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昭期待地看向莊離,卻見他眸中笑意漸漸消失了。


    月華如水,莊離掃了一眼那幾張薄薄的紙,沉下了眸子。一貫的笑容褪盡,冷如寒刃。他本就生得冷情,那眉間瀟灑失了柔和就成了冷漠。


    李昭昭毫無察覺,欣喜道:「天機隼的圖紙,我都改好了,用來賀你生辰不算寒酸吧?」


    「……你要送給我?」身後的竹影將他的神情遮去。


    李昭昭認真點頭:「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天機隼該如何改進嗎?先前你還說我,你不也一樣,想要什麽從來也不說。」


    在那一刻,莊離僵在了原地。


    那雙溫和無害的杏眼如一麵鏡子,照得他自慚形穢、無所遁形。躲在陰影裏許久的人瞬間置身於光明之中,不可遏製的羞惱成了轉瞬即逝的怒意。


    他定定地看著李昭昭,後者渾然不覺。


    第39章 明月夜下(2)


    夜風掠過竹林, 將飄搖的影子吹開,卻吹不動那雙鳳眸中的暗色。


    李昭昭這才覺出不對來。


    細長的手指將那幾張紙折好,信封被放在了冰涼的石桌上。


    「謝謝十七公主。」莊離淡淡道。


    「……你這就要走了嗎?」李昭昭不自覺地想要攔住他,然而那霜青色的衣袖從她的指間擦過, 什麽也沒有抓住。


    「殿下, 天色已暗, 臣告退了。」


    莊離的語氣生疏,如一根細針紮了李昭昭一下。


    「你這是什麽意思?」她執拗地問道。


    莊離背對著她, 語氣低沉:「殿下不必對我如此示好。殿下離我近了, 會招致非議。」


    「可是……」李昭昭脫口而出,「是你先接近我的。」


    莊離沉默了片刻,聲音更冷了:「十七殿下既然知道了,那以後, 還是離遠一點好。」


    李昭昭愣神之際, 那背影已然遠了。她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他——「那又如何?」縱然她都知道, 都看在眼裏,那又怎麽樣呢?就算是撞到了南牆,那南牆也終有倒塌的一天。更何況, 倘若隻是毫無情緒摻雜, 他又何必處處擔憂。


    那青色沒入了黑暗之中, 她沒由來地看出了無盡的孤獨。


    但她敏銳地察覺到,那孤獨的外殼上已然出現了一絲裂痕。


    「能告訴我莊離的好感度等級嗎?」半晌之後,她在腦海裏問道。


    隻聽一個聲音在夜色中尤為刺耳。


    【滴!正在搜索中】


    李昭昭等得難耐,心跳不斷地加快。


    【滴!係統錯誤,無法顯示結果。】


    李昭昭一愣,立刻查詢了別的人,卻發現整個好感度排行中, 隻有莊離一人處於隱藏狀態。


    「殿下,」年少的僕從走來,捧出了一枚玉佩,「想必是扶搖王世子走得急,遺失在了院中。」


    她將那溫潤的玉佩捏在手心裏,白玉通透,是極不尋常的東西。她心裏的猜測有了一些底,卻撓得更疼了幾分。


    從前她隻覺自己被人看透時無地自容,現在想來,換作是誰都一樣。連莊離都不能免俗。


    你看,李昭昭輕嘆一聲,連素未謀麵的僕役都知道你走得急。


    -


    自那日以後,李昭昭發現,莊離在有意無意地避開自己。就連長樂宮的學堂也常常缺席,好不容易來了一回便從頭睡到了尾,從不看她一眼,更遑論說話了。


    李昭昭想了個主意,常帶些好吃的點心分給眾人。莊離躲她便罷,卻在眾目睽睽之下無法冷漠拒絕。若是睡著,李昭昭就見縫插針找他醒來的時候——總不能在學堂睡上一整天不回家吧。


    有一回,李茂掰開自己手中的桃花酥,奇怪道:「為何莊離的那一塊看上去要好吃些?」


    李昭昭不答話,裝睡的人卻僵了一下。


    李岱傻頭傻腦地冒了出來,想從莊離桌上換下來,卻被李昭昭一個眼神嚇了回去。他嘟囔道:「我怎麽覺得昭昭越來越像十三了?」


    李昭昭經過莊離身旁時,袖子不經意間蹭到了他,卻見對方飛快地將手負在了身後。


    「我的衣服燙手嗎?」李昭昭抬頭問道。


    莊離未置一詞,轉身走了。


    留在原地的少女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她在心裏給自己不斷鼓氣,有越挫越勇之勢。


    -


    就這樣,春過夏至,很快就到了李晴大婚的日子。


    恰逢仲夏節,京都內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


    李晴坐在房裏,將蓋頭撩到頭頂上,吃了幾口點心。待擦去殘渣,李昭昭替她重新抹上了唇脂。


    「這顏色真好看,是箏姐姐新配的方子嗎?」


    「是箏姐姐親手為你做的,還讓十五起了個名字,叫做『瀲灩晴方』。」李昭昭笑道。


    「瀲灩晴方……」李晴默念了一句,「真好聽。」


    「好啦,我是偷偷來看你的,現在真得走了。」


    李晴戀戀不捨地拉住了李昭昭的衣袖:「不能再多陪我一會兒嗎?」


    「等會兒楚國公世子就要來了,我怎好待在這裏,壞了你們的好事。」


    「你又打趣我!」李晴嗔怪了一句,止不住地失落,「從明天開始,我們再也不能一道了。我總算知道,為何榕榕當初哭得那麽傷心。她都哭了小半月,我卻隻能從今日開始哭。宮城那麽大,你會想我嗎?」


    「你這話說的,好像再也見不到了似的。等下月我能出宮之日,再來探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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