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瞥向離央的餘光中帶著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敵意。


    齊宣隻好道:“既是如此,我等先行離去,阿離姑娘於我有恩,他日若有我能幫得上的地方,請盡管來齊國王宮尋公子宣。”


    他竟是主動向離央袒露了身份,青雀深深皺起了眉。


    離央回眸看了齊宣一眼:“與我一枚靈石。”


    齊宣不知她為何會這麽說,但還是及時取出一塊上品靈石交到她手中。


    “如此,你不欠我什麽了。”離央說罷,手中靈石化為齏粉,她的身影也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她落在蒼梧樓上,安然坐下身。


    齊宣一怔,他抬頭看著離央,輕歎一聲,壓下心底不知從何而來的失望,對跟在身後的青夜與青雀道:“我們走吧。”


    日光之下,離央靜靜抬頭,望著那隻在支撐天穹的狐狸,她當然不能走,她得陪著他。


    上方的天狐似有所覺,低下頭來,對上離央平靜的目光。


    姬扶夜的眼神在這一瞬變得無比柔和,阿離……


    襄陵城中,城主也帶著一眾下屬救援疏散百姓。


    一艘又一艘樓船浮空而起,向外飛去,水鏡前,襄陵城主將事情稟報過都城,又匆匆與周邊不在秘境融合範圍內的同僚聯絡,請他們安置好自襄陵城而去的百姓。


    丹瓊書院中的法陣不斷亮起,十餘名百姓便與護持其左右的修士一起消失其中。


    不斷催動陣法的長老滿頭汗水,一塊靈石在他手中化為齏粉,他立刻又從納戒中取出靈石補充自身靈力,片刻也不敢停歇。


    傳送法陣每運行一次,都需要大約三刻,並且累計一定次數之後,更會損毀,因此哪怕如今書院之中已經有數十法陣,仍是不足。


    擅長陣法的書院長老還不斷在院中繪製法陣,數名陣修弟子也在左右相助。


    丹瓊書院的飛鶴自鶴園而起,背上都負著兩三尋常百姓。一列又一列仙鶴自南飛去,迅疾如風。


    眼見草木鳥獸在眼前化為虛無,襄陵城百姓中一片恐慌,隻怕自己何時也會消散於無形。


    因此都爭先恐後湧入丹瓊書院和城主府,隻怕晚了一步,自己就會丟了性命。


    人潮洶湧,男女老少推擠著,哭聲與叫喊怒罵混在一處,哪怕修士盡力維持秩序,也收效甚微。


    死亡的威脅前,百姓也無法如平日一般敬畏這些被自己視作仙人的修士。大約也是知道他們不會向自己動手,是以更加有恃無恐。


    月持翎行在有些空曠的襄陵城中,換作平日,此處人來人往,嘈雜之聲不絕於耳。


    真安靜啊,月持翎勾起唇角,笑意幽深。抬頭望著那隻支撐天穹的九尾天狐,他輕笑一聲,真沒想到,堂堂天魔,竟會願意出手相幫凡人。


    不過他體內的靈力大約也耗損了大半,便是天魔,與天道相爭,必定也會重傷。


    如此,倒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機會。


    這天下,能殺一位天魔的機會,可從來不多。


    第93章 司命,你果然是瘋子


    不過三四歲的女童跌坐在路邊,放聲哭泣,她口中不斷喚著阿娘,可已經沒有人會回應她。


    她身旁不遠便是徐徐擴散開的裂隙,她的阿娘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將自己的女兒拋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卻化作虛無。


    女童抹著眼淚,最後竟然主動向裂隙中爬去,她要找阿娘,她要和阿娘在一起……


    月持翎忽地停住腳步,垂在身側的右手不自覺地屈了屈。但他臉上卻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襄陵城人間末日的景象,似乎不能叫他有絲毫動容。


    身體和神情,仿佛割裂的兩個人。


    你後悔了?一道輕慢的女聲在他腦海中自由。


    不……我要的隻是幽河族人自由,隻要能達到目的,便是這人世洪水滔天,又與我何幹。


    不錯,區區螻蟻的性命,如何值得放在心上。


    是啊……不過是,一群不值一提的螻蟻罷了……


    天道之下,他們的性命,原就隻在她一念之間。


    司命仙君——


    月持翎看著女童跌入裂隙,哭聲驟停,天地間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風掀起他青色衣袂,月持翎看著天穹上那隻白狐,兩雙眼眸重合在一起,滿是殺意。


    若非這位山海君的出現,他也不必提前選擇讓朱雀秘境融合世界。畢竟,若是被他察覺自己身上的端倪,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自己。


    月持翎沒有把握自己身上的異常能瞞過天魔的眼睛。


    他必須在姬扶夜查清一切之前,完成這件事。


    如今,他想做的事已經完成,之後這天下會如何,這副皮囊會如何,他也不甚在乎。


    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便沒有選擇。


    如他這樣的存在,最好不要有掛念的人,他親近誰,隻會給人帶來厄運。


    屬於月持翎的意識,放棄了這具軀殼,陷入深深的沉眠之中。


    “家人,朋友,千年之後,也不過一抔黃土。”青年幽幽道,“千秋之下,唯我不朽。”


    若是離央在,大約會發現,月持翎此時的神情,像極了一個人。


    一個本應被關在誅邪塔中,至死也不得出的人。


    丹瓊書院外被人群圍得水泄不通,生死的威脅前,襄陵城百姓用力推搡著眼前人,每張臉上都是毫不掩飾的焦灼。


    “讓我們進去!”人群中不斷傳來憤怒的質問,其中還伴隨著孩童充滿恐懼的哭聲。


    眼見飛鶴攜人從天邊掠過,還未能進入丹瓊書院的百姓越發騷動起來,這些無甚見識的凡人並不清楚現下的情況究竟如何,隻怕自己遲了,就沒有機會活著離開這裏。


    負責維持秩序的書院弟子被擠得幾乎站不穩,她聲音已經嘶啞,卻還是揚聲道:“諸位不要害怕,我們一定會送大家安全離開,請不要著急,依次進入書院之中!”


    她的聲音淹沒在嘈雜的人聲之中,眼見局麵越來越混亂,少女咬牙施展出一個法訣,虎嘯聲蓋過了一切,人群驟然安靜下來。


    少女心中是有些害怕的,她才入書院不到一年,就算是出門曆練,也隻需跟在師兄師姐身後聽他們指揮便是。可當下局麵,卻沒有師兄師姐能告訴她該怎麽做。


    書院人手有限,不管是長老還是弟子都忙得不可開交,前來維持秩序的不過少女一人罷了。


    在虎嘯聲中,這些百姓好像才想起這看似年少可欺的少女,其實是身負靈力,輕易能製服他們的修士。


    少女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膽怯,冷聲道:“丹瓊書院中,不可喧嘩!你們依次入內,我丹瓊書院自會送你們離開。”


    她看向那個猛地將弱質婦人推開,自己擠上前來的壯漢,眼神一厲,屈指彈出靈力,壯漢當即便被擊飛在一旁。


    在少女冷然的眼神下,他灰溜溜地站起身,也不敢辯駁,退去了隊尾。


    有這一出殺雞儆猴,書院大門前的混亂總算平息了許多。


    月持翎混在人群之中,緩步走入其中。


    巨大的九尾狐停留在蒼梧樓上方,用己身靈力強行延緩朱雀秘境與世界融合。但隨著時間流逝,此方世界還是一寸寸被秘境取代。凡世靈氣有限,吸收靈氣的速度終究比不上消耗,姬扶夜體內的靈力也在逐漸減少。


    天道意識到有人在阻止自己吞噬朱雀秘境的法則,風雲變幻,姬扶夜感受到自己周身承受的壓力越來越大。


    體內氣血翻騰,若非姬扶夜的妖身受過千錘百煉,此刻早已在這樣的壓力下崩解。


    月持翎,或者,應該稱他為司命,站在書院中,他仰頭望著這一幕,眼中滿是嘲諷:“堂堂天魔,竟然為一群凡人作繭自縛,當真是愚不可及。”


    這百年間,姬扶夜在六界中不斷追查,竟讓他憑著些許痕跡追蹤至此。


    司命並非猶疑之人,就算於她而言,月持翎這具身軀甚是難得,也已做好放棄的準備。


    當斷則斷。


    原本隻是想用這具身軀製造一番混亂,掩過自己的謀劃,沒想到姬扶夜會為凡人做到如此,司命當然不會放過這樣好的機會。


    司命在唇上點了點,仙妖,都曾隕落於她手,如今,看來又要多一位天魔了。


    起身飛向秘境,那具屬於月持翎的身體卻沒有化為虛無,而是順利融入朱雀秘境之中。


    幽河水聲滾滾,腳下是赤紅焦土,生在朱雀秘境中的草木也多為赤色,朱雀在此沉眠,受其影響,秘境中火屬草木靈獸也就最多。


    司命一步步向前,繁複的陣法之中,立著一尊朱雀石雕。司命站在陣法外,人族的身形在巨大的石雕前顯得如此渺小。


    她浮空而起,足尖落在朱雀雕像的頭頂,手中打出複雜咒訣,青年的心髒處緩緩浮現赤紅血光,血色流光一道接一道落入朱雀體內。隨著流光落下,石刻的翎羽一片片恢複為火紅。翅羽扇動,朱雀雙瞳燃起幽紫色火焰,與此刻月持翎的眼眸同為一色。


    蘇醒的朱雀帶著占據月持翎身體的司命振翅而起,輕易便穿過了界門。


    翎羽上燃燒著洶湧火焰,在朱雀出現之時,丹瓊書院四周的溫度似乎也就此升高了許多。


    “朱雀蘇醒了!”察覺朱雀出現,丹瓊書院的長老在短暫的錯愕後,滿懷歡喜道。


    當日朱雀是為庇護人間而陷入沉眠,如今,可是因感知到它所庇護的百姓受難而蘇醒?


    “是朱雀!”


    “朱雀蘇醒了!”


    襄陵城中,無數百姓望向飛掠天邊的赤紅火鳥,麵上也現出欣喜之色,口中歡呼道。


    生活在此的百姓,自不會對神獸朱雀陌生,襄陵城中朱雀鎮守南方天柱庇護世人的故事一直傳唱至今。


    唯有丹瓊書院弟子看著站在朱雀頭頂的月持翎,喃喃道:“那好像是月長老……”


    月長老怎麽會在朱雀身上?


    朱雀劃過天邊,快得叫人隻能看見一道赤紅的殘影。它沒有落地,反而直向天穹之下的姬扶夜而去。


    巨大的身軀撞過蒼梧樓,樓牆倒塌,瓦片散落,坐在樓頂的離央神情不變,緩緩看向朱雀。


    她的目光與青年對上,那雙幽紫色的眼瞳中仿佛有無邊深海,暗潮洶湧。


    這一刻,離央的腦海中再次有記憶碎片浮起。


    誅邪塔中,無數禁製加身,女子跪坐在陣法之中,緩緩抬起頭來。


    她唇邊噙著淺笑,那是一張,與自己極為相似的容顏。


    離央又想起了一些事,比如,她為何必須放棄自己原本的軀體。


    因為那個她在名義上,應該稱為母親的女子——司命。


    離央的出生,不過是司命圖謀上神之位的一場算計。


    她是她成為上神的棋子,在出生之時,離央神魂中便被司命種下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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