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劍飛行的隊列裏,有小弟子驚歎:“通體漆黑,咆哮如雷……莫非、莫非是妖魔進犯!”


    “笨,那股磅礴的靈力你感覺不到嗎?澄澈清明、如冰似雪,定是月梵師姐曆練歸來。”


    另一名少年抬頭張望:“算算時間,溫泊雪師兄應該也快回來了。”


    “聽聞月梵師姐一直仰慕溫師兄。想來也是,他們二人皆是孤高清冷、謫仙似的人物……唉,我什麽時候才能達到這種境界?”


    “還早著呢。我們連禦劍都掌握不好,想想月梵師姐和溫師兄,哪個禦器起來不是恣意瀟灑、清絕出塵。”


    他身側的少年眸光一亮:“快看,那坐騎過來了!看它模樣,難道是傳說中的黑淵魔獸?”


    “月梵師姐光風霽月,怎會看上魔獸。”


    小弟子搖頭:“看見它閃閃發光的雙目和身後繚繞的黑煙了嗎?要我說,應當是條黑龍。”


    他一句話堪堪說完,遠處層層疊疊的山巒間,黑色坐騎猛地一顫。


    卡卡跑丁車,主打競速和道具賽。在競速模式裏,玩家需要通過不斷漂移攢滿能量條,當能量條充滿,能獲得一次加速的機會。


    漂移加速,漂移加速。既然有了漂移,怎能忘記最重要的那一環。


    氮氣填滿。


    超—級—加—速—!


    今日,是這群小弟子世界觀注定受到衝擊的一天。


    伴隨一聲長嘯,那坐騎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轟然前行,速度之快勢頭之猛,在天邊留出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殘影,駭人非常!


    修真者目力極佳,雖然隻有擦身而過的短短一瞬,但同樣禦劍在天的小弟子們,仍然看見了兩張似曾相識的臉。


    那是怎樣的兩張臉啊。


    白衣青年眼珠狂瞪、薄唇大張,扭曲的五官裏,處處鐫刻著駭然與震驚。


    眼珠與尖叫齊飛,白袍共長天一色。


    透過那張風中飄搖的蒼白麵皮,他們認出了川渟嶽峙的溫泊雪師兄。


    曾經的他宛如謫仙,如今的他下一刻就能升天,死魚一樣的雙目裏,傳達出無聲呐喊:


    讓他活。


    而在他前方,白衣女修黑發狂舞,紅唇不點而朱、肆意上揚,看不出霞姿月韻,倒有幾分精神不那麽正常的猖狂。


    月梵:“哈,哈哈哈!”


    黑影一瞬過,飛快消失在山巔轉角,好似騰飛的螞蚱,狂放至極。


    小弟子們沉默無言,良久,終於有人打破寂靜:“是……是幻覺吧。”


    另一人很快附和:“不錯,他們過得那樣快,我們雙眼看不清,出現幻覺很正常。”


    話音未落,遠處驟然響起一聲尖叫,在所有人耳邊清晰回旋:“啊——啊——!”


    小弟子們:……


    無論多麽逃避現實,這聲音都絕對成不了幻聽。


    衝擊太大,需要緩緩。


    半晌,一人遲疑出聲:“月梵師姐的坐騎上,或許載了隻西域土撥鼠。我聽說那種靈獸叫起來,與現下的聲音如出一轍。”


    如同是對他的回應,遠處再度傳來一聲少女的驚呼:“啊救——!”


    他從善如流:“兩隻,在唱歌。”


    “對,沒錯。”


    他身旁的姑娘收回視線,神色恍惚:“傳下去。兩隻西域靈獸,一隻的聲音很像溫師兄,另一隻模仿了謝星搖師妹的少女聲線,很像,很能迷惑人。”


    “明白。”


    另一人迷糊點頭:“傳下去。溫師兄,模仿了少女聲線,在月梵師姐的坐騎背上唱歌,很讓人迷惑。”


    “什麽!”


    經過一段你來我往的嘰裏咕嚕,最後一人擦擦額角汗珠,瞪大眼珠:“溫師兄坐在月梵師姐的背上唱歌,少女聲線,很迷人?!”


    第20章


    兩岸土撥啼不住,飛車已過萬重山。


    謝星搖和溫泊雪師從意水真人,師門坐落於西邊的小陽峰,月梵跟著地圖,很快抵達目的地。


    加速的氮氣終於耗盡,謝星搖如同經曆了一場驚險刺激的過山車,緩緩深吸一口氣,拍拍胸口。


    溫泊雪屬於典型的菜雞,又菜又愛玩,不久前還叫出了海豚音,這會兒雙目晶亮,在座椅上彈了彈身體:“好玩!下次繼續!”


    孺子可教,月梵朝他比出一個大拇指。


    車速漸漸慢下,透過車窗,可見山頭雲蒸霧繞、綠意蔥蘢,層層樹影之中,立著一道瘦瘦高高的影子。


    修真界人均一張二十歲的臉,很難通過樣貌判斷真實歲數。眼前這位,卻與尋常人不同。


    白發蒼蒼、身形微弓,條條皺紋好似蛛網,淺淺攀附於麵頰兩側,無論怎麽看都隻是個尋常小老頭,唯獨一雙眼睛清淩澄亮,絲毫不見渾濁。


    在他手中,還緊緊握著個木質酒葫蘆。


    正是謝星搖與溫泊雪的師父,意水真人。


    瞧見他的一刹,腦海中的記憶緩緩複蘇,謝星搖神色微動。


    論修為,意水真人算是長老裏的上遊。在好幾年前,與世間絕大多數修仙者如出一轍,他相貌出眾、風度翩翩,以詩酒聞名於世,被稱作“逍遙君”。


    之所以變成這副模樣,與謝星搖有關。


    六年前,原主受過一次重傷。


    傷勢危及心髒,醫修們皆言無藥可救,在瀕臨死亡的關頭,是她師父生生剖開自己胸口,將一半心脈相贈於她。


    心脈受損,識海、經脈與修為皆會受到影響,意水真人一夜白發,形貌如同六旬老人。然而待原主醒來,第一眼看見的,卻是他雙目舒展、露出一個最為歡喜的笑。


    這是位好老師。


    可他曾救過一命的那位“謝星搖”,究竟發生過什麽事、如今又去了哪裏?


    勞斯萊斯咆哮著落在山巔,謝星搖壓下心中疑慮,飛快打開車門:“師父!”


    “搖搖、阿雪。”


    白頭發老頭咧嘴笑開,手中酒葫蘆悠悠一晃:“你們這是……”


    意水真人:“被野猴附身過?”


    他這一開口,謝星搖才想起自己被風吹成水草的頭發,一時間耳根發熱,趕忙伸手梳上一梳。


    溫泊雪早在臉上下了定身咒,頷首恭敬道:“師父。”


    他不忘介紹身邊的晏寒來:“這位是晏寒來晏公子。他在山下救過師妹一命,卻因此受了傷,我與師妹商議一番,決定帶他來淩霄山,看看能不能醫好識海。”


    月梵抿唇微笑,收斂起飆車時的野勁,翩翩而立:“見過意水長老。”


    “小聖女。”


    意水真人彎眼揚唇,尾音含笑,瞧不出太多仙門氣度,倒像個優哉遊哉的老頑童:“這位晏小公子不必憂慮,你識海中雖有魔氣入侵,好在不算嚴重,叫回春堂那幫老家夥看上一看,準能活蹦亂跳。”


    隻一眼,他便看出病症所在。


    此人實力不容小覷,晏寒來心存戒備,淡聲點頭:“多謝長老。”


    “不過話說回來,此物為何?”


    意水上前幾步,湊近鋥鋥發亮的飛天跑車:“騰雲駕霧、咆哮不休,你們在天上的時候,我本以為這是種見所未見的凶獸,不過如今看來,更像死物。”


    “這是我偶然間得來的法器。”


    見他回頭,月梵竭力把語氣壓平:“長老知道的,時常會有這種事情——意外掉落懸崖,遇見神秘老人,得到絕世寶器。”


    意水哈哈大笑:“如此一來,便是聖女的機緣了。”


    他說著頓住,唇邊笑意更濃:“對了,都別在這兒杵著。你們大師兄近日迷上了下廚,聽說你們回來,說是要做一桌大餐。”


    大師兄。


    下廚?


    謝星搖與溫泊雪匆匆對視,欲言又止。


    他們的大師兄身長九尺、十分大男子主義,說白了就是個沉迷於打打殺殺的肌肉猛男,縱觀原文,從未與下廚做飯扯上過關係。


    不、不會吧……?


    有溫泊雪與月梵二人珠玉在前,謝星搖對老鄉已經有了很強的接受度,但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還是忍不住有些激動:“真的?師父,大餐什麽時候能好?”


    “就你貪吃。”


    意水真人平日裏最是寵她,聞言笑道:“估摸著還有一會兒。你們在山下曆練多日,不如趁此空閑,先回自己房中休整一番,順便帶聖女逛逛——晏小公子初來乍到,恰好我閑來無事,能引他去客房。”


    他說罷打開酒葫蘆,仰頭飲了口酒,再抬眸時,眼睛裏帶了點兒熏然的笑:“來,小公子,老夫帶你去個好住處。”


    聽得“閑來無事”,謝星搖與溫泊雪不約而同輕咳一下。


    意水真人這個“逍遙君”的稱號,絕非浪得虛名。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有三百六十六天在逍遙自在,一生尤愛詩與酒,常常把自己灌得飄飄欲仙。


    但天才畢竟是天才,意水玩著喝著,居然真在逍遙之中窺見了道法,修行講究一個隨心隨性隨神通,哪怕放眼整個淩霄山,實力都位列前茅。


    謝星搖點頭:“知道啦,師父。”


    她看書時就對這個角色頗有好感,如今多了幾段原主的記憶,與意水真人更是親近。


    晏寒來瞥她一眼,朝著白胡子老頭靠近幾步。


    意水真人生性閑散逍遙,最樂意結識初出茅廬的少年郎,不消多時,便拉著晏寒來不見了蹤影。


    月梵關掉這一把飛車遊戲,好奇探頭:“接著來怎麽辦?你們大師兄……”


    謝星搖毫不猶豫:“去看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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