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澴點頭應下,看父親別無吩咐,便告退出去,自去布置不提。


    那季秋陽在客棧中,尚且不知已然躲過一劫。


    自打這日之後,前來邀他去會茶會酒之人,日漸增多,竟至應酬不暇。


    這般忙裏易過,時光飛梭,轉眼已是年裏,四處張燈結彩,家家團圓歡會。季秋陽孤身一人,無處可去,便隻好在客棧靜坐。


    那客棧掌櫃也要回家過年,見他一人冷落落的,便上來搭話道:「季公子今日怎麽打算?我也不在店中住,夥計們也都回家了。隻一個廚子因家遠不曾回去,睡在這店裏,我這幾日便央托他看一看店麵。卻不能招待季公子了,季公子勿怪。」季秋陽忙道:「掌櫃的自便即可,我一人也無事。」那掌櫃又笑道:「我也糊塗了,公子有那許多朋友,自然有的是去處。旁人不說,隻看周府這幾日如何看覷公子,定然不會讓公子獨個兒守在這客棧裏。」季秋陽聽了這話,隻笑了笑,沒有言語。


    二人說著話,李仲秋的小廝忽然走來,向他做了個揖,說道:「我家主人請公子過府一敘。」那掌櫃便笑道:「我料的不錯罷?」


    季秋陽便問道:「你們主人邀我過去是清談呢,還是另有別事?」那人道:「主人說,今兒是三十,怕公子一個人冷清,特特在家中治了一席,請公子過去吃年夜飯。我家主人還說,房屋雖窄陋,空屋子倒還有兩間。如若公子不嫌棄,就收拾了行囊即日挪過去住,日常說話見麵也便宜些。待年後春闈,相互也有個照應。」


    季秋陽聽聞此言,想了一回,心覺這話倒也有理,點頭應下。當即,吩咐竹心將行李收拾了,與客店算過房飯錢,便隨那人往李仲秋寓所去了。


    到了李仲秋住處,入門隻見堂上貼著一副新對子,上聯是:蟾宮折桂待有時,下聯則是:平步青雲未可知,看那字跡倒是李仲秋的親筆。


    季秋陽看了一回,李仲秋穿著簇新的袍子,自堂上迎了出來。二人見過,李仲秋將他讓入堂中,說了一番年裏的吉祥話,賓主落座,家人端了茶上來。


    季秋陽便笑道:「勞你記掛著,不然我還冷落落一個人待在那客棧裏呢。這大節下,好不淒涼。」李仲秋道:「我也是這般想著,便急忙打發人去請你。且我如今在京中也是孤家寡人,往別處去一則沒什麽意思,二來這大年三十的,又能往哪兒去,不如咱們兩個一起過了這年罷。」季秋陽道過謝,又說道:「適才我見這堂外貼著的對子,似是你的親筆。字跡依舊,夢泉的性子倒似是變了些。往日你於功名不大放在心上,怎麽如今口氣變得這樣大了。」李仲秋哈哈笑道:「你知道我的脾氣,赴考不過是個由頭,我於此道向來不大上心。那副對子,是替老哥你討彩頭的意思呢。」季秋陽說道:「我還不曾登科,你就寫這樣的對子來賀我,也未免太瞧得起的我了。」李仲秋向他擠眉弄眼,皮臉笑道:「咱們是什麽樣的交情,哥哥何必在我麵前擺出這副腔調。且不論老哥的才學,隻看如今周府如何看承哥哥,豈有不相助的?便是不用他們張口,那主考也得賣個麵子出來。到明年三月,哥哥是不中也要中了。我便提前賀上一賀,也不打緊。」


    季秋陽見同他說不通,便也不提此事。幸得恰逢堂上酒席齊備,李仲秋便邀他入席,二人相對而坐。家人上來斟酒已畢,二人碰了一盞,便各自執箸吃菜。


    席間,那李仲秋吃的微醉,趁著酒意說道:「我知哥哥你的心思,你也是向來不為功名利祿薰心的。忽然打起這個主意,想必是為了明年中了,回去娶親時風光些。也是替你那沒過門的娘子討一頂珠冠來,然而我倒不大明白了。什麽樣的好女子,能讓哥哥這等上心。聽哥哥說起,那家子也買賣人家,同哥哥正是門當戶對。且你又有個廩生的頭銜,真要論起,他們還算是高攀了。莫不是他們竟然還瞧不起哥哥,定要哥哥來京裏趕考,唱那《西廂記》的故事?我說句不好聽的,崔鶯鶯好歹是相國家的小姐。一介商戶女兒,又有什麽可挑挑揀揀的。」


    季秋陽聽了這番話,心裏便很有幾分不悅,也情知他是吃醉了,便將話頭扯開,隨意閑談了幾句。那李仲秋也自覺失言,便再不提起,停了半日忽然又道:「日前我見到景初,聽他說起,原看你老兄儀表堂堂,想將家裏一位堂妹說與你,不想你原來訂過親了,也隻好作罷。」季秋陽聞言,不動聲色,亦不發一言。李仲秋又絮絮叨叨道:「還是哥哥你有能耐,進京不過月餘的功夫,便結交了這許多貴人,名聲也傳揚開了,還有這許多人上趕著要同你結親。似我這等人,隻好混著罷了。」說著,吃了兩杯酒,忽然又問道:「前幾日聽聞連相府裏的蕭公子都請哥哥吃酒了,可有此事?」


    季秋陽這才道:「這想必是人傳訛了,之前因是林公子請他,叫了我同去,故此一道坐了坐,並無那些話。」李仲秋點頭道:「便是這等,也很難得了。這京裏多少人,為求見他一麵而不得,哥哥倒是這等輕輕易易就同他坐在一桌上吃酒了。」季秋陽說道:「這蕭公子為人十分和氣,並沒半分紈絝習氣,很好相與的。」李仲秋笑道:「那也得能見著才是。」又繼前言道:「我聽景初說的,就覺的是門好親。哥哥不能應下,實在可惜了。」


    季秋陽便打趣兒他道:「既是這樣說,你如今正好也亡故了妻子,景初看承你也好,不如就央人說一說,定下來也好。」誰知李仲秋聞言,隻嘿嘿一笑,說道:「他哪裏看得上我!景初也是帶眼看人的。」季秋陽說道:「這話好生沒意思,你我也是一樣的人,他倒為什麽這般高下有別。」李仲秋笑了笑,沒言語,隻說酒已冷了,吩咐家人另燙了酒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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