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列給她整得沒有脾氣,癱在躺椅上和葉白薇一起瞪著死魚眼擺爛。


    “恭喜你晉升元嬰,飛升在望——外麵的大典我看了,好排場。”虞黛楚吃完了兩顆葡萄,這才在桌邊坐下,悠悠說道,“擎崖界也確實好久沒有這麽熱鬧過了,這一百年來未免無聊,有你這樁盛事也不錯。”


    如果是旁人來恭賀他元嬰,別管對方究竟是個什麽修為,嚴列總是難免洋洋得意一番,正如他所說,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嘛,他這個青年才俊晉升元嬰了,當然也該有點排場。


    然而麵前這人是虞黛楚,一個早早元嬰,馬上就要飛升的天才……


    “還好,還好。”他打著哈哈,“主要是運氣好。”


    虞黛楚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這些年來她偶爾會給嚴列安排一些打雜的任務,讓他多出一兩個好感值進項,她多了個跑腿的,能解決不少道魔衝突,嚴列也能通過這些獎勵兌換機緣,算是互利互惠。


    若不是如此,以嚴列那有點跳脫,時而憊懶,決心不足的性子,也沒這麽快晉升元嬰。


    “我馬上就要飛升了。”她用指節敲著青石方桌,過了一會兒,在一片安靜中宣布。


    葉白薇和嚴列一起瞪大了眼睛。


    雖然早就猜到了這件事,但當真從虞黛楚口中聽說,卻又是另一種感覺。


    “不會吧?”嚴列脫口而出,說完又覺得自己在說什麽廢話——虞黛楚會飛升、馬上要飛升,這簡直是整個擎崖界都知道的事情,他又是問個什麽?


    然而對於他來說,虞黛楚不僅隻是個同門師姐,還是金手指的根源,是他自穿越以來最大的機緣,誠然虞黛楚飛升後他也擁有係統,也能在係統安排下完成一些b類任務,但那些任務更稀有,也不如他現在能得到的獎勵那麽豐厚。


    一想到虞黛楚就此飛升,他便隻能和論壇裏的其他任務者一樣,謹小慎微地算計著為數不多的好感值,每天都在盼望係統多頒布一些任務……嚴列真情實感地心痛了。


    更何況,認識得久了,也難免有些感情,雖然不知道虞黛楚怎麽想,但嚴列確實是把虞黛楚當作金大腿爸爸看的!


    倒是葉白薇,一麵不安,一麵卻有些達摩克裏斯之劍終於要落下的釋然。


    “你是怎麽想的?”她直接地問道,“倘若你飛升,道魔之間必然還有一戰,這你應當是知道的吧?是還有後招,還是打算飛升後不管此間洪水滔天……好歹相識一場,你給我透個底,我現在就決定要不要找個深山老林閉關去。”


    虞黛楚輕輕笑了起來。


    “這倒是稀奇,”她說,“以你的性子,當真能在深山老林裏閉關兩百年不出來嗎?”


    以前的葉白薇當然是不能的,她雖然有向道之心,卻也不是那種苦修士,遇上契機就此閉關直到突破自然是可以的,但若是沒什麽感覺強行閉關兩百年,那未免也太讓人抑鬱了。


    不過,如今她已經是元嬰修士了,倘若時事所迫非得閉關,那她就當是自我隔離也行。


    “放心,我倒也沒這麽瀟灑,總要有個安排才行。”虞黛楚淡淡地說,“我既然承了兩家的機緣傳承,當然也要為自家宗門的未來著想,總不能叫我的宗門斷了傳承吧?”


    別人都是隻有一個宗門,偏她有兩個,而且還是不同道統的。


    “那你打算怎麽辦?”葉白薇問。


    虞黛楚有辦法,這對她來說就是利好消息,這擎崖界越太平安穩,對葉白薇來說便越是有好處,若是需要為此出點力,她也不介意。


    “這就要看你們的想法了。”虞黛楚偏了偏頭,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們倆一眼,“我倒是想問問,你們是希望這擎崖界安安穩穩,還是沒什麽感覺,怎麽樣都行?”


    這當然不用說,能安安穩穩,誰願意天天危機四伏。


    “想法是一回事,可願不願意插手又是另一回事。”虞黛楚幽幽地說。


    這回兩人聽懂她的意思了,虞黛楚對於自己飛升後的擎崖界的安排,和他們有點關係。


    然而兩人一起聽懂了虞黛楚的暗示,各自的反應卻不完全相同。


    嚴列微微皺眉,不免猶豫了起來,倒是葉白薇顯得很堅定。


    “凡事總要有點風險的。”她說,“這世上多的是袖手旁觀反倒惹火燒身,無論什麽事情還是掌握在自己的手裏最好。”


    葉白薇說著,頓了一下,“你到底是什麽打算,直接說吧。”


    虞黛楚微微地笑了一下。


    嚴列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猶豫半天,像是忽然泄氣一樣,“你們說什麽就是什麽,我難道還能有別的意見?跟著你們走就是了。”


    沒有主角的本事,難道他還不會跟著主角走嗎?


    “既然你們有這個決心,那這事情就簡單了。”虞黛楚微笑。


    第148章 .飛升明鏡高懸


    午時,一應來客皆已到場,嚴列這個元嬰大典的主人也該出麵了。


    別看他性格跳脫,但真正需要露臉的時候,嚴列從來不會掉鏈子,外人不了解他的性格,隻看見他一襲錦繡道袍,在一眾弟子的簇擁下,當著所有賓客的麵,緩緩走上群峰之巔,鄭重地接過掌教宓元君手中的玉符,當真以為他是一位矜貴持重、一時無二的青年俊傑,不由暗暗感慨太玄宗的風水養人。


    嚴列拿穩了手中象征著一峰首座的玉符,緩緩轉身,朝今日到場的所有人微微稽首。


    豔陽高照,落在他身上,更映出十分光輝,煌煌赫赫,正與這鼎盛宗門輝映。


    在場所有人皆是斂容,無論對嚴列是否有了解,無論是道門修士還是魔門修士,甚至無論是否有嚴列有過不大不小的仇隙,此刻都肅容,深深稽首還禮。


    這一敬,既是敬他得證元嬰,更是在敬大道無窮。


    按理說,這一敬之後,能說會道的元君侃上兩句,不善言辭的就可以道一聲謝然後退場了,但嚴列掃視了一圈,開口,卻不在這兩者之間。


    “虞師姐,”他的目光定在其中一處,微微躬身,肅容說道,“請。”


    其實根本無需他特意點明,那位坐在最上首,如眾星捧月一般的女修,早已成了所有人的焦點,無數人早已見過她,卻也有無數人頭一回見到她,但無論是誰,全都偷偷摸摸地打量著她,暗自忖度著不同的心事。


    嚴列的躬身相請隻不過是另一種強調罷了。


    ——擎崖界將有大事!


    機敏的修士立刻意識到,不約而同地緊緊盯著虞黛楚,不敢錯過接下來的每一個細節。


    “恭賀嚴真君晉升元嬰,從此長生久視,道途新啟。”虞黛楚微微地笑了起來,“同門一場,緣份難得。”


    嚴列又欠了欠身以示感謝。


    “今日元嬰大典果真氣派,讓本座欣喜之餘,不免也想起了當初自己晉升元嬰時,滄流界的諸位前輩也曾聚在一起賀我,一轉眼上百年,昔人已去了大半,但無論是道門還是魔門,終歸還是輝煌鼎盛,俊傑輩出,實在令人欣慰。”虞黛楚幽幽地說。


    自從晉升元嬰,劃定道魔格局後,她已很習慣這種大場麵了,睜著眼睛說瞎話也不打磕絆。


    倒是聽她提起往事的年輕修士們,一半在咬牙切齒認為時運不濟被魔門奪去了風頭,一半則誌得意滿道門在這事上終究輸了一籌。


    唯有為數不多的,曾在虞黛楚元嬰時露過臉的元嬰魔修,此時正臉皮抽搐——倘若她非要把魔門修士商討侵吞擎崖界的大會稱為給她做臉、賀她晉升元嬰……


    也行吧。


    誰叫她本事大呢?


    她說是什麽就是什麽!


    “如今百年滄桑,昔日同門晉升元嬰,本座也不能止步不前,擎崖界雖好,修士的前程卻終究還是在天外。本座晉升元嬰巔峰已有百年,如今機緣湊巧,飛升在即,從此之後,與今日的各位多半是天人永隔了。”虞黛楚緩緩說,“既然是求仙問道,也不必拘泥朝夕相處,故而也不提什麽傷感的話,隻是還有一件事,本座飛升前必須得安排妥當。”


    所有人都知道她想說的究竟是哪一件事。


    每個人都專注地盯著她,等她說出可以改變整個擎崖界格局的言語。


    在無數灼熱的目光中,虞黛楚緩緩抬起手。


    一輪清光從她掌中飛起,盈盈生輝,刹那奪去天日光華。


    因果鏡!


    “這麵因果鏡,一半得自魔門傳承,一半則是我太玄宗寶物,掌教親自傳與我,機緣湊巧,拚湊完整,成為這擎崖界第一至寶。”虞黛楚望著手中的清輝,微微笑了笑,“如今我要飛升了,卻不好就這麽把它帶走。”


    她前麵的話大家都還聽得懂,然而等到她說出後半句,明明每個字都能聽懂,湊在一起,卻好像誰也不懂了似的——那可是因果鏡,即使是化神修士也未必能擁有的至寶,可她仙在居然說飛升後不準備把它帶走?


    別說是魔門修士了,就連道門修士也難以置信。


    換了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得到了這樣的至寶,誰還不是緊緊地攥在自己的手裏,怎麽可能放棄?


    可若虞黛楚真的不準備帶走,她又打算把因果鏡給誰呢?


    一想到這個問題,不少人的呼吸便粗重了起來。


    那可是因果鏡!


    “因果鏡,得自擎崖界,也一直都屬於擎崖界,不是我一個人的東西。”虞黛楚不緊不慢地說,好像不是在說一件至寶,而是什麽不值錢的玩意,“我沒道理將它直接帶走,倒是留給擎崖界一地狼藉。”


    “因此,”她說著,竟然微微笑了一下,悠悠地張開雙臂,那一輪清光從她懷中飛升而上,轉眼綻放在九天之上,幾乎與驕陽並肩,奪九天清輝,照遍大千,“取之於擎崖界,我也還之於擎崖界——從此往後,因果鏡高懸,道魔各自相安,但有違背,便在這因果鏡下走一遭吧!”


    星星點點的碎光從青天之上搖落,化作無數光點灑落人間。


    這是因果鏡分化,照遍整個擎崖界,往後擎崖界的每一個修士都將為此受益,在道途上多一分把握,卻也因此受製,倘若蓄意挑起道魔之爭,便會受到因果鏡反噬,無論任何野心企圖都將轉頭成空。


    每個人都在細細感受這星光灑落的體會,一時間甚至來不及去想那日後可能會有的反噬。


    唯有站在中央的嚴列,和坐在清歡宗席位上的葉白薇神情微妙。


    他們的懷中各有一麵寶鏡,正是因果鏡分化而來,虞黛楚將因果鏡的碎片交給他們,也是分予了他們一份權限,倘若當擎崖界的局勢有異常時,便需要他們動手去調停,哪怕再艱難,也要出力解決。


    在整個擎崖界都被因果鏡照臨的情況下,這當然是一份極大的機緣,但虞黛楚在給他們機遇的同時也讓他們對著因果鏡發下了更鄭重的承諾,倘若他們濫用這份權限,又或者出工不出力,那麽來年自有更深的反噬。


    福禍相依。


    虞黛楚的目光緩緩掃過他們的麵頰,隻是微微一笑。


    她挑選這兩人也是有根據的,他們都是橫跨道魔兩家,與兩大道統都有說不清的聯係,嚴列的情況固然比葉白薇更好一些,但當初在極樂天宮待過的許多年終究是抹不去的痕跡,他們比誰都更希望道魔相安無事。


    利益相符,目標一致,自然都是可用之人。


    至於因果鏡——既然已經知道係統的來曆與武陵春有關,那麽這世上最強大的因果類寶物其實早已經在她的手中了,又何必拘泥於那一方小小的碎片?


    他年葉白薇或是嚴列飛升,擎崖界早已安穩,該是她的,早晚會回到她的手中。


    滄海悠悠,大道渺渺,既然已踏上仙途,千百年也不過彈指一瞬,且待他朝——修士的機緣,在天外。


    太玄宗的元嬰大典後的很多年,還有很多年輕修士在討論這場盛事,其中被提到最多的,當屬那高懸九天的明鏡,還有那位幾乎已成為傳說的神異人物。


    至於幾乎像是從神異傳說裏走出來的那位虞元君呢?


    自那之後,擎崖界再也沒有人見過她了。


    第149章 .碎星域飛升台


    對於擎崖界的所有修士來說,飛升是個可望而不可即的傳說,每隔一兩百年,總有那麽一兩個天資機緣樣樣不缺的修士成功晉升化神,去到神秘莫測、僅僅存在於典籍與神話之中的天外世界,然而飛升究竟是什麽樣的,卻是誰也不知道。


    說得上萬分幸運的是,虞黛楚就是一個有機會親身探索飛升究竟是什麽樣的修士。


    ——飛升的感覺非常奇妙。


    就好像一片薄薄的紙被抽出了一方匣子,忽然就變成了一個立體的紙人,一種前所未有的充盈、完滿包裹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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