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黛楚:上啊,大家一起拚刺刀啊!


    無論虞黛楚怎麽不給體麵,褚晗日的話總歸是要說完的,他隻當剛才的尷尬場麵沒有發生過,朝虞黛楚繼續笑眯眯,“虞道友,你可知道,我說這些話是為了什麽?”


    雖然這次還是不太說人話,但褚晗日可不敢真的讓虞黛楚接了,不等後者開口,便率先自問自答:


    “我是想讓道友知道,想在此處開洞府,可不是自己占山為王,大家就能算你作數的。”褚晗日輕輕搖搖頭,“道友可知道,這附近,最近可有些不一般啊。”


    虞黛楚倒想知道究竟是怎麽個不一般。她朝蘇鶴川望了一眼。


    “我在此閉關修行了一段時間,不太清楚附近發生了什麽。”蘇鶴川幹咳了一聲,傳音而來。


    ——這剛結成的盟友怕不是個屑吧?


    虞黛楚簡直要當場把蘇鶴川給甩了,內心朝他狂翻了幾個白眼,兩隻胳膊往身前一抱,好整以暇地望向褚晗日。


    他們眉來眼去,這次並沒有遮遮掩掩,任誰見了,便都能知道他們是在傳音對話,而虞黛楚做出這樣的姿態,顯然是蘇鶴川也不知道最近發生了什麽。


    ——看來,這兩人為了這雲山靈府,花了不少時間和心力。


    思緒在褚晗日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終於朝虞黛楚揭開謎底,“虞道友可知,就在離你這雲山靈府數百裏之外,燕蠻真已擇定靈地,結廬三年後,就要在此凝嬰。他們大荒神殿的路數,想必你也不會陌生,一旦結丹,便是活人地獄、現世阿鼻,沒有血流成河、赤地千裏,那是絕不罷休的。”


    虞黛楚隻知道魔門有五大宗門,然而除了極樂天宮與無垠血海這兩大聖地之外的三家宗門,便幾近於一無所知了。對於


    大荒神殿,更是隻知道一個名字而已。


    不過,也不需要她獨自抓瞎。


    “大荒神殿是這滄流界中,最沒有底線的宗門。”蘇鶴川終於發揮了科普小百科應有的功能,“倘若說其餘四大宗門隻是為了利益和晉升不擇手段,大荒神殿便是真正的為了作惡而作惡。他們的一切行為,都直接建立在作惡之上。”


    光是描述,是難以形容大荒神殿與其他宗門的區別的。


    所以蘇鶴川想了一想,便給虞黛楚舉例,“便好比我們無垠血海弟子倘若想練功,如果不是非得要人命來填的話,便會選擇妖獸,直到不得不用旁人的命了,這才殺人練功。然而大荒神殿則不同,他們就算是無需練功,也可能殺人為樂——這對於他們來說,已不止是一種興趣,而更是尋道的一種途徑。唯有在作惡中,他們才能更快速地接近大荒神殿本源功法的無上妙境。”


    虞黛楚默默地聽著,其實她覺得蘇鶴川舉的例子,簡直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典範,以至於雖然無垠血海和其他幾個宗門忽然有了大荒神殿墊底做襯托,在她心裏也顯不出一絲好來。


    虞黛楚日常深刻懷疑——魔門,就這?


    ——她會在道門和魔門中選擇魔門??


    “至於燕蠻真,那就是大荒神殿這一輩中,最天才的那一個。”蘇鶴川緩緩說道,“類似於我在無垠血海的地位,但比我在無垠血海的地位更穩固唯一。”


    關於他自己在無垠血海的地位,蘇鶴川總是說得遮遮掩掩,好似什麽都坦誠了,其實根本藏了太多的秘密,就好比這個不穩固唯一,究竟說的是什麽意思,難道是在說褚晗日嗎?


    虞黛楚在見了褚晗日之前,或許還會有這樣的猜測,然而此時照麵打過交道,又覺得以褚晗日的性子,雖然也很老陰逼,到底還是比蘇鶴川隱約差了一籌的,蘇鶴川若是當真想在血海穩固唯一,拿出褚晗日對待他的態度認真籌謀,總歸是能褚晗日除去的。


    以蘇鶴川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因為褚晗日而說出“我在血海地位不穩固唯一”這種話。


    那麽,究竟是誰,讓蘇鶴川說出這種話,而他又是為什麽,始終忽略這個話題,不願意讓她知道呢?


    “


    總之,燕蠻真早已結丹,在這滄流界成名已久——比我、周芳瑜和褚晗日都要早上一兩百年,他早就是金丹大圓滿的修為,沒想到這就要凝嬰了。”蘇鶴川是當真不知道這個消息,他隻是在雲山靈府裏閉關了一段時間,一出來,忽然見到了多年不見的養妹,周圍還發生了這麽大的變故,不由唏噓,“倘若說大荒神殿就是為了作惡而作惡,燕蠻真便一定是作惡中的翹楚。”


    “燕蠻真修習的功法,是大荒神殿的本源功法,凝嬰時,必然要以無數生靈為祭,踩著鮮血與白骨,登上那無上仙階。等他渡劫之後,便會赤地千裏,滿眼盡是黃土,沒有一絲生氣生機。”


    蘇鶴川總結,“他絕不是會顧惜旁人的人,也不在乎得罪誰,大荒神殿能為他兜住強大的背景,而他自己的實力也能兜住一切敵人。總之,他倘若你我留在這裏,他也會一樣晉升,說不定還會高興自己有兩個強力祭品。”


    虞黛楚認認真真聽完了,總結:


    她打不過,沒法保住蘇鶴川的洞府,打擾了。


    蘇鶴川當然知道這種意外一發生,他和虞黛楚脆弱的紐帶便要就此斬斷,虞黛楚肯定想也不想就讓他自己頭痛去。然而這雲山靈府,他已經布置了很久,現在要他棄置,就算對方是即將凝嬰的燕蠻真,他也不甘心。


    蘇鶴川覺得還可以搶救一下。


    “會遇到這種事,確乎是意料之外,你若是不願意出手,我也不攔著你走。”蘇鶴川一邊傳音一邊歎息,“隻是,我已經對著褚晗日說起你是極樂天宮弟子,你也在周芳瑜麵前過了這關,實在是不容易。”


    極樂天宮四個分殿中,確乎是以流火殿和青丘殿最為強勢,然而攬月殿與玄黃殿,倒也沒有弱勢到別的殿可以直接拿起全部弟子名冊一個個查看底細的地步。據蘇鶴川所知,玄黃殿的那位分殿主當年也不是善茬,倘若不是因為身患沉屙,現在不至於如此沉寂。


    故而,隻要虞黛楚沒有明顯疑點,周芳瑜就算心裏再懷疑,也無從求證她身份真假。


    但若是虞黛楚忽然就此退卻,難免與之前在周芳瑜、褚晗日麵前展露的形象不太相符——要知道,燕蠻真雖是凶名累累,但


    這魔界到處都是凶殘險境,作為極樂天宮有些實力、甚至不把周芳瑜放在眼裏的精英弟子,虞黛楚若是當場退縮,便有在外人麵前打自家極樂天宮臉的意味了。


    既不合理,也不體麵,周芳瑜若是揪住這點,回到極樂天宮向玄黃殿主告狀,說懷疑有弟子冒充玄黃殿傳人到處招搖撞騙,還壞宗門形象,玄黃殿主把因果鏡和姓名策那麽一波弄,虞黛楚這個既沒有姓名也沒有因果的女同學,當場就該被戳穿了。


    那時,虞黛楚可就麻煩了。


    蘇鶴川話沒有說得那麽透徹,但他知道虞黛楚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虞黛楚當然明白,但她也不焦急,也不因為蘇鶴川拿話來堵她而惱怒——蘇鶴川現在當然還算不上是威脅,大家都是和和氣氣地合理討論,不過,這也算得上是逼她的一種了。


    她在做出決定,打算幫助蘇鶴川冒充極樂天宮修士的時候,便已經做好了準備——蘇鶴川為了蠱惑她相助,當時說的肯定都是極力往好處估計的大話,十分裏有沒有一分是真的都未可知,虞黛楚若是真的信了,隻怕得被坑慘了。


    她早有心理準備,終日打雀,總會有被雀兒啄了眼的可能,那麽,從一開始就作好被啄眼的準備自然更好。


    虞黛楚當時權衡過利弊,認為即使是這個行為被拆穿,她也不是走不下去,而倘若沒有被拆穿,能得到的好處便更大了——機會成本遠大於成本,她願意一試,也不憚於一試。最重要的是,答應了蘇鶴川的話,她才能借著蘇鶴川的平台和眼界,最快速度地了解與適應這個陌生的滄流界。


    然而,等到真正可能被拆穿、需要奮力保住馬甲的時候,虞黛楚又像個不願意負責的渣男了,她老神在在地望著蘇鶴川,無論後者怎麽巧舌如簧,她隻是不說話,甚至還忽然朝周芳瑜笑了笑。


    虞黛楚實在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蘇鶴川放棄空頭支票,隻能加錢:


    “倘若你願意幫我這一次,我不僅願意將血海的運氣法門教給你,就連尋常宗門為因果鏡開光的道法,我也一並給你找來!”


    給出這樣的條件,如此幹脆利落,可見這雲山靈府對蘇鶴川來說,確實是很重要了。


    倘若日後兩人但真撕破臉,她可以拿此處作為威脅。


    虞黛楚一邊想著反目後怎麽算計人家,一邊還嫌蘇鶴川空頭支票,“為我找來?倘若你找上個一千年,我豈不是還得飛升以後去尋找你的轉世?二哥,白賺一個引你重新入道的機會,你也很會打算。”


    ——這都是她自己說的,人家蘇鶴川可沒這麽說過啊?他根本沒想那麽遠!


    蘇鶴川無言以對,他自然是沒有想那麽長遠,什麽轉世飛升都出來了,他真的最多隻是想拖上個幾百年、直到虞黛楚忘記這件事或者幹脆放棄而已。


    “十年之內,我一定為你尋來。”他咬咬牙。


    “一年。”虞黛楚無情砍價。


    “最少八年。”蘇鶴川態度堅決。


    “一年。”虞黛楚不為所動。


    “怎麽也得有七年。”蘇鶴川奮力掙紮,“再少,即使是我也沒辦法。”


    “五年。”虞黛楚改口。


    “七年。”蘇鶴川這回不動搖了。


    “七年便七年吧。”虞黛楚歎了口氣,一轉眼,朝著褚晗日笑吟吟,“原來燕蠻真道友竟快要凝嬰了,真是一件大喜事,不過他運氣可當真不好,怎麽竟然選在了我這洞府附近,看來,我得親自登門造訪、說明情況才是。”


    蘇鶴川一個沒注意,竟然叫她說出這種話來,“燕蠻真不僅已快要凝嬰,性格更是無比殘忍,你若是去尋他,他絕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


    雖然虞黛楚的實力很強,但蘇鶴川剛才與她交過手,兩人大約在伯仲之間。蘇鶴川實力暫時還不如燕蠻真,虞黛楚便也不太可能能在燕蠻真麵前討著好。


    ——這可不是擎崖界玄門!


    虞黛楚充耳不聞,隻是在眾人驚訝之極的目光裏,無比平靜道,“總之,這雲山靈府,我是一定要讓它好好的。”


    眾目睽睽之中,幾人都懷疑虞黛楚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知道金丹大圓滿究竟是個什麽概念,唯有周芳瑜忽然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虞黛楚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道陌生的傳音,正是周芳瑜的聲音,“虞師妹,蘇鶴川請你出手,究竟給了你多少好處啊?”


    虞黛楚一怔。


    ——啊?


    周芳瑜還沒說完,“你說說看呢?如果比褚晗日給我開


    的條件高,我幹脆就踹了他,和你一起,幫蘇鶴川這一次。”


    虞黛楚愣住。


    周芳瑜再補充,“如果價錢開得多的話,我也可以幫你們一起把褚晗日殺了,一勞永逸。”


    虞黛楚目光朝蘇鶴川漂移。


    周芳瑜補充again,“你好好考慮一下吧,我隨時等你們消息。我和他隻是利益往來,沒有什麽情誼,頂多是當年欠過他一個不小的人情,你大可放心,這次來就是為了還這個人情。”


    虞黛楚(默默):所以要是現在轉頭把褚晗日殺了,幹脆就不用還這個人情了,對嗎?


    周芳瑜最後補充,“其他幾個人也一樣!”


    虞黛楚:啊這——


    糟糕,忽然開始同情褚晗日是怎麽回事?


    第54章 、社會這個大染缸


    在周芳瑜看來,若說之前,虞黛楚是否是極樂天宮弟子,尚且還存疑,那麽如今虞黛楚口出狂言,要叫燕蠻真換個地方去凝嬰,她的身份反而便確定了起來。


    ——倘若不是隸屬於魔門聖地,虞黛楚又怎麽可能有這樣的底氣,敢對著大荒神殿的傳人叫板,讓燕蠻真換個地方凝嬰?要知道,即使是對於萬年傳承不倒的大荒神殿來說,燕蠻真也算得上是不世出的天才,哪怕是魔門之中,情誼寡淡、爾虞我詐,這樣的天才也是舉足輕重的。


    而虞黛楚有這樣的底氣,又有這樣的自信,敢對著燕蠻真這樣的人一試身手,起碼說明了她有把握從燕蠻真手裏保住性命,甚至於是全身而退。那麽,即使是對於周芳瑜這樣的極樂天宮真傳弟子來說,也算得上是實力不錯了。


    ——沒想到玄黃殿沉寂多年,竟還偷偷摸摸培養出了這麽一個出眾的弟子,看來,玄黃殿那位看似因沉屙舊疾而懶怠紛爭的分殿主,並不如表麵上看起來那麽自暴自棄啊。


    周芳瑜目光流轉。


    虞黛楚此時開口,準備和燕蠻真硬剛,固然是為了守住她自己看中的洞府和捍衛自己的財產的尊嚴,然而剛才她明明看見褚晗日帶了好幾個實力修為絕不下於她的同伴,卻還堅定地站在蘇鶴川的身邊,一點都沒有盤桓周旋,甚至於是倒戈的傾向,即使是周芳瑜這個同門師姐出麵了這麽久,也一點沒有前來試探口風準備換陣營的意思……


    即使以他們陣容,還不足以擊殺兩人,虞黛楚對於蘇鶴川的支持,也實在是太過堅定了——就算褚晗日無法擊殺蘇鶴川和虞黛楚,也可以使二人受傷,對魔門修士來說,受傷本身,也就意味著更多的風險,而這風險,往往可能會送命。


    周芳瑜本來其實是做好了這個陌生的師妹表麵上力持鎮定、無比淡然,背地裏卻來打探褚晗日能否給出更好價格、自己出麵做個中間商的準備了,結果等了那麽久,什麽也沒等到。


    ——一般來說,會出現這種情況,要麽就是虞黛楚有什麽大把柄被蘇鶴川握在手裏,要麽就是蘇鶴川給出的條件太過豐厚,以至於虞黛楚為了富


    貴險中求,麵對人多勢眾的褚晗日小團體,也敢勇敢地往前衝。


    周芳瑜沒有等來虞黛楚的試探和投靠,自己倒是動心了。


    畢竟,她和褚晗日,顯然不可能有多麽深厚的情誼,魔門修士,也很難擁有多深厚的情誼。周芳瑜與褚晗日的關係紐帶,一是曾經欠下的人情,二是如今褚晗日給出的報酬。


    說到人情,好似魔門弟子之間,當然也不全是爾虞我詐。


    ——這是很自然的,魔門弟子俱以互相幫助、共同進步為社交目標,合作共創美好滄流界。


    周芳瑜與褚晗日的關係,就是始於一場互相幫助。前者花重金,請動後者出手,合作擊殺了前者的一位同門師姐,這在魔門當然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哪怕是捅到師長麵前也無所謂,然而周芳瑜殺的那位師姐,卻是他們流火殿主的親孫女。


    若不是當初將人殺了,周芳瑜現在未必能做到大師姐的位置,甚至於未必還能活著。


    這在魔門、在極樂天宮當真是一件非常平平無奇的事情,其實說給任何人聽,都會覺得周芳瑜做得沒錯,包括流火殿主,隻不過,她老人家會一邊點頭,一邊把周芳瑜化作自身的肥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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