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虞黛楚出手,都是在自?己權衡過後,做出認為?最?適合的反應的,有時候全力?以赴就會過猶不及,她剛鬥法的時候不知分?寸,也許會犯這個錯誤,但等到年紀和經驗漸漸增長,便終於學會按照實際情況定?量做出正確的選擇。


    ——就好?比這一次,她確定?,她需要的是全力?以赴,一分?、一毫,全都不保留,也就當真?出手,誓不回頭。


    虞黛楚出手的時候,常常會在塵埃落定?之前便已?經知道結果,但這一次,她是真?的完全沒有概念。眼前就好?似隻有一道鴻溝,她的全力?以赴,究竟能不能跨越這鴻溝,她也不確定?,她也不知道。


    但當她想要朝某個目標一搏的時候,就隻會望著前方,永遠向前。


    清輝遍灑,籠罩在那?寒氣之上?,便好?似漸漸相融一般,兩者短暫地交融,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和諧。


    但這和諧沒有維持多久,轉眼便重新響起極其刺耳的“刺啦”聲,好?似空氣裏有兩把?鋸子,在無形中互相磨刀霍霍,聽得人?毛骨悚然。


    而這刺耳的“刺啦”聲裏,清輝顯得好?似落了些下風,被那?寒氣漸漸壓製,卻又好?似不願意屈服似的,死死地糾纏著寒氣,明明後者有著天?道


    的拉偏架,卻強行扒在對方之上?,顯出一股無賴氣質。


    “事實證明,無論人?看起來究竟怎麽瀟灑有氣勢,打起架來可就完全不是這種風範了。”謝棲白遙遙地望著,忽地輕笑,調侃道,“虞神女果然是個鬥法的大家。”


    她這話稍顯俏皮,好?似在嘲諷虞黛楚這手段有些上?不得台麵,擺出來不好?看似的,即使聽起來十分?刻薄,即使她自?己對上?元嬰散修甚至未必有虞黛楚做得好?,但人?都是喜歡泛酸的,看到虞黛楚大出風頭,總也忍不住拈酸帶醋上?那?麽一星半點,這個時候,也就無所?謂“你行你上?”了。


    故而,在場的金丹修士,但凡是聽見謝棲白這話的,都忍不住要笑上?兩聲,並不放肆,其實也沒有多好?笑,但很能發泄一下他們此刻含酸帶醋、幸災樂禍,又想看熱鬧的複雜心情。


    以他們和虞黛楚的距離,後者當然是能聽見他們的話的,然而在場的沒有哪一個沒有背景,也算是自?詡實力?出眾,打不過虞黛楚,總歸能隨大流笑一聲,虞黛楚難道還能每個人?都追究一遍?


    那?她在滄流界出眾金丹修士圈子裏,開局就得得罪個遍,後續很多“神女”這個身份所?需要做的事情,便很難一呼百應,找到響應者了。


    有恃無恐,就算是說上?兩句風涼話又怎麽樣?他們實力?不如虞黛楚,難道連笑兩聲的權力?都沒有了?


    金丹修士:檸檬樹上?擰檬果,檸檬樹下你和我。


    當鬥法到了極致的時候,其實是真?的聽不見近在咫尺的聲音的。


    ——這麽說也不準確。精準地說,當一個人?進入了戰鬥狀態,全力?以赴地鬥法的時候,會變得異常敏銳,周遭的一切細微的動作和反應,都會第一時間被她收入眼中心中,並且在火光電石、自?己都沒有回過神來的速度進行應對,每當鬥法的時候,虞黛楚都會敏銳而反應迅速到驚人?。


    但是,這些都隻針對她所?認為?的,“有用的信息”。


    所?有對她取得鬥法的勝利、擊殺對麵的敵人?有關的信息,就是她心中“有用的信息”,而與這些無關的一切,哪怕在平常會被她聽到便記在心


    裏,仔細追究,提起一百個心思刨根問底,在鬥法的時候也完全像是與她完全無關的東西。


    至於旁人?的打趣、調侃、貶低和看衰,更是無關緊要,即使是非鬥法狀態下,她也根本不會放在心上?的、無關緊要的東西。


    她不會分?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注意力?。


    她的全部心力?、全部努力?,都隻為?了贏。


    不夜燈的光輝被壓製的那?一刹那?,虞黛楚再次抬手,掣住一麵清光淩淩的圓鏡,背後雕花精美之極,落在她掌中的時候,還反射著不夜燈的光輝,晶亮亮的,就好?像是另一輪明月落入了她的手裏。


    覆水鏡剛剛到虞黛楚的手裏的時候,她隻以為?是一件普通的凡品靈器,雖然宓元君等人?把?它吹得好?像很是有點來頭的樣子,但以虞黛楚當時的閱曆,很清楚類似的噱頭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當然,偌大的擎崖界,有這樣噱頭的凡品靈器甚至是玄品靈器,隻有百八十,本身就能說明覆水鏡的珍貴,但,無論是什麽東西,就算再怎麽稀罕,無論所?涵蓋的範圍有多廣,隻要加上?“百八十”這麽個修飾詞,就已?經輸了。


    話本界一向有“一帝”“二聖”“四大天?王”這樣的稱呼,一聽就是排麵,那?要是出了個“一百天?王”“八十至聖”,聽起來就像是批發的,不夠高大上?。


    當然,也不是說完全沒有吧,《水滸傳》,那?是有個一百零八好?漢,但覆水鏡這個凡品靈器的檔次就有點稍顯不如其他傳說寶物,湊到水滸裏對標,虞黛楚非常懷疑會是個叫不上?名字的路人?存在。


    就好?像,說起宋江、武鬆,那?是無人?不知,說起戴宗、時遷,隱隱約約好?像有點印象,但要是說起段景柱、鬱保四、宋清,絕大多數人?就真?的隻能露出一個迷惑的神情:這tm又是誰?


    虞黛楚對覆水鏡的期待值,差不多就隻有這麽一丁丁點。


    ——從滿足感的獲得程度來說,這其實是一件好?事。


    正是因為?她對於覆水鏡的期待值從來都不高,對覆水鏡背後的所?謂高大來曆,並沒有多少迫切的追求,隻想按部就班地好?好?修練,覆水鏡有


    多少功力?就發揮多少,用到不順手就換,所?以,當她發現原先以為?的、壓根沒譜的大餅,有朝一日竟然真?的飛下來了,那?種幸福感,簡直像是天?降橫財的感覺。


    其實真?實情況也差不多。


    這麽多年驗證下來,虞黛楚也算是有了些確定?,覆水鏡與因果鏡,當真?有著撇不開的關係,也正因如此,她當年才能借助覆水鏡,利用因果反殺燕蠻真?。


    而多年的摸索,讓虞黛楚有新的猜測,覆水鏡的境界,其實可能遠遠不止凡品靈器巔峰的水平,隻是因為?祭煉不得法,這才明珠暗投,隻要蘇鶴川為?她尋來了為?因果鏡開光的法門?,她便能一舉將覆水鏡提升品質。


    屆時,這麵覆水鏡能直接變成玄品靈器也未可知。


    規劃做得是很好?很好?的,但等到蘇鶴川把?為?因果鏡開光的法門?交給虞黛楚之後,她一直沒能找到時間對著這門?法門?多看上?幾眼,更是沒有機會祭煉。


    為?因果鏡開光,本身就是一個漫長而需要耐心、不能被外人?打擾的麻煩事,不是一朝一夕、在嘈雜喧嚷、來往之人?複雜的遊明閣中能夠辦成的事情。虞黛楚本來也是要等到回了極樂天?宮才嚐試的。


    但現在,她卻有點後悔,倘若蘇鶴川能早點將這法門?找到機會給她,而她能趕在來到遊明閣之前就將覆水鏡開光,那?麽一切事情就會變得很容易。


    而現在……


    從那?淩淩的鏡麵中,一道金光璀璨傾瀉而出,朝著元嬰散修飛去。


    隱約間,龍吟陣陣。


    虞黛楚是玄黃殿的弟子,這已?經算是消息靈通者人?盡皆知的常識了,有秦月霄親手教導,她會在關鍵時刻動用玄黃殿的手段,自?然也是再正常不過了,眼前這金光雖然聲勢浩大,但元嬰散修看到了,一眼便能看破其中的貓膩。


    ——這一道金光雖然看起來厲害,但實際上?的威力?,還不如剛才的不夜燈。


    說實話,虞黛楚傾力?出手,能將不夜燈使到這種程度,已?經極度超乎了元嬰散修的想象,他開始確信,虞黛楚當真?不是他假想中的那?種空有天?資和運氣的所?謂天?才,哪怕是剔除了一切


    的幸運和不公平所?賦予她的東西,虞黛楚也是個讓人?無法忽視、無法否認的強者。


    她所?能達到的地步,遠遠不是天?資、資源堆積和運氣能夠解釋的。


    元嬰散修承認了這一點,也就難免要承認,雖然搶劫破元丹的計劃沒能完成,純粹是因為?厄朱這個元嬰同階的亂入,否則他早就得手了,但虞黛楚確實是個值得人?正視的存在。


    即使她隻有金丹期。


    一旦承認了這樣的觀點,很多東西也就能坦然以對了,元嬰散修微微一笑,忽然顯出無比的灑然來,長笑,“厄朱道友,你們極樂天?宮的這位虞神女,果然是天?資過人?、手段非凡,倘若不是交手,我當真?無法相信一個金丹修士能強到這個地步。”


    他現在忽然當眾誇讚虞黛楚,當然不是忽然回心轉意,成為?虞黛楚的迷弟了,而純粹是因為?想要向厄朱傳達一個“我現在態度很友好?,剛才都是誤會”的意思。


    剛才心裏還拗著,有的話怎麽都說不出口,仿佛是對過往幾百年的全盤否定?似的,但現在忽然承認了虞黛楚的不凡,也就能屈能伸,不光心裏暗暗承認,還能直接說出口來討好?人?了。


    隻是開口的時候,卻總免不了高高在上?,“極樂天?宮總能出現虞神女這樣的後輩俊傑,實在是可喜可賀,倘若過上?幾十上?百年,隻怕虞神女就能凝嬰,遠遠地勝過我這無用的老?東西了。”


    ——不管再怎麽誇,都要把?虞黛楚定?義為?是“後輩”,“實力?遠不如他的後輩”。


    元嬰散修的言外之意,人?精一樣的魔門?修士自?然不會聽不出來,然而即使是這樣,他前腳還在和虞黛楚劍拔弩張,對天?資極佳的五大宗門?弟子的敵意和不屑一望可知,然而後腳便忽然誇起了虞黛楚實力?出眾。


    雖然這之中情形複雜,而元嬰散修的直接目的也是討好?厄朱,免得後者出手將他殺了,但也足夠說明了虞黛楚的手段……


    虞黛楚的實力?,竟到了對手、元嬰真?君也不得不承認的地步嗎?


    無論這承認究竟是不是暗含寓意,另存貶低,本身就已?經是金丹修士最?好?的獎章。


    在場


    的金丹修士們不由?地心情和神情同步複雜了起來——這樣的獎章,他們也想要擁有啊?


    然而,和他們想的不同,虞黛楚根本不會為?了這來自?對手的誇獎而有所?觸動,即使對方是一位元嬰真?君。


    就在元嬰散修自?覺勘破了她的手段,可以直接將戰局就此終結的時候,虞黛楚動了。


    ——其實她隻是微微前傾了身子,手中的覆水鏡就好?似突然多了千鈞之重似的,顫顫巍巍的,好?似要從她手中脫離。


    這本不是什麽劇烈的動作,按理說不應該引起旁人?多大的關注。


    但當她身子前傾的同時,那?朝元嬰散修飛出的金光裏,忽然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氣勢。


    作者有話要說:大約還有兩個大章就能升元嬰了!!


    我盡量明天搞完,然後寫遊明閣的路人視角番外~


    第106章 、遊明洞天


    自那金光之中,忽地竄出一道?龍影,轉瞬之間膨脹到極致,化為一道?金龍,長吟九天,朝那元嬰散修直飛而去。


    虞黛楚有一尊神龍外殼,自她在遊明閣外闖過蘇鶴川三?人的攔截之後,便已經被大家所熟知了,這樣的手段即使是元嬰真君,也?未必有機緣能得到。


    當時元嬰散修得?知這一消息,隻覺得?豔羨又眼紅,倘若他也?能有這樣的機緣,早便實力更上一層樓,又何須畏手畏腳,在五大宗門的統治下處處掣肘,不得?自有和機緣?


    按照他的想法,虞黛楚能得到這樣的寶物,自然是極樂天宮給她的,可見所謂的天才在修仙一路上實在是無比順遂,別人求而不得?的好東西,她自然有旁人直接獻上。從本心上來講,他覺得?虞黛楚不過是占了寶物的便宜,換成自己隻會更好,不覺得?虞黛楚能有什麽了不起的。


    然而,等到這金龍朝著元嬰散修飛過來的時候,他又忽然有些後悔,感到自己之前的不以為然,實在是大錯特錯,將虞黛楚看得?太低了。


    即使他已經是元嬰期,即使他的實力理應遠遠高於虞黛楚,麵對這金龍的時候,也?忍不住感到一陣心悸,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究竟是否能夠接下這一手。


    他在心裏反複權衡,氣勢也不過隻是火光電之間的事?情,很快便覺得?自己應付起著金龍,雖然有些吃力,但也?還能接下。


    元嬰散修出手,欲將那金龍掣住。


    其實他出手的時候,還有點別樣的、更膽大的想法——倘若他手段拿捏得當,也?許還可以直接從虞黛楚的手裏把這一尊金龍外殼給奪過來!雖然厄朱在一旁看著,但既然虞黛楚說了厄朱不會插手,那麽他奪下了這金龍外殼,厄朱也不會追究,也?未可知呢?


    ——他知道自己貪婪的老毛病又犯了,知道自己是心存僥幸,知道自己想得未免太美了,但這種念頭一旦產生?,便在他的心裏揮之不去,糾纏著他,迫使他這麽做。


    當元嬰散修與那金龍交手的一刹那,虞黛楚猛地抬起手。


    從她的手中,忽然猛地爆射出一道?寒芒。


    其實和她鬥法了


    這麽一輪下來,她稍微有點動作,元嬰散修心頭就是下意識地一跳,虞黛楚真?的是個很會給人搞出“驚喜”來的對手。她的實力遠遠超過自己的境界,底牌又好似無窮無盡,尋常人在她麵前,總有種“她是氪金玩家,而我肝都肝不過”的感覺。


    然而,當虞黛楚手中的寒芒飛出的那一刹那,忽然變作一道?閃耀到極致的清光的時候,即使元嬰散修早有預計、作足了心理準備,這一刻也忍不住心頭狂跳、神色巨變。


    ——符寶!


    虞黛楚手中有自己拓印的不夜燈的符寶,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而當虞黛楚利用眾人的常識誤區從元嬰散修手下逃生?之後,這個認知在他們的心裏反而更深了。


    沒有人會認為虞黛楚能拿出大把的符寶拍賣,手頭會沒有剩餘的存貨。除了財大氣粗,這些符寶本身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但虞黛楚手中的不夜燈本身的光輝,便足以將所有符寶的威力都掩蓋,讓人實在很懷疑,她的法寶這麽強,到底還有什麽使用符寶的必要。


    然而,當虞黛楚劈手而出就是一道?符寶的時候,所有見到的人在那一刹意識到:


    她手頭有符寶和沒有,其實還是不一樣的。


    不同於之前與障眼法搭配,靠著認知誤區迷惑人的那張符寶,虞黛楚現在用出的這張,一旦脫手,便迸發出了極其耀眼的光輝,籠罩四野。


    朗月開雲。


    虞黛楚手中現在也有一盞蓮燈,那是她所煉製的、真?正的不夜燈,也?是所有符寶拓印時的模板,兩盞不夜燈同時放出清輝,交相輝映,仿佛白日裏忽然多出了兩輪明月,奪走了天地間的一切光輝。


    原先虞黛楚手中的那盞不夜燈的光輝,被元嬰散修的寒氣所壓製,稍顯不足,但在符寶的輝映下,又大放光華,四野之內,莫敢直視。


    她這一次出手,比起之前的每一次都更令人震驚。


    震驚的地方,倒也?不是別的。


    謝棲白在符寶從虞黛楚的手裏飛出的那一刹那,呼吸微微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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