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央卻沒有餘暇注意他的失神,紅鈴化為長劍握在手中,她飛身迎上胥沉雪。鮫人的利爪在這一刻撞上劍刃,發出令人牙酸的尖利聲響。


    “你這樣憤怒,倒讓本尊真是有些好奇,這鮫綃宮中,究竟藏了什麽秘密。”錯身而過時,離央似笑非笑道。


    她養的這隻小狐狸,或許誤打誤撞,當真發現了什麽胥沉雪永遠也不想讓人知曉的秘密。


    劍身在赤紅魚尾上留下一道傷口,鮮血混入海水之中,立時無影無跡。


    胥沉雪看著自己魚尾上深可見骨的傷痕,死死咬住牙,自第一次大戰後,她便再沒有受過這樣重的傷。


    自己的確不是她的對手,胥沉雪眼神陰森可怖,不能被她發現……


    若是被人發現這鮫綃宮深處所藏的秘密,那麽她這數千年的籌謀,便就此毀於一旦!


    胥沉雪吐出鮫珠,瑩瑩光輝照亮深海,離央與姬扶夜身周旋渦之下,現出了一麵巨大寶鏡。


    鏡麵晦暗,其中幽深不可察。


    “溯洄鏡?!”姬扶夜眼神一凝,沉聲道。


    他遍覽古書,自然也見過關於溯洄鏡的記載。


    溯洄鏡乃是上古天地自然而生的靈寶,能堪破人心中執迷,生成幻境。無論修為如何,溯洄鏡前都會被引入其中,若非破除心中迷障,難以自其中出。


    “溯洄鏡自第一次大戰後便消失在六界之中,原來竟是落在鮫人皇手中。”姬扶夜低頭看著腳下的溯洄鏡,不覺驚惶,心中反而生出幾分躍躍欲試。


    溯洄鏡這樣的上古靈物,尋常可是難得能見識到。


    “不僅如此,”離央忽而開口,“溯洄鏡,本是我那位素未謀麵的大師兄的法器。”


    姬扶夜眼中現出驚色,隻是他還來不及說什麽,便和離央一齊卷入溯洄鏡中。


    胥沉雪看兩人消失在溯洄鏡中,心內稍定,無論何等修為,心中都難免會有執念。執念難解,入了溯洄鏡後,便不是一時三刻便能走出。


    她抬起手,四周惶惑不安的鮫人脖頸上齊齊出現一道血線,他們猛地睜大眼,什麽也來不及說,身體便僵硬地倒在水中。


    胥沉雪的神情不曾因此有絲毫波動,她俯身向下方宮殿遊去,輕薄的鮮紅綃紗在水中如雲似霧。


    *


    四周雲霧繚繞,一聲清亮鶴鳴自雲中傳來,離央站在宮闕之前,神情冷淡。


    這裏是九重天上,玉朝宮外的白露台。


    初來玉朝宮時,離央最喜歡的,便是躺在白露台上,看漫天星辰流轉。


    那是魔域永遠看不見的景色。


    離央沒有動,身周景色忽而又是一變。


    九重白玉階上,明霄一身素白道袍,纖塵不染,一步步自上而下。


    離央看到了自己。


    她跪在玉階之下,眼中滿是雀躍歡喜。


    “今日之後,你入我門下,為玉朝宮五弟子。”明霄停在她麵前,聲如玉磬。“此後謹思慎行,不可負玉朝宮之名。”


    “是,弟子謹遵師尊教誨!”


    畫麵破碎,同樣也是在這裏,數十天雷加身,傷勢未愈的離央跪在殿前,抬頭望著神情冷淡的明霄。他們相隔不過幾步之遙,卻仿佛是此生都越不過的鴻溝。


    離央看著這一幕,嘴角緩緩揚起一抹冰冷笑意。


    這便是她的執念嗎?


    或許是吧。


    她心有怨尤,不得解。


    但她不需要堪破,她隻要將旁人施與她的,盡數歸還。


    離央並指為劍,直直向前斬下,劍光向前,將一切虛妄幻境盡數斬破。


    身周驟起一陣狂風,裙袂飛舞,她嘴角流下一絲血線,竟是強行破開了溯洄鏡的幻象。


    *


    姬扶夜的母親出生四方城顧家,到了年歲後嫁給了門當戶對的姬家家主,夫妻琴瑟和鳴,不久便有了姬扶夜。


    十八歲時,父母為姬扶夜議定了一門親事,隔年便要迎娶新婦進門。


    他如今年紀,的確是該成親生子了,姬扶夜站在院中,不知為何,心中不知來由地升起一股悵然。


    但他為何總是覺得,自己尚還有什麽事要做?


    是什麽呢?


    姬扶夜身著喜服,與麵前鳳冠霞帔的新婦拜過天地,心底仍是一片空茫。


    龍鳳喜燭燃燒,他挑開蓋頭,看見一張絕色璨然的麵孔。少女眼神澄澈,天真地向他笑了起來。


    “你不該這樣笑。”姬扶夜像是著了魔一樣,喃喃說道。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說。


    少女麵上不由浮起困惑之色,她輕聲喚了句:“夫君?”


    姬扶夜如遭雷擊。


    他是誰?


    他是姬扶夜。


    手中蓋頭落下,遮住了少女的容顏,那分明是一張屬於離央的臉。


    姬扶夜神色複雜地看著麵前安然坐在喜床上的少女,他是何時生了這樣幾乎稱得上不敬的心思?


    第57章 本尊這一生,很是不喜被人……


    當姬扶夜從幻境中清醒過來時,周遭的一切開始一點點化為飛灰,分崩離析。


    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眼前蓋頭垂下,已完全看不見容顏的少女身上。


    自己竟是存著這樣的心思嗎?


    姬扶夜心亂如麻,腦中一片混亂。


    前日離央再見陵舟,態度親近,他的確覺得心中有幾分古怪不適。


    但姬扶夜隻以為,這是因為離央是他長到如今,待他最好之人,所以他才會忍不住生出幾分獨占欲。


    可是他心中竟然對她生出自己也不曾察覺的情思。


    按理來說,離央是姬扶夜的救命恩人,又長他兩千餘歲,他對離央該是又敬又畏,實在將她當做老祖宗一樣侍奉。


    隻是離央生得,怎麽也不像老祖宗該有的模樣。


    姬扶夜想到這裏,忍不住彎了彎唇角,神情中帶著不自知的溫柔。或許等他再長兩歲,站在離央身邊時,瞧上去就很是相配了。


    他喜歡她麽?


    姬扶夜不知道,他從來沒喜歡過一個人。


    雖然自小就與慕容音定下婚事,但姬扶夜長到十七歲,與慕容音不過見過寥寥幾麵,連朋友尚且說不上,自不必談什麽歡喜。


    他十七年的人生中,陪伴他的唯有自己的本命靈劍,和藏書樓中常年無人光顧的古書典籍。


    那十七年,是緘默而孤獨的。


    遇到離央,好像是一切轉折的開始。


    姬扶夜並不清楚自己對離央的感情究竟算什麽,他隻是想長長久久地陪在她身邊。那是他這短短十餘年人生中待他最好的人。


    原來他心中是希冀著能與她並肩而立麽?


    姬扶夜輕輕地歎了口氣,這世上,實在很少有這樣讓他覺得不解之事。


    不過也沒關係,他還有很長的時間,陪在她身邊,去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小狐狸,看來你的心境,的確還算不錯。”就在這一刻,離央的聲音驟然在姬扶夜背後響起。


    他身形一僵,若是妖身狀態,現在一定是連尾巴毛都盡數炸了起來。


    “尊……尊上……”


    姬扶夜被離央的突然出現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回過身看著離央,對上她雙眸的那一刻,心中情不自禁又漏跳一拍。


    他趕緊垂下眼。


    相識這樣久,還難得見他露出這樣神情,離央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對他道:“你心虛什麽?”


    “並非心虛,”不過片刻功夫,姬扶夜已經恢複了平素沉穩,嘴邊又帶起慣常有的笑意。“隻是尊上突然出現,叫我吃了一驚。”


    離央瞥他一眼,不知信是不信:“本尊怎麽不知,你的膽子這般小?”


    姬扶夜暗歎一聲,方才經了那樣的幻境,離央又突然出現,他沒被嚇出個好歹已是不易。


    見他不言,離央抬眸看向姬扶夜身後還未完全散去的幻境,她饒有興趣地勾起嘴角:“原來是洞房花燭夜,倒是本尊打擾你了。”


    姬扶夜摸了摸鼻尖:“尊上,你來之前,幻境便已經破開了。”


    端坐在喜床上的少女漸漸化作飛灰消失,姬扶夜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不用擔心離央會發現那少女生了一張和她相同的容顏,從而察覺他那點隱秘的心思。


    但不知為何,姬扶夜心中又莫名生出一點不可名狀的失落。


    若是尊上知道……


    “第一次來南海,便炸了半座鮫綃宮,胥沉雪此刻,應該恨不得將你扒皮拆骨才是。”離央笑了一聲,問起正事,“那鮫綃宮中有什麽,要你如此。”


    以姬扶夜的性子,若非沒有別的選擇,他應該不會鬧出這麽大動靜。


    姬扶夜壓下心中雜念,答道:“稟尊上,鮫綃宮最深處的宮室中,有一處血陣。我從前並未見過這樣的陣法,隻覺妖異至極。”


    “後來見勢不妙,我便隻好引爆藏了天堯聿所有修為的紅珠,這才脫身而出。”


    姬扶夜心中暗歎,元嬰期的修為,在諸天與上古生靈麵前,終究還是太低了。


    若非是手中正好有那枚紅珠,自己怕就要做了血陣的祭品,


    “你不識得那血陣?”離央問。


    姬扶夜點頭:“隻是根據陣紋來看,像是在竊取祭品的生命……但鮫人皇乃是上古生靈,以她的修為,又何須用這樣的邪術來延續壽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黑化後我滿級歸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不問參商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不問參商並收藏黑化後我滿級歸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