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色夾菜的空檔總會瞥幾眼梁緋絮,她還想著他們倆餵飯之後能和好,然而眼前壓抑的氣氛告訴她,她還是太年輕。「妹妹,妹夫,你們倆……」


    伸出一半的筷子停住,梁緋絮冷著臉道:「他現在是車夫,你喊誰妹夫。」


    王晝小聲提醒道:「車夫不是我麽?」


    眸光驟然冷下,她一眼掃過去,厲聲道:「你閉嘴,從今天起,你來伺候我。」


    聞聲,魏棲側頭往王晝看去,王晝被瞧得一個激靈,忽覺如鯁在喉,趕忙放下碗筷走人,「小姐,車夫這個位置更適合小人,小人也隻會趕車,其他的什麽都不會。」笑話,他隻聽令於梁釗,梁釗下令不準對公主起心思,他便恪守本分,不該做的事絕不做。


    「大嫂,絮兒不喜歡我照顧。」魏棲漠然的眼神中又透著一絲溫情,字字無奈,「你明日出門買個丫鬟回來吧。」


    「啪」地一聲,梁緋絮重重放下筷子,「誰準你喊大嫂的,你要不要臉,我們和離了。」


    剛走沒幾步的王晝,一聽這話又折了回來,順道抓了把鄰桌盤內的瓜子,一邊嗑,一邊看。不曉得公主和魏公公今晚又是演哪出。


    「我沒寫休書,不作數。」魏棲緩緩放下碗筷,靜靜地看她,洞察一切地看她。


    與此同時,柳色和林琛極度識相地閉上嘴,一切盡在不言中,這倆開始了。


    「我地位比你高,想離就離。」她猛然站起身來,腳上一陣劇痛,小臉「唰」地白下,咬牙道:「說開始的是我,結束也由我決定。」


    「那便等到了琿州之後吧。」他不由分說抱起她往樓上走。


    「放我下去,你這個混蛋!我不要你抱!混蛋!」她掙紮著捶他,鬧聲引得一圈人紛紛看了過來,其中不乏羨艷的目光,畢竟他們倆男俊女美,吵起架來也賞心悅目。


    「噗呲」,柳色忍不住笑出了聲,搖頭嘆道:「我都不曉得他們倆在鬧什麽別扭。」


    王晝磕著瓜子感慨道:「公,小姐是小姐,脾氣大也情有可原,姑爺是入贅的,要是受不住還是和離吧。」


    *


    「嘭」,一聲巨響,震得樓下食客抖了三抖。魏棲一腳踹開房門大步走入,房門在他身後自動合上。他放下她,伸手便去解她的腰帶。


    「你再對我動手動腳……」迎著他的視線,她按住那隻手問:「我以後還嫁得出去麽?」


    他呆了一下,毫不避諱地直視她,淺淺笑開,「那便別嫁了。」


    「嗬嗬。」梁緋絮怒極反笑,勾著他的肩道:「以父皇對本宮的寵愛,全都城願意娶本宮的男人能從皇宮排到禮州,不,琿州。」


    「那你喜歡麽?」他側眸,眸中映著她。


    她抬起下巴看他,滿目挑釁,「誰說我不喜歡,好看的我都喜歡,這世上不是隻你一個男人。」


    「有我好看?」他起身將她的外衫掛好,背對著光,麵上黯然。


    「比你好看的多了去了,劉尚書家的二公子不錯,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張大人家的大公子才貌雙全,趙大人家的……」她滔滔不絕地說著,唇上忽地一軟,溫熱的氣息霎時拂麵。她瞪著眼,一把推開他,抬手便是一巴掌,「不準你親我!」


    滿室燭光,滿室暖意,他湊近她張口道:「情不自禁。」


    「看著我難受。」回想起那日兩人的對話,她如挑刺一般地試探他,「親我不難受?」


    「……」魏棲不答,褪下衣衫後上榻躺到她身側。


    「你這是做什麽?滾下去!」她雙手並用使勁推著他,有時也用上腳,怒氣覆麵,氣色紅潤不少。


    「踏板太硬,還是床上軟。」他側過身按住她,半點不給她機會牽動右腿,「我昨晚做了一個夢。」


    「與本宮何幹。」她掙不開索性閉上眼。


    「夢裏有你。」他定定地望著一處,喃喃道,仿如嘆息一般。


    她閉著眼,嗤了一聲,嘲諷道:「本宮出錢買你了還是本宮嫁人了?」


    他轉動視線,幽幽地看她,嗓音中頭一次帶了痛楚和悲涼,「都不是,我夢到自己在靈素宮門口等你,可你一眼都不曾看我。」


    「……」她張口,睜眼瞧他,對上那雙複雜又深邃的眸子不由心頭一跳,顫聲問:「你記起來了?」


    「記起來了?」聞言,他看她的目光登時變得雪亮,語氣也漸漸冷下,泛著冬日的寒意,「這些東西是什麽?」


    「除此之外,你還夢到過其他麽?」她不答反問。


    「夢到你在貴人院救了我,夢到你給我上藥,夢到你送我去煉獄訓練營,還夢到過……」他頓了一下,高挺的鼻樑幾乎貼上她的臉,淡淡道:「你總來找我。」


    千萬心緒在須臾間上湧,她哽咽地望著他等待下文,許久不見他說話才道:「是前世,前世我忘了你,今生你忘了我。」


    「我沒忘。我今生沒經歷過那些,何談忘記。」他的眼神深處燃著一簇幽暗的火,燃到最盛時被一片清澈的雪光湮滅,「你知道麽,我從十五歲起便會做一個夢,夢見自己戰死在皇城下,每晚一次,那些痛很是真實。在這個夢之前,我是個做雜務的四等太監,可它一來,我便不想再做四等太監了。」


    那些經歷在眼前閃現,如同走馬燈花,他繼續道:「仇末總對我說一句話,隻有拿在手裏的錢最真實。我本打算存夠錢後離開皇宮,可命運偏偏將我和你纏在了一起。從你落水醒來我們見的第一麵起,我每夜的夢境開始變化,不止是戰死的那日,還有以前,我在夢裏看盡了我們之間的點點滴滴。此刻想來,我死得也算悽慘,興許再撐一刻還能見你一麵,不過那時的我寧願見不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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