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月明趕忙笑道:「我正要說這個,薇仙雖是姨娘養下來的,究竟也是我傅家的姑娘。我說句不當的話,就是打狗也須得看看主人麵,妹妹同她吵鬧一場。又到我母親跟前告狀。太太既執掌內務,出了這樣的事,豈不是告訴世人她無主事之才,我傅家家宅反亂,一個庶女竟敢衝撞親戚賓客?太太麵上雖不會說什麽,也少不得將薇仙責罰一頓,但心裏隻怕也會有些不舒服,就是舅母麵上也不好看。我母親又是極要麵子的一個人。咱們是常走動的親戚,何必為這些許小事弄得相見尷尬?何況如今表弟在我家裏讀書,就是表妹也要常常過來。妹妹恁般聰明的一個人,這裏頭的輕重緊要,還用得著我說麽?」


    陳秋華聽了這一番話,心中思量了片刻。她悟性本高,凡事是一點就透的,哪裏不明白傅月明言下之意,當即便向她賠禮謝道:「多謝姐姐提點,不是姐姐這一席話,我險些做了糊塗事。然而我適才所說,姐姐也還要放心裏。連著幾回,我瞧傅薇仙不是個安分的,性子刁鑽得很,如今看來竟是連心也壞了。姐姐還是提防些的好。」傅月明淺笑道:「妹妹好意,我自然記著。」陳秋華又望她微笑道:「往日裏,我隻覺姐姐懵懂,凡事都不往心裏去的。還暗自嘆息姐姐這麽個人物,竟也同俗世那等憨蠢女子一般,日日隻知飽食酣眠,再無半點靈性。如今看來,我竟是走眼了。」


    這話點了傅月明上一世的真病,她頰上微紅,不願多談此事,便轉了話頭問道:「還要問妹妹一句,這香粉是打哪裏買的?真真好用,妹妹告與我,明日我也叫家下人買去。」


    陳秋華聽她問起,也直言相告道:「原本,我也同姐姐一樣用著香雲坊的脂粉,這還是前幾日我隨母親出城去,回來路上瞧見的。因看是個新開的鋪子,一時興起就進去瞧瞧,看各樣貨色都甚是新鮮,便說買來試試。誰知一用之下,竟比平日裏咱們使的都好,就用了下來。姐姐若要買,那也容易。這間鋪子就在楊柳斜街上,一間大房子,好不闊氣的門麵,掛著一個匾額,題名叫做『煥春齋』,去了就能瞧見的。聽說這鋪子還是京城裏一間鋪子的分號,香粉、頭油、胭脂、合香等物一應俱全,是店老闆祖傳的手藝配方,比世間賣的好上許多。京裏那些太太小姐,也都用他家的脂粉。如今咱們這兒也慢慢興起來了,每日裏買東西的人連鋪子門檻也要踏破了呢。」


    傅月明聽著,女子愛美乃為天性,又正在青春妙齡,如何不動心,當即笑道:「既這樣好,我明兒就打發人買去!」陳秋華又道:「但隻一件,東西雖好卻也貴,一盒頭油他定要半錢銀子,少一文也不賣的。更不要說那些香茶香餅,並各樣合香了。」


    傅月明聞說,便笑道:「想必他家的貨色比別家高些,故而就金貴。這也沒什麽,但隻東西是好的,多花些銀子也不打緊。」陳秋華笑道:「我忘了,姐姐是不難於此的,要些什麽都容易。我也是白說說罷了。」傅月明微微一怔,待說買來送她,又深知此女性情孤高執拗,弄得不好反令她多心,便也作罷。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夏荷便進來言說陳氏已然起身,請姑娘出去。二人聽說,忙忙起身。


    闔家大小將陳熙堯等一幹親戚送至大門上,說了些辭別之語。陳杏娘又邀了陳氏一家八月十五過來與傅月明慶生,陳氏自然滿口應下。當下眾人別過,依次上轎。傅家大小在門上看著轎子遠去,方才關門進去。


    打發走了陳家,眾人皆疲憊不堪,各自回房歇息。傅沐槐與陳杏娘走回上房,陳杏娘便叫丫頭鋪床展被,舀水來梳洗。傅沐槐卻自懷裏拿出一封信來,陳杏娘看見便問道:「這是哪裏來的信?說些什麽事?」傅沐槐說道:「是馮管家托人捎來的書信,今日一早夥計送來,我還沒顧得上看。」說畢,便展開閱覽。


    他將那信讀了一遍,頓時變了臉色,摔在炕幾上。陳杏娘見狀,以為小姑子一家在路上出了什麽變故,慌忙問道:「怎麽的,你虎著個臉。可是姑娘路上出了什麽事?」


    傅沐槐說道:「倒不是他們。」因怒道:「咱們傢夥計被扣,鹽引兌不出來,你道是誰從中作梗?就是宋家!前番我聽你說了酒宴上的事,也沒向心裏去。誰知這宋家竟這樣壞,宋提刑又是個小肚雞腸之人!他家娘子以前有個妹妹,乃是小媽養下來的,正巧嫁與了那鹽運使做小老婆。他知道咱家做著販鹽的買賣,這左近的鹽引都是從江蘇鹽運司上兌換的,便使他小姨子向鹽運使挑唆。偏這江蘇鹽運使耳朵根子極軟,又很受得枕頭風,聽說咱們家有錢,以為有利可圖,便做了這番手腳。真真是可惡至極!」


    陳杏娘忙又問道:「既如此說,鹽引兌不出來就罷了,咱們的夥計可給放了麽?」傅沐槐說道:「已是放了,連著鹽引也一件不少,我隻惱恨宋家在背後給咱們使絆子!」陳杏娘心中石頭落地,見丈夫滿麵怒容,不由勸道:「得事情辦妥就罷了,俗話說和氣生財,咱們哪裏有那個力量同他們官家鬥氣?那日也是我不好,一時沒得忍住。倒是你那位朋友,這次幫了大忙,得了機會要好生酬謝。」


    傅沐槐點頭道:「這是自然,然而信上說,此事也並非章掌櫃之力,乃是章掌櫃結識的一位貴人。看信上說,這位貴人人脈極廣,好不四海,多虧了他出麵周旋調停,那鹽運使才沒獅子大張口。不然,咱們家那一千兩銀子未必夠使哩。」陳杏娘聽說,便道:「既如此說,那位貴人也算是於咱們有恩,得空也要答報一番。若能交上,自然更好。」傅沐槐卻皺眉道:「話雖如此,然而據信上講,這位貴人鮮少露麵,時常漂泊無定,要尋著他還當真不易。隻知他在京裏開著一間脂粉鋪子,名叫『煥春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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