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魔並不常見。


    她簡單擴充了下洞府,拿起最近的一卷泛黃的的,不知什麽材料的紙卷。


    輕輕攤開,一灘觸目驚心的血跡霎時刺入視線。


    “——難難難!”


    密密麻麻的丹方記錄末尾,寫著三個碩大的難字,極為醒目。可以想象丹道先輩在失敗後,是如何嘔著血懷著憤懣和不甘寫這三個字的。


    絳月予又拿起另一冊古老玉簡,末尾赫然寫著。


    “——這是不可存世的丹藥。”


    篤定的言語,讓整個散發著悠久歲月氣息的玉簡,都似乎透著股不詳的預兆。


    她雙目微沉。


    手掌猛地一拍地麵。


    靈氣將麵前的紙質丹卷全部震起,懸浮在山洞上空。


    絳月予手指輕動,所有或泛黃或變脆或腐朽的紙質丹卷,都在她麵前輕輕展開。


    “——入丹道四百二十餘載,為後人留下新式丹方十一卷,卻煉不出區區一顆清魔丹,救不了道侶。罷罷罷,不如跟著一道入魔吧。”


    “——魔疫橫行,宗門三大屬國接連遭遇厄難,連吾的小徒也因被魔咬了一口沾上魔疫,吾枉被稱為丹道宗師,枉被稱為師尊,救不了萬萬百姓之苦,也救不了自己的徒兒。”


    “——我的思路絕不可能出錯!但丹藥為何就是不能成型!為何?!”


    “——後人切記不要鑽研清魔丹,徒耗年歲與精力而已。”


    紙質丹卷簌簌作響,耳畔仿佛也響起了一名名丹道先輩的歎息、扼腕、悲泣、嘶吼。身周那些幾欲將她淹沒的丹卷後麵,都有一名失敗在這條道路上的丹師,其中不乏震古爍今的丹道宗師,驚豔歲月的丹道天才。


    沉甸甸,令人窒息的壓抑感撲麵而來。


    就像寶劍還未出鞘就被鈍器狠狠砸中,讓持劍人虎口都發麻。


    絳月予摒除掉開頭末尾那些沉重的語句,盡力讓自己心無雜念,接著雙目蘊起神光,一心九用迅速翻閱麵前的丹卷。


    一行行筆跡不同的字不斷映入眼瞳,少頃後。


    “嘩——”


    絳月予揮袖,另一批木質丹卷浮到空中。


    花了足足七天七夜,絳月予將所有丹方默背牢記在心間。接著篩選出她認為能用的丹方,重新將之歸納,然後總結,鑽研。


    前世絳月予也是碾壓同時代丹師的丹道天才。


    她改良過數百種先人留下的號稱無法再次改進的丹方,也研製出被世人認為不可能存在的丹藥。


    包括那鳳凰涅槃丹,涅槃丹的丹方都是殘缺的,隻有一角,成丹更是隻在上古時代出現過。在絳月予煉成之前,人人都以為涅槃丹可能隻是上古的傳說。


    麵對更加艱巨的挑戰,絳月予骨子裏屬於丹道天才的桀驁已經完全被激了起來。


    別人做不到,她未必不行!


    幽幽雪火倒映著洞壁。


    山洞丹火不熄。


    內部放融法陣的陣盤被換了又換。


    .


    一顆純黑色的丹藥從山海鼎中浴火出世。


    絳月予托著這顆散發著不詳氣息的滾燙丹藥,毫不猶豫地將之吞服下。


    這是她煉出的第三顆成丹,前麵兩顆均是失敗。不過她有足夠的耐心,她知道清魔丹沒那麽容易研製出,所以心平氣靜,並不介意這區區幾次失敗,畢竟前麵一千三百爐都過來了。


    丹藥入腹。


    極其詭異的藥力奔湧開來。


    絳月予盤膝入定,靜靜地用靈力幫忙疏導藥力。


    良久,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新丹的藥效已經被完全吸收,她感覺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布滿陰冷冰涼的氣息,不過情緒確實從未有過的淡,把入魔後一直隱隱存在的躁動給冰住……


    她甚至提不起興致再煉丹,這種感覺就像沉眠了幾萬年,醒來滄海桑田萬事已矣,不想再動彈,甚至還想回去睡個覺……


    “成功了嗎?”


    絳月予手掌猛然握緊。


    試試就知道了。


    她逼著自己想起前世記憶……


    “小予,為我煉一爐丹可好?”


    “我是上古白凰血脈,將我血肉全部融煉,應該能煉出一顆。”


    “師兄求你。”


    “師兄求你。”


    “師兄求你,求你,求你,求你……”


    那可怕的聲音不斷在耳畔重複回蕩,絳月予悶哼一聲,脊背佝僂,攥緊身下的蒲團。


    手背青筋顏色再次變深,這次指甲也變長變尖,危險未知的氣息開始在洞穴中彌漫。她拿自己試了三次丹,不同的藥力開始在體內衝撞翻滾,血氣上湧,嘴角緩緩溢出一絲鮮血。


    她閉上眼,盡力讓自己重歸平靜。


    這時麵前的法則突然波動,虛空被撕裂出一道縫隙。


    山洞內溫度驟降,淩弗禦從虛空裂縫中跳了出來,然後哆哆嗦嗦地扭頭將還在散發寒意的虛空裂縫迅速彌合。


    “嘶,凍死我了!”


    她不知從哪出來,頭發衣服上全是紫色的詭異薄冰,這些顏色詭異的冰簌簌掉到地上後,地麵的法陣連同地麵都被蝕穿,小洞中滋滋向上冒寒氣。


    淩弗禦彌合完虛空後回身。


    洞穴中央,坐在蒲團上身形佝僂深垂頭顱的絳月予,緩緩抬頭。


    瞳孔血紅翻湧著墨汽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淩弗禦。


    雙方目光碰撞。


    魔化的絳月予其實並沒有難看,反而有種仙人墮魔的,詭異危險的頹美,連順著蒼白皮膚緩緩淌下的殷紅血跡都美得驚心動魄,與聖潔清冷的仙人形象相比是另一種風姿。


    淩弗禦猛然看到呼吸都滯了一下。


    不知是因為沒想到她那麽快魔化,還是被這截然不同的模樣震撼到。


    絳月予喘著重氣看著她,神色隱忍,尖利的指甲尖深深扣進蒲團。


    “閉眼,靜氣凝神,勿要動念。”


    淩弗禦不再愣神,大步走到絳月予身邊,蹲下對著絳月予的脊背重重一拍,將絳月予的人都拍震了一下。


    一股極霸道的冰寒之氣湧入她的體內。


    絳月予的皮膚迅速罩上一層白霜,很快的,雙眼黑沉的霧氣和青黑色的脈絡也消褪淡去。


    過了會,完全平靜下來的絳月予睜開雙眼。


    她以為以為淩弗禦會問為何她這麽快就被魔血催動,但她什麽也沒說,直接拿出五根長長的像魚骨一樣的東西:“這是封魔骨,能祛除你體內魔血。”


    絳月予弧線優美的下巴微仰,就這麽仰頭看著淩弗禦,雙目眸光變幻,裏麵什麽情緒都有。


    她竟真的為她取來能祛除魔血的奇物。


    淩弗禦手又往前伸了伸,催促:“拿去啊。”


    絳月予接過。


    這五根封魔骨極輕,細的隻有骨針那麽粗,粗的也隻有小拇指那麽粗,其餘看不出有什麽特殊的,似乎不是法器。它們……真的能祛除魔血嗎?


    淩弗禦:“你需把這五根封魔骨釘進體內,封魔骨對魔血敏感,會慢慢把你體內的魔血吸進去。”


    “魔血狡猾,難以尋蹤,這封魔骨就像引誘老鼠的捕鼠籠,等老鼠入了籠,再對付它就不難了,到時候你再控製這封魔骨,將裏麵被提煉的魔血逼出。”


    “等逼不出一滴魔血後,就意味著體內的魔血已經全部祛除,到時再將五根封魔骨從體內取出。”


    說了半天見絳月予沒說話,淩弗禦挑了挑眉梢。


    “…怎麽,不相信我,怕我害你啊?”


    “不是。”


    絳月予回神,低聲道,“你若想害我,隻需用言靈術即可,不需如此迂回。不管它能否成功,我都要多謝你,多謝你奔勞。”


    淩弗禦眼中蘊上笑意:“看來還不算太過沒良心。”


    “記住,五根封魔骨,雙臂各一根,從中指指尖刺入,雙腿各一根,從殷門穴刺入。最粗的那根封魔骨,從脊背的天柱骨刺入。”


    淩弗禦拍了拍絳月予的腦袋,聲音輕柔。


    “你不會覺得痛的。”


    這句帶著言靈的話一出,絳月予感覺自己的身體麻了。


    淩弗禦說完轉身離開山洞,走之前還不忘把鳳尾昆魚撈起來,捏著它圓滾滾的肚皮將它帶走。


    寂靜的山洞中。


    絳月予沉默了一會,緩緩拿起一根最細的封魔骨。


    她身體雖在發麻,行動倒是無礙。


    這根封魔骨足有半臂長,隻有骨針粗細,但如果全部刺入手臂肯定是要吃不少的苦頭。


    尖銳的頭部抵住指尖。


    指尖破血,絳月予毫不猶豫地用力將它一點點推了進去。


    ——竟然真的不疼。


    五根頎長的封魔骨被一一刺入體內,連把那根有小拇指粗細的封魔骨埋進脊柱邊緣時,她都感受不到一絲疼痛。


    靈力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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