遠了。


    藍衣青年的尾音淡淡落下,謝星搖再眨眼,所見景象陡然一變。


    這次是白天,突如其來的光線讓她皺了眉。


    耳邊傳來一聲歡呼:“打贏了!”


    這是屬於年輕女子的聲線,朝氣蓬勃,十足歡喜:“好厲害,他們可是相差了整整一個大階!不愧是我下賭注支持的人!”


    居然是那夜提著燈籠,撞見一灘血泊的姑娘。


    她的情緒……恢複得這麽快嗎?


    另一道男音應她:“畢竟是身懷仙骨的天才啊!聽說他一生從未嚐過敗績,無論遇上魔獸還是修士,總能占據上風——不久前還剿滅了幾隻將近元嬰的惡妖,為民除害,大快人心。”


    謝星搖抬手遮去一部分陽光,撩起眼皮。


    看樣子,這裏是座擂台。


    台下人聲鼎沸,台上則是兩道對峙的影子。


    左側的白衣弟子輕笑搖頭:“技不如人,是我敗了。”


    右邊是她熟悉的臉孔。


    比起不久前樹林裏那副頹喪不堪、瀕臨崩潰的模樣,禪華的狀態顯然恢複不少。


    他生有一副精致眉眼,劍眉星目,鼻梁高挺,此刻揚唇笑笑,最是意氣風發。


    那夜的一切仿佛都沒留下痕跡,心魔、血氣與茫然的神色,盡數消失不見。


    這是表明……他已經從心魔裏走出來了嗎?


    仙骨裏的記憶總是很短,好似塊塊小碎片。


    還沒等謝星搖多做思考,眼前又是一變。


    這回她站在一扇門外。


    門外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房門緊閉,隻能聽見一道疲倦男音:“如今樓淵挑起戰火,修真界已有多方遭難。那是個無惡不作的魔種,天生魔體,若說當今有誰能與他抗衡,思來想去,隻有禪華劍尊您了。”


    “修真界生靈塗炭,除滅邪魔,吾輩義不容辭。”


    比起少年時期,禪華劍尊的喉音成熟許多,被雨聲模糊大半:“我已有決意,後日吞龍穀一戰,定要了結此事。”


    他輕聲喟歎:“哪怕與他同歸於盡。”


    “這、這萬萬不可!”


    男人大駭:“劍尊身懷仙骨,是注定位列仙班的大能,怎能、怎能——”


    禪華笑了笑。


    “我少年時候,恃才放曠、目中無人,走了不少歪路。後來想想,人與人之間哪有那麽多差別,身懷仙骨,莫非就高人一等,能眼睜睜看著萬千百姓無辜殞命麽。”


    他道:“縱我身死,天下尚有千千萬修士。此生仙途有涯,吾道不孤不絕。”


    謝星搖微微怔住。


    禪華沉默須臾,又道:“隻不過……待我身死,隻願這副仙骨能被仙門尋到,切莫落入邪魔手中。”


    男人尾音輕顫:“……劍尊。”


    身後雨聲愈大,蟬鳴被雨點打碎,淪為喑啞的背景。


    屋中響起極輕極緩的腳步聲,距離門邊越來越近。毫無征兆地,謝星搖聽見吱呀一響。


    可惜再眨眼,視野陷入一片昏黑。


    還沒見到禪華劍尊,夢就醒了。


    淩霄山裏熟悉的氣息縈繞鼻尖,謝星搖猛然抬頭。


    “怎麽樣?”


    月梵好奇上前,輕拍她後背順氣:“感覺還好嗎?”


    謝星搖:“嗯。”


    夢裏見到的場景不多,她輕輕靠上一根木柱,向在場幾人描述了夢中所見的景象。


    “所以。”


    溫泊雪聽罷呆呆眨眼:“這是個改邪歸正……不對,戰勝心魔的故事?”


    “總結一下,就是禪華劍尊因為天生仙骨,有那麽一段時間心高氣傲目中無人,不僅叛出最初的宗門,還生了心魔。”


    月梵思忖道:“後來得到一位長老的點化,這才消去心魔,成了心懷蒼生的大能——是這樣沒錯吧?這和我們的係統有什麽關係?”


    “犧牲前,禪華劍尊唯一的心願是‘保證仙骨不落入邪魔之手’。”


    韓嘯行道:“我們之前推測過,伴隨仙骨的力量一天天蘇醒,他殘留在仙骨中的神識很可能也醒了過來,會不會是——”


    他細細組織措辭,沉默一瞬:“會不會是因為,在之前的故事線裏,《天途》主角團生出了紕漏,沒能護住仙骨。”


    溫泊雪恍然大悟:“那道惡念!”


    關於這場最終決戰,《天途》裏的描寫少之又少,隻簡略提到主角團個個危在旦夕,九死一生。


    惡念究竟是什麽、它從何而來,溫泊雪又是如何領悟了斷心訣,一切都是未知。


    “因為上次失敗了,所以禪華劍尊的神識才會回溯時間;至於係統任務,是為了讓我們一路搜尋、確保仙骨不落到妖邪手上。”


    月梵想了想:“這樣倒也說得通。不過……為什麽會是我們呢?”


    三千世界三千位麵,每個空間裏,都有數不清的青年才俊。


    和原著裏那幾位光風霽月的少年天才相比,他們似乎平凡過了頭。


    “也許是魂魄一類的原因?就算是修真界裏的奪舍,也要講究生辰八字和氣息相合,可能我們的魂魄,恰好符合這幾具身體。”


    溫泊雪說罷撓頭,有些緊張:“禪華劍尊千辛萬苦才把我們召喚到這兒,要是七天後惡念降臨,我們還是打不過,那怎麽辦?”


    這也太丟臉,太叫人家失望了吧。


    一套關於前因後果的推論終於成形,雖然仍有疑點解釋不清,但好歹能夠圓上邏輯,不至於讓人雲裏霧裏。


    幾人皆是心有所想,一時樓中寂靜,好一會兒,謝星搖輕輕開口:“不會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修真界為何如此有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紀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紀嬰並收藏修真界為何如此有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