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玉一動不動看我,突然抬手,我縮了下脖子,還以為他要揪我。


    我這個動作好像又惹怒他了,他邊嘶了一聲邊伸出食指把我掛在鼻樑上的眼鏡不耐煩地推上去歸位。


    因為剛剛我在店裏哭,戴著隱形眼鏡不舒服,便摘了換上框架眼鏡。這幅框架眼鏡我不常用,很鬆,經常會滑到鼻樑中央鬆鬆掛著。


    我愣住了,不明白在這關鍵時刻為何他偏要管我的眼鏡。


    他無奈嘆氣搖頭:「怎麽說你才好,真的太犯規了。」


    我一頭霧水:啊?


    他又伸出食指把我的眼鏡勾下來在剛剛位置,示範著說:「你這個樣子……抬頭看我,一半的眼神在鏡片後,一半的眼神在鏡片外,太犯規了。好像我在欺負一隻無辜的海豹。」 說完他又把我的眼鏡趕緊推上去,仿佛多看一秒就會心軟。


    我哦了一聲,覺得他的點都好奇怪。我是海豹,那他是什麽,北極熊嗎?


    他回過神,臉色又故作嚴肅,繼續剛剛被他自己岔開的話題說:「光認錯不行,你還要說,你錯在哪裏了?」


    我嘴角往下一撇,話還沒說出口又哽咽了。看他沒反應,我主動把眼鏡拉下來,掛在鼻樑,試圖博取他的同情心。


    韓玉趕緊抬頭,拒絕看我。他仰天冷聲道:「我跟你說你這樣沒用,趕緊反思認錯,我不看你,你自己說。真是服了你了,聰明勁兒都用在這兒了。」


    我恨恨地低頭抓他的手,他不牽我,我手縮回去,又被他緊緊握住。他瞪我。


    人想壓抑哭勁時說出的話就像在唱走調的歌。哭勁兒上來時音調就會變高,哭勁兒稍遜時音調就回歸正常。


    我現在心情其實很複雜。又有點小竊喜,又礙於自尊沒法徹底開心。心情就像厚重的雲層裏透出一束光,但還在下雨,是太陽雨。於是我吸著氣帶著幾分演的成分斷斷續續說:「我錯就錯在,我不該懷疑你……懷疑你不想負責任……我知道你對我特別好……我說的是氣話……我就是很想贏,所以口不擇言……然後就是……我不該鬧冷戰……翻小腸兒……」


    我邊說邊觀察他表情,因他抬著頭,我隻能看見他嘴角。他嘴角到後麵一直都在似揚非揚。


    韓玉板著臉低下頭問:「你什麽都想贏,吵架也想贏,哪有人比你還要強。還有,什麽是翻小腸兒?」


    我抽噎著解釋:「北京話,就是翻舊帳。」


    他哦了一聲,使勁掐了下我的臉:「認錯時不許說方言!」這一下掐的可狠了,我齜牙咧嘴:「疼!」


    他點頭:「疼就對了,真是氣得我牙癢癢,恨不得……」


    我問:「恨不得幹嘛?」


    他環顧四周,看見咖啡廳裏展示的法棍麵包,說:「恨不得拿法棍敲開你的腦袋,看看裏麵都裝的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


    我驚訝極了:「那你可太狠了。」 法棍可是能砸死人的。


    他說:「沒辦法,誰讓你那麽氣人。」 說著又去推我的眼鏡,他推上去,我拉下來,如此這般,他喉頭動了動,幹脆把我的兩隻手都推進長長的羽絨服袖子,然後他一隻手攥住我兩個的袖口,像在押解一個犯人。


    我此時像個臃腫的蠶繭,雙手徹底被關在袖子裏。同時我也被他這種幼稚的出氣行為震驚到,這種遊戲早在初中我就不玩了。


    我抗議:「不帶這麽欺負人的!」


    他咬牙切齒:「是你先欺負我的,語文課代表。你仗著我們西北人老實,說不過你們北京人,一通說辭條條列列有理有據把我打成不願意負責任的渣男,我找誰說理去?」


    「你怎麽還帶地域攻擊的!」 我大聲說道。


    他哼了一聲:「京片子,衛嘴子,今天我算見識到了。」 他看我沒皮沒臉地開始傻樂,用訓斥的口吻說:「又不是在表揚你,怎麽還得意上了?我氣還沒消呢。」


    我點頭:「那我怎樣才能讓您消氣?」


    他想了想說:「餓了吧?先帶你去吃飯,完後再慢慢算帳。」


    說完他意識到這句裏帶著不自覺的關心,於是他呸了一聲,自言自語:「我這人就是操心的命。」


    *


    我和 jane 告別,jane 露出那種長輩的笑容感嘆道,年輕的愛情真是有生命力,連吵架都賞心悅目。說得我有些愧疚。


    出來後我和韓玉講了 jane 的事,我好奇:「jane 說她一輩子都沒找到動心的人,那你呢?」


    韓玉瞥了我一眼:「你說呢?」


    「可是為什麽呀?我把你氣成那樣,你還喜歡我嗎?」我不解。


    韓玉嘆氣:「波波,我覺得你搞錯了因果。不是因為你氣我,我才喜歡你。而是因為我喜歡你,所以即便你氣我,我還是沒法不喜歡你。」


    「那你喜歡我什麽?」我問。


    「喜歡你傻。」他直言敷衍道。


    這一句把我噎得不知該說什麽,隨後我又想起來,於是問道:「你怎麽找到我的呀?」


    我心神恍惚地亂走亂逛,兜兜轉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韓玉是怎麽找到我的呢?


    韓玉露出那種『說你傻,你果然傻』的表情,我莫名其妙。


    他說:「你和我們分開的地方隻隔了兩條街,你知道麽?」


    我震驚,怎麽可能!


    韓玉說,他早就找到我了,可是氣不過,於是隔著條街遠遠望著我好久。最終還是一個酒醉的流浪漢幫他做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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