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目光下,薑宣隻覺得自己所有的心思好像都無所遁形。


    當薑宣帶著侍女退去,院中立時安靜下來。


    “你的修為恢複得如何?”離央輕聲道。


    “已經恢複了。”姬扶夜站在她身後,嘴邊噙著一抹笑意,阿離這是在關心自己吧。


    另一邊,花廳之中,沐浴完畢的安陽靜換了一身幹淨衣裙,見薑宣前來,她眼神一亮:“兄長!”


    薑宣示意她坐下:“你平日任性也就罷了,客院中兩位尊上修為深不可測,你如何敢去招惹他們?”


    安陽靜悻悻道:“我這不是誤會了嗎……”


    薑宣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問起另一件事:“你究竟做了什麽,才會叫阿離姑娘惱了,叫你栽進泥坑裏?”


    阿離姑娘輕易應當不會與安陽靜計較才是。


    安陽靜便將昨日臨淄郊外的事告訴了他。


    “城外的路本就泥濘,我也不是故意的嘛……”安陽靜低聲嘟囔道。


    她心中不由自主有些發虛,按理來說,她當時應該停下馬車與人道歉,但因為瞧著離央打扮簡單,身份或許不高,這才沒有理會。


    薑宣一怔,若非如此,離央和姬扶夜不會去林中山泉,也不會恰好救下他和青夜。


    世間之事,當真是奇妙。


    “此事,我還要謝過你。”薑宣笑道。“若非是你,我恐怕進不了臨淄城。”


    安陽靜聽得似懂非懂,她濺了那位阿離姑娘一身泥,為何兄長還說還要感謝她?


    不過聽薑宣這樣說,她心中還是美滋滋的,對著他傻笑起來。


    兄長生得真好看啊,在她心裏,兄長永遠都是最好看的。


    第107章 想來,入得了她心中的,……


    午後,薑宣帶著離央和姬扶夜進入了齊王宮中。今日護衛在他身邊的仍是青夜,他如今能完全信任的,也唯有青夜了。


    巨大的石台高低不一,其上繪有繁複星圖,姬扶夜憑欄而望,自上及下,將一切盡收眼底。


    “此處名為辰宿台,乃是國師親自監修,能引日精月華蘊養星圖。月夜之時,辰宿台上的星圖會隨天空星宿而動,相互呼應,堪稱世間難見的美景。”薑宣在一旁為姬扶夜解釋道。


    仔細端詳星圖紋路,姬扶夜眼底浮起些許興味,卻是有些意思。


    離央卻對這些星圖無甚興趣,於占星卜算一道上,她從來都不算擅長。


    姬扶夜開口問道:“這知夢樓便是這位國師所創?”


    “不錯。”薑宣答道,“我記得宮中史官曾載,百餘年前的一個冬日,還是化神修士的國師酆都初至臨淄。”


    他預知到臨淄將有地龍翻身,令齊王疏散民眾,避免了一場大災,從此被其奉為座上賓。


    之後不久,酆都令齊國百姓興修水利,改流江河,齊國自此風調雨順,不再受洪澇之災,百姓都將其視為仙神敬畏膜拜。


    齊王於是將酆都拜為國師,酆都於齊王宮外建知夢樓,拱衛王宮,至今已曆數代齊王。


    每逢王位更迭,朝堂也必定麵臨劇變,唯有酆都始終穩坐國師之位。當今齊王,也就是薑宣的父親,便是得到了酆都的承認才能順利繼位。


    “如此看來,這位國師對齊國果真是助益良多。”姬扶夜看向薑宣,意味不明道。


    薑宣不解其意,便隻能笑笑,不再說什麽。


    “兄長!”遠遠就見安陽靜提著裙子跑來,她仰起頭,一雙眼亮晶晶地看向薑宣。


    薑宣的眼神溫和一瞬:“你怎麽也來了?”


    “我想著兄長肯定會來,所以求了父親帶我來看熱鬧。”安陽靜彎著眉眼答道。


    薑宣歎了口氣:“今日乃是天選複試,你既然來了,便乖乖看著便是,不可胡鬧。”


    安陽靜鼓起了嘴,嘟囔道:“我何時胡鬧了……”


    薑宣瞥她一眼,這麽快就忘了今晨才發生過的事?


    安陽靜心虛地移開目光:“之前是誤會啊……”


    這時候,她終於注意到了離央和姬扶夜,不由自主地躲在薑宣身後,隻露出一個頭來。


    安陽家是齊國傳承數百年的大族,安陽靜的父親又是齊國重臣,一出生便被齊王封為縣主,身份尊貴。她自幼嬌生慣養長大,不管做什麽,身邊都不缺阿諛奉承之人,是以養成嬌縱任性的性情也不足為怪。


    在安陽靜十餘載人生中,從來都是別人讓著她。便是做錯了事,最多被訓斥兩句,唯有在離央身上吃了個大虧。


    尤其是從薑宣口中知道離央修為深不可測,連自己的父親在她麵前也不值一提時,安陽靜心中不由一陣後怕。


    這樣的人物,當然要離得越遠越好。


    隻是……她生得真好看啊……


    安陽靜的餘光不受自己控製地往離央身上跑,她自以為做得隱蔽,其實全被人看在眼中。


    離央忽然轉過頭,目光與安陽靜相接,猝不及防之間,安陽靜像隻被嚇蒙的兔子,直愣愣地看著她。


    “再看,便剜了你的眼睛。”離央嘴邊忽地揚起一抹弧度,淡淡道。


    安陽靜渾身一抖,接著整個人都藏在薑宣背後,驚慌失措道:“兄長,救我!”


    果然就像是隻一嚇就蹬腿的兔子,離央心中想。


    薑宣當然知道離央說的話隻是在故意嚇唬安陽靜,以阿離姑娘的性情,行事自有原則。


    薑宣拍了拍安陽靜的頭,略作安撫。


    姬扶夜回頭看了一眼離央,眼底滿是柔和,離央偶爾的惡趣味,實在讓他覺得十分可愛。


    腳步聲由遠及近,薑宣轉頭看去,隻見薑昱也上前來,身後隻跟著一名老內侍。


    “兄長。”他躬下身,這一次沒有再忘了禮數,給薑宣向自己發作的借口。


    天選複試中勝出者將入知夢樓為國師弟子,若能籠絡一二也是不錯,何況就算為表對國師的尊重,薑昱也不會錯過今日大選。


    “三弟不必多禮。”薑宣眼掩住眼底厭惡,平靜回道。


    薑昱直起身,目光率先落在齊宣身旁的離央身上。他眸中閃過一抹驚豔,但在感知到離央不過凡人之後就失了興趣。


    而姬扶夜對薑昱毫無興趣,隻低頭看著辰宿台上的星圖,眼中隱隱有暗芒閃動。


    跟在薑昱身後的老內侍在此時抬起頭,沉默地看向姬扶夜。


    薑昱不能看透姬扶夜的深淺,自然由他來試探。


    不過片刻,老內侍忽然噴出一口血來,連連後退幾步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他敢以神識窺探姬扶夜修為,姬扶夜自不會客氣。


    薑昱見此,不由臉色大變,目露忌憚地看向姬扶夜,他是誰?!


    難道說薑宣能平安穿過都城,其實不是因手中有什麽了不得的法器,而是有這樣的大能相護?但這樣的大能,怎麽會願意幫薑宣這樣一個廢人?


    當日圍殺薑宣的人盡數身隕,沒有一人活著回去,除薑宣等四人外,再無人知道他是如何才得以安全到達齊王宮中。


    “是我等冒犯,還請閣下恕罪。”薑昱俯身向姬扶夜行禮。


    姬扶夜沒有動,他甚至沒有抬頭看薑昱一眼。


    薑昱何曾被人這樣無視過,但這世上從來是實力為尊,縱使他心中不甘,也隻能暗暗咬了咬牙,再拜下身,攙扶著老內侍離去。


    薑宣望著他的背影,眼神幽深。


    而安陽靜全然不覺兄弟二人間的暗潮洶湧,幸災樂禍道:“今日總算叫薑昱也吃了個悶虧!”


    就算他薑昱修為更高,在朝事上的建樹也勝過兄長,也不必事事都要踩著兄長吧。隻有兄長素來大度,才會任他在自己麵前放肆。


    安陽靜與薑宣親近,自是站在他這邊,對薑昱殊無好感,見他吃癟,自是歡喜。


    姬扶夜此時已經將辰宿台上星圖盡數記住,他看向薑宣,神情淡淡:“國師在何處?”


    在薑昱出現的那一刻,姬扶夜便已經明白,今日薑宣主動提起天選複試一事,原來是想借勢。


    薑宣當然不認為自己能瞞過姬扶夜,他當然也知道自己今日如此利用,會讓離央和姬扶夜對他失了好感。


    但權衡利弊後,他還是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魏老死後,他身邊便沒有能夠信任的洞虛修士坐鎮。青夜雖然忠心,但不過元嬰修為,不足以震懾薑昱和其他一幹對王位虎視眈眈的人。


    跟在薑昱身後的,正是他最信任的洞虛境修士,今日發生在齊王宮的一幕,必定被無數道在暗處窺伺的目光看在眼中。


    在查清一切前,誰都不敢輕易對薑宣動手,這便能給他爭取到如今最需要的東西——時間。


    離央和姬扶夜不過一兩日之間便會離去,一旦他們離開,薑宣身邊便是危機四伏。


    今日之事的確如他所料一般發展,但至此,他也失了姬扶夜和離央的好感。


    沒有人會喜歡被算計利用。


    薑宣向兩人俯身:“今日之事皆為我之過,請二位尊上原諒。”


    他不打算狡辯,到了這個時候,大大方方地承認總比費盡心思借口解釋的姿態要好看些許。


    離央的神情很是平靜,臉上未見任何怒意。


    於她而言,與齊宣隻是萍水相逢,出手相助也不過是銀貨兩訖的交易,並無什麽更深的關係。


    而離央的情緒,一向不會為無關之人而動。


    安陽靜卻聽得一頭霧水,兄長為什麽要道歉?方才是薑昱上前挑釁,兄長又不曾做錯什麽。


    “你可知國師現在何處。”不等她想明白,姬扶夜已經淡淡問道。


    薑宣便當即喚來一名宮女,低聲問起酆都的行蹤。


    這並不算什麽秘聞,宮女屈膝行禮,口中答道:“回大公子,國師進宮之後,便前往拜見王上,如今仍在殿中。”


    不必姬扶夜開口,薑宣便解下腰間令牌交給身後青夜,吩咐道:“你帶兩位尊上前去與國師一見。”


    青夜接過令牌,神情卻有些猶豫:“公子……”


    “這是王宮,何人敢在此行凶?”齊宣笑道,倘若真的有人大膽到在齊王宮中公然動手,那便不是一個青夜能護住他的了。


    青夜抱拳:“是。”


    “阿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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