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護道靈神分予另一人,這是何等的大方,然而早不大方,晚不大方,偏偏要挑在這個時候大方,要挑著這個人大方,這分明就是算計!


    護道靈神極吃氣運,倘若一個人的實力不夠強,便要被護道靈神化為奴隸,反過來掌控,直到吃掉這個人的全部氣運——這也就是所謂的得不到護道靈神的認同而被吞噬。


    虞黛楚能部分掌控九尾,是有厄朱壓著,然而一旦厄朱放開手,九尾便按捺不住,要將她重新拉回自己身邊,不許她離開青丘殿。


    “厄朱真是,”秦月霄情不自禁地冷笑,“好大方的人嗬!”


    她恨不得現在就衝到萬裏之外,對著厄朱,直接將他的狗頭打爆,然而此刻,卻隻能情不自禁地抬起頭,焦慮地看向那頭頂的一線天光——


    青丘殿的自我愈合能力極強,這一點小創傷,隻要九尾靈神還沒完全消散,就能很快愈合。


    而現在,這一線天光,眼看著就要合攏,那麽,虞黛楚脫力、秦月霄沉屙發作,再無再來一次的可能。


    她們就絕對無法再闖出去了!


    氣運與護道靈神相連,即使是元嬰真君,也很難解開,至少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為另一個人、一個脫力虛弱的金丹修士解開。


    難道她這次,當真就毫無辦法,隻能拋下虞黛楚,又或者是跟著虞黛楚一起被困在青丘殿中,等著厄朱回來,然後對她毫不客氣地動手?


    這不是秦月霄可以接受的,卻似乎時是唯一的結果。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她懷裏的人忽然動了動,虞黛楚輕輕咳了一下,探出頭來。


    第70章 、偷出一個虞黛楚


    虞黛楚被秦月霄攬在懷裏,卻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召喚,似乎冥冥之中有誰強行要拉住她、將她留在這青丘殿之中似的。


    這種感覺十分奇特,就好似她天生屬於這青丘殿之中,不該從此中分開,而虞黛楚十分確定,在此之前,她是絕沒有這種情況的,而她這個大活人,和青丘殿也沒有什麽天命注定的關係,不至於一刻也不得分離。


    那麽,問題便出在別的地方了。


    隻消她稍微動一動腦子,就能想到,這事與厄朱脫不開關係,後者願意將自己的蛋糕分予她一半,顯然不是來精準扶貧的。


    “因果?”虞黛楚聽見秦月霄在她耳邊又驚又怒,自己卻好似另一個人似的,開口無比冷靜。


    “氣運。”她問得急,秦月霄回答得也簡略,兩人一問一答,不過一個呼吸。


    虞黛楚緩緩點點頭,神色未變,明明是如此緊急的時刻、惶急的情形,她卻好似將被困住、不得脫身的人不是她自己一樣,冷靜到了極致,甚至顯出點從容。


    她伸手,掌心攤著一麵圓鏡,光華流轉,盈盈若有水波蕩漾。


    “這是?”秦月霄怔了一下。


    虞黛楚沒有作答,隻是握著那圓鏡,護在身前,鏡麵朝外,微微側身,對準了遠處已被淹沒的九尾靈神,渾身靈力瘋狂湧動,到掌心,已奔騰作無窮煞氣,滾滾而出,湧入那圓鏡之上,令那鏡麵上金光大閃,仿佛星光燦燦。


    圓鏡生輝,猛然朝那煞氣浪潮中的九尾靈神照了過去,一瞬間,照開浮浪。


    便仿佛隱隱有一座金橋忽然架起,在虞黛楚與那煞氣浪潮之中的九尾靈神間緊緊聯係,然而即使是元嬰真君,也看不真切,便仿佛隻是一場錯覺。


    秦月霄猛地轉過頭,朝那圓鏡的鏡麵望去——


    在這圓鏡之上,虞黛楚身上分明有一道燦燦金光,一頭連在她身上,一頭則落在九尾靈神身上,在鏡麵中,被照得一清二楚。


    “你這是——”秦月霄猛地瞪大眼睛。


    因果鏡!


    虞黛楚沒有答話,隻是再度運轉覆水鏡,讓那燦燦金光再次暴漲,覆蓋在她身上。


    這次,金光閃動間,那相纏的絲縷即使是肉眼,也隱隱約可


    見了。


    秦月霄臉上滿是震驚。她早已是元嬰真君,對因果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現在虞黛楚掏出一麵因果鏡,雖然讓她震驚到極致,卻也比不上虞黛楚的舉動——


    虞黛楚這是要憑借一麵獨屬於她的因果鏡,憑著對自身的掌控,強行切斷自己和九尾靈神、青丘殿的聯係!


    虞黛楚神色複雜。


    這樣的事情,對於秦月霄自己來說,自然不是做不到,她若是想斬斷自己與極樂天宮因果鏡的聯係,不過是付出點修為、實力的代價,多花點時間罷了,倘若趕得匆忙,也許受點小傷,可以快速脫離。然而,讓她幫一個金丹修士脫離因果鏡的聯係,而且是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那除非是秦月霄不在乎虞黛楚的生死,否則便決計不可能。


    畢竟,一個人的氣運和因果,自己才是最熟悉、最有掌控的人,別人來動手斬斷,隻會傷人傷己。


    虞黛楚若是想要逃離青丘殿,就得自己動手——可是,滄流界的元嬰真君撥弄因果,尚且需要因果鏡相助,更何況虞黛楚是個沒有因果鏡的金丹修士呢?故而,之前,秦月霄甚至連想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誰能想到,虞黛楚一個金丹修士,手裏竟然能有一麵單獨的因果鏡呢?連秦月霄這個元嬰修士都沒有,隻能和極樂天宮其他的元嬰修士一同共享極樂天宮的因果鏡。


    秦月霄看見虞黛楚拿出因果鏡的時候,簡直是震驚中滿帶狂喜,恨不得當場仰天長嘯,厚謝皇天待她委實不薄,然而很快她便反應過來,神色中又染上了愁苦與頹敗——即使虞黛楚手握一麵單獨的因果鏡,想要擺脫青丘殿和九尾靈神,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對虞黛楚來說,將是一次巨大的創傷。


    更重要的是,雖然厄朱不懷好意,但九尾靈神的一部分掌控,也絕對是一樁足以令整個滄流界上至元嬰下至剛煉氣的修士瘋狂的大機緣,虞黛楚倘若非要斬斷聯係,便意味著要放棄與九尾靈神的聯係,對於一個金丹修士來說,她真的能毫不猶豫嗎?


    金光漲滿。


    然而,還不夠,倘若想要從這青丘殿中逃脫,這還遠遠不夠。


    虞黛楚緊緊蹙眉,不是她不想抓緊時間,而是以她現在的


    狀態,這當真已經是極致,即使她願意壓榨自己的修為,也已經到了極限,再進一步,所受的傷,就會影響到根基,那就不是三五年能養好的了。


    她深吸一口氣,即使她現在願意罷休,也早就已經來不及了,對於厄朱這樣的人來說,隻要有人試圖從他的掌握中逃出,他便一定會心生警惕,牢牢地將人永遠攥在手裏,那時候,虞黛楚就是真的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更重要的是,她也不喜歡半途而廢。


    金光再次暴漲,這一次,速度慢了很多,便好似幾乎要力竭了一般。


    然而它顫抖著,灼燒著,一步一步,緩緩漫張開來,堅定無比,反而透出無比瘋狂。


    虞黛楚神色漸漸冷了下來,她靈力流轉,便要將更多的靈力從丹田中榨出,手已在顫,卻忽然被人覆住,觸手是一片冰冷有力。


    她抬起頭,秦月霄淡淡地望著她,輕聲說道,“我來。”


    煞氣狂湧,卷入覆水鏡之中,幾乎要衝散虞黛楚的掌控,有那麽一瞬間,她似乎要被無盡的痛楚衝散,陷入一片苦痛的渾渾噩噩之中,讓覆水鏡脫手而出。


    然而下一瞬間,她猛地咬住了下唇,一瞬間,竟嚐到了些許帶著腥味的甜意,神識歸攏,將覆水鏡牢牢地掌握在神識之下,反過來控製住這無比龐大卻不屬於她的煞氣,與自己的力量所混在一起,裹挾著,一道向前衝去。


    金光暴漲,一瞬間籠罩了虞黛楚和九尾靈神,而前者神情冰冷到了極致,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卻好似根本在看另外一個人一般。


    她揮手,金光斬落,仿佛天光破雲、流星過夜。


    即使金光落下,她將虛弱到極致,受到反噬,即使金光落下,她將失去人人豔羨、瘋狂追求的大機緣,即使金光落下,便是真正斬斷退路,一頭向未知又危險的未來奔去。


    但金光斬落,誓不回頭。


    千萬裏之外,厄朱的手微微一顫,眼底露出無比難以置信的神色,手底幻境一生一滅,將那血海的真君猛地推開,卻沒有乘勝追擊,隻是頓在原地,遙遙望向遠天,神色不斷變換,最終沉了下來,化作一聲深沉的歎息。


    金光落下,纏縛在虞黛楚與九尾靈神身上的絲絲縷縷,仿


    佛一剪而斷似的,試圖向她重新束縛而來,卻最終搖搖晃晃,無力地垂了下去。


    這金光斬落,虞黛楚當場噴出一口血,落在覆水鏡上,暈開一片殷紅,而也就在這一瞬間,她的臉色慘白,仿佛金紙,再無半分血色。


    然而,即使氣息一瞬間萎靡到了極致,虞黛楚卻好似一點都沒有感覺似的,動作沒有分毫遲滯,反倒身形一動,與秦月霄一道,順著這金光,猛然向那一線天光的來處攀升而上。


    這一線天光,正是秦月霄在闖入青丘殿時,為自己留下的一條出路,順著這天光而走,便能破開青丘殿中的重重陣法、種種變換,直接通往青丘殿之外。


    秦月霄一手扶在虞黛楚臂彎,帶著後者,兩人一鼓作氣,轉眼便借著這燦若天輝的金光,一口氣衝破整個青丘殿,望見天光大亮,豁然開朗。


    而整個極樂天宮的弟子,也在這一刻,一齊看見,自青丘殿,萬千金光大漲,毫光萬千,幾乎奪走太陽的光輝,照亮了整個極樂天宮!


    而在這金光燦燦之中,秦月霄攙著虞黛楚,一步步走出,從外看去,完全無法看清她們的麵孔,隻能看見她們的身形,背光而來,仿若神明下降。


    “這是……魔神下凡?”有人喃喃道。


    “這世上哪裏有什麽魔神?一看就是基礎道識課沒有好好聽的!”身旁人翻了個白眼,被這過於弱智的發言智熄到,然而她開口,凝視著那背光而來的身形,也情不自禁呢喃,“然而,真正的大神通者,恐怕也就是這樣的吧?”


    金光不過閃耀了片刻,轉眼便又熄滅了,再望去,青丘殿一切如常,沒有什麽仿若仙聖的身影,也沒有什麽金光可以奪去日暉,仿佛之前的一切,都隻是所有人的一場幻覺一般。


    無論是之前在做什麽的極樂天宮弟子,此刻都怔怔地望著那空落落的遠天,隻覺得好似缺了點什麽似的,有頭無尾,心裏空空的。


    “是不是有什麽大事要發生啊?”她們轉而開始議論起這奇事發生喻示著什麽。


    而造成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則早已經雙雙脫離了所有人的視野,回到了遠離青丘殿的地方。


    這裏宮室萬千,華美堂皇,並不遜色於青丘殿分毫


    ,甚至輝煌大氣、磅礴浩蕩之處,要遠勝於青丘殿,然而此時冷落蕭條,人跡罕至,偶有弟子行走,卻又轉眼離開視野,目光所至,隻能看見空落落的庭院。


    虞黛楚便半癱軟著身子,軟軟地倚靠在這閬苑之中,歪著頭望向庭院中稀疏零落的草木,懶洋洋地曬著太陽,好似一條無所事事的鹹魚。


    隻看她這副樣子,實在是讓人難以想象,這個人剛才竟然還在青丘殿之中,半死不活地經曆了一場驚險的大戰。


    而秦月霄則立在她身旁的花木間,輕輕俯身,挽起袖口,小心翼翼地修剪起一叢灌木來。她神色認真到了極點,明明通身都不像是會安然侍奉花草的氣勢,卻硬生生給自己凹出了一股專注,仿佛手底進行的不是什麽修剪枝椏的工作,而是在專心煉製一件法寶。


    這兩人一個癱著曬太陽,一個忙於修理花木,誰也沒有和誰說話,庭院中的氣氛卻奇妙地和諧,就好似兩人從來都是至交好友,在一起生活積年累月,早就形成了默契一般。


    然而。


    躺在廊柱旁曬太陽的虞黛楚懶洋洋地一抬手,遮住了直射眼睛的光輝,她比誰都清楚,她和秦月霄從青丘殿中強行闖出之後,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秦月霄就這麽把她帶到了玄黃殿,扔給她幾瓶丹藥,就自顧自去打理花草了,就連躺在這廊柱旁邊,都是虞黛楚這個傷員自己爬過來的。


    虞黛楚的狀態不太好。


    這是難免的,任誰忽然和人氣運相連,卻轉頭又自己給直接暴力斬斷,都會受到這樣的反噬的,虞黛楚還得謝謝自己的氣運無比強大,否則她隻會傷得比現在更重十倍百倍,甚至當場隕落——不是死在九尾靈神的吞噬下,而是死在斬斷因果的反噬上,聽起來如此荒誕,但確有可能。


    更痛苦的是,這樣的反噬,絕不是任何丹藥或是寶物能夠愈合的,因果這東西,即使是元嬰真君,也隻能通過因果鏡撥弄,卻根本沒有辦法幫她擺脫因果的反噬——倘若這世上有這麽好的事情,那麽人人都無需解開因果,隻需一刀兩斷走個捷徑就好了。


    所以,虞黛楚此刻便隻能在這半死不活、懶洋洋地癱著,等著自己無比強大的氣


    運,慢慢將這因果的反噬消化完,而在此期間,她其實根本無法與人動手。


    倘若她沒有後路給自己兜底,虞黛楚是絕對不會容忍自己陷入這樣的困境中。虛弱到極致、甚至無法動手,這放在擎崖界都不行,放在滄流界?這是精準扶貧,給魔修送福利去的。


    如果沒有人來接她,如果在這極樂天宮中,虞黛楚隻是一個毫無外援的外來者,她是一定不敢做出如此激進的行為的——逃離厄朱的時機,最好的時候,是現在,其次,就是她準備充足之後。雖然這個準備充足,也許要等上個幾十年,但起碼很穩妥。


    虞黛楚很有耐心,在有必要的時候,即使是幾十年,她也可以熬。


    然而,虞黛楚可以確定的是,秦月霄在得知她的態度、而厄朱又恰巧被蕭沉魚派出極樂天宮外的時候,一定不會坐視,而是馬不停蹄、當場趕到青丘殿外,思考怎麽把她從青丘殿中帶出來。


    虞黛楚和秦月霄不過見過一麵,即使在另一條時間線的記憶中,也隻有一段傳授極樂原典的言語,按理說,她是不應該如此熟悉後者的。


    然而,無論是她們短暫而匆忙的一次相見,還是獲得的短暫的記憶片段中的交流,虞黛楚都從中感受到一種急切,一種看似平靜下的瘋狂。


    追逐人性本質,追逐原生欲望,也許魔修本來就是瘋批,隻不過有的人瘋得很明顯,有的人則裝正常人裝得很像樣。


    虞黛楚可以肯定,秦月霄一定會來帶她走,也一定會將她帶回玄黃殿。


    而玄黃殿中,便就藏著令虞黛楚急劇縮短恢複時間、急速擺脫因果反噬的機緣——在第一次獲得另一條時間線上的記憶的時候,虞黛楚還不明白,一縷氣息流入玄黃殿、短暫喚醒金龍後,她感受到的那股令她整個人全身舒泰、恢複了全副精神的氣息,究竟是什麽。


    然而此時真切接觸了滄流界的情況,在青丘殿中感應過九尾靈神,虞黛楚便再無疑問——那便是溝通了靈神之後,反饋而來的氣運。


    為什麽作為吃氣運大戶的靈神,溝通了之後,竟然會反饋氣運給她,虞黛楚還有點搞不明白,然而感覺是做不了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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