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中帶著一股薄涼冷意。


    姬扶夜這才回過神來,他飛快地鬆開手,局促道:“冒犯尊上,洞中昏暗,晚輩未能看清……”


    他手中仿佛還殘留著離央指尖的微薄涼意。


    離央冷覷他一眼,抬手一拂,點點熒光飄散,逐漸照亮了整個山洞。


    低著頭的姬扶夜,看見了離央素白腳腕上赤紅的鈴鐺。


    方才響起的,就是她腳腕上的鈴音吧。


    他不自然地眨了眨眼,飛快地移開目光,打量起山洞內的情形。這處山洞並不像天然形成,地麵幹燥,平坦得似乎被人特意修整過。


    而再往前行幾步,姬扶夜注意到了刻在山壁上的簡陋線條。


    古樸粗獷的線條,被人刻在石壁之上,構成了簡陋樸實的畫作。


    姬扶夜抬手拭去石壁上的浮灰,一路看下去。這些畫,原來是一個傳說。


    帶著熊熊烈火的隕石從天而降,落在山峰之上,整座山都陷入火海,山上幾個人形也被火焰灼燒,痛苦地倒在地麵。


    長發羽衣的女子,乘雲翩然自天邊落下,她手中灑下甘露,澆滅了熊熊燃燒著的火焰,又將烈焰不熄的隕石封存在山體之內。


    被治愈的人類向山峰叩拜,在山上結廬而居,人人額前都有一枚火焰印記,和烈山雁額心一模一樣。


    看到這裏,姬扶夜已經盡數明白,原來這就是烈山部的由來。


    至於那塊攜著雷火落在丹熏山的隕石,若是他沒有猜錯,便是傳說中的天外隕鐵了。


    天外隕鐵是修真界用於煉器的至寶,隻需一點便可讓靈器的品階更上一品。而那樣大的一塊天外隕鐵就被封存在丹熏山內,烈山部族人分明是空守至寶而不知。


    姬扶夜皺起眉頭,後來是發生了什麽樣的變故,讓烈山部的族人盡數消失,整座村落都被荒廢?


    山洞走到盡頭,麵色蒼白的烈山雁盤坐在平整的岩石上,周圍躺著數隻被擰斷了脖頸,毫無聲息的山中猛獸,她一呼一吸之間都帶著奇特的韻律。灰黑中夾雜著血色的霧氣纏繞在她身周,而隨著她的呼吸,血氣從地上猛獸身上飛出,混入那團血霧之中。


    她緊閉著雙眼,眉心烈焰印記似乎也帶上了血色。


    隨著時間推移,烈山雁的臉色漸漸好了起來。像她這樣的鬼物,隻要有足夠的血氣,就能很快恢複損耗的力量。


    耳邊忽然聽得腳步聲響起,烈山雁猛地睜開眼,臉色還有些蒼白,她抬起頭,見到離央和姬扶夜的那一刻,眼中閃過決絕:“你們這些走狗,倒是來得很快!”


    “但今日就算我與你們同歸於盡,也不會叫你們得逞!”


    烈山雁心底升起一股悲涼,他們竟然追來得這樣快。


    方才一番交手,烈山雁也知道,自己遠非離央的對手,而今看來,卻是連逃也逃不了了。


    原來今日,就是自己魂飛魄散之時麽?


    可恨她大仇還未報……


    看著烈山雁一臉決絕,姬扶夜有些無奈,她這副模樣,怎麽好像他們成了惡人。一開始不明分說出手的,不是她麽?


    烈山雁沒有給姬扶夜解釋的機會,她催動全身氣血,身上氣息在一瞬間暴漲起來,飛身撲向離央。


    姬扶夜瞳孔一縮,她竟然要自爆!


    離央微微蹙眉,指尖隔空點在烈山雁眉心,她身上暴漲的氣勢頓時為之一滯。


    烈山雁的身體無力地摔落在地麵,


    “你們也是他派來的人吧,最好現在殺了我,否則我總有一日會殺了你們的主子報仇!”烈山雁雙眸赤紅,語氣中帶著森然恨意。


    她是由怨恨化身的鬼物,因執念存在,心中滿懷仇恨,甚至影響了她的性情,變得易怒而衝動。


    離央神情漠然,拂手從她眉心抽出了屬於生前的記憶。


    烈山雁是烈山部第三十二代巫祭,她母親是烈山部的族長,而她是自己母親唯一的女兒,若沒有意外,在不遠的將來,烈山雁會繼承母親的位置,成為烈山部新一任的族長。


    烈山部的祖先原是丹熏山上的山民,千年之前,有隕石攜雷火自天外而降,丹熏山上的大火燃了三天三夜,烈山部的祖先未能逃脫,身上也受烈火灼燒,久久不熄,不生不死。


    便在這時,有仙人從雲端落下,施法救下為火焰侵擾的山民,又將還在燃燒著的隕石封入丹熏山山體之中。山民感念仙人恩德,於丹熏山上立烈山部,立誓世代守護於此,看顧被仙人封印的隕石,直到如今。


    或許是因為當年身體曾受火焰灼燒而不死,從此烈山部的族人出生之時,眉心上都會帶著火焰一樣的印記。


    烈山雁在山間長大,從未離開過丹熏山半步,偶爾也會向往山外的世界,但身為族中巫祭,她注定不能離開烈山部,更不能離開丹熏山。


    她以為,自己在丹熏山上出生、長大,未來也會在這裏找到一個合適的男子嫁人生子,伴著山林,慢慢老去。


    ——直到烈山雁在山林之中救下那個重傷不醒的少年,她曾經所有關於未來的設想,最終都被一一顛覆。


    第13章 原來看著無數條性命在自己眼……


    丹熏山偏遠,少有外人前來。烈山雁看著倒在地上的少年,他流了好多血,將身下草地全染紅了。


    “喂,你還好嗎?”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少年,輕聲問道。


    自是沒能得到回答。


    烈山雁抿了抿唇,小心扶起地上的少年,帶回烈山部中,悉心救治。


    作為巫祭,烈山雁自己便通一些醫術。隻是少年傷及肺腑,烈山雁自知醫術有限,本以為他不會再醒來,但三日之後,她以為必死無疑的少年在透窗落下的日光中,悠悠轉醒。


    “你醒了啊?”烈山雁眨了眨眼,驚訝地看著少年,“我還以為,你傷得這麽重,醒不過來了呢。”


    “這是何處……”剛剛轉醒的少年虛弱地問道。


    “這裏是我家,烈山部。”烈山雁阻止了少年起身的動作,“你傷得那樣重,千萬不能亂動啊。”


    “烈山部……”


    “對,”烈山雁點點頭,彎起眉眼,“你是誰啊,怎麽會傷得那樣重,若不是我恰好瞧見了,你落在山間,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喂了山上的老虎。”


    那便是真的沒命了。


    “我叫……元庭深……”


    元庭深乃是修仙世家元家的嫡係子弟,天資出眾,未及弱冠便得以突破金丹境界。前日他為元家死敵所埋伏,耗盡身上保命法器,才終於逃脫。


    但至丹熏山時,元庭深因傷重失去了意識,因而被烈山雁撿了回去。


    元庭深傷得實在很重,如果他不是金丹修士,這樣重的傷勢應該早就丟了性命。


    而他醒來也並不意味著身體全然好轉,元庭深的經脈無法吸收靈氣,修為無法恢複,便暫時留在了烈山部休養。


    生長在山野之間的烈山雁,同一心修行求道的元庭深本該毫無交集,但這場意外,卻讓並無交集機會的兩人得以相識相知。


    烈山部與世隔絕,族人熱情好客,對待外來的元庭深也無絲毫戒備警惕,元庭深身在其中,也不自覺放下了心中防備,暫時忘卻了修真界中的勾心鬥角,在丹熏山中學著做一個普通的山野少年。


    烈山雁會喜歡上元庭深,似乎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他溫文爾雅,博聞多識,舉止之間自有一番風度,同烈山部野蠻生長的少年們大不相同。


    而烈山雁身上的純粹澄澈,也是元庭深從前甚少能見到的。


    少年情濃,互許下終身,元庭深許諾,待他傷愈,便帶烈山雁離開丹熏山,回元家見過他的父母,娶她為妻,從此白首不相離。


    這件事自然遭到了烈山雁母親的強烈反對,烈山雁乃是烈山部這一代的巫祭,她要繼承族長之位,怎麽能隨元庭深離開丹熏山。


    麵對母親的反對,烈山雁決心不改,她寧願放棄自己的巫祭之位,願意為了元庭深,離開自己出生長大的丹熏山和族人。


    這世上大部分的父母,大約都會在子女的堅持下,率先退一步。


    而元庭深也做出種種努力,完成了烈山族長堪稱刻意刁難的要求,讓她看到了自己對烈山雁的真心。


    她終於鬆了口。


    這本該是個很美滿的故事,如果元庭深不曾發現,在丹熏山中封存的那塊隕石,其實是修真界夢寐以求的煉器材料——天外隕鐵。


    在離開丹熏山之前,烈山雁帶著元庭深前去烈山部先祖築下的祭台前拜祭。


    修為已然恢複的元庭深,在祭台上感知到了一絲封印的痕跡。


    烈山雁毫無防備地將烈山部代代流傳的故事告訴了他,到這時,元庭深幾乎已經能肯定,封印在丹熏山內的,正是天外隕鐵。


    那樣大一塊天外隕鐵,甚至足以讓元氏一族誕生一位仙君!


    烈山雁跟隨元庭深離開了丹熏山,她的母親還有族人,站在村口那塊刻著烈山部的岩石前目送他們離開。


    她不會知道,那是她這一生,見他們的最後一麵。


    元家乃是修真世家,底蘊自然深厚,亭台樓閣,雕梁畫棟,初至此處的烈山雁攥住元庭深的衣袖,站在他身後,心底不自覺升起一點怯意。


    而元庭深的父親,就是這裏的主人,他是元家的家主。


    庭深的父母,會願意讓他娶自己麽?烈山雁看著元家高高的牌匾,心下有些茫然。


    娶一個來自鄉野,什麽也不懂的凡人。


    但出乎烈山雁的意料,元庭深父母待她的態度很是和善,似乎隻要元庭深喜歡,他們便並不介意讓自己前途無量的兒子同一個毫無修為的普通人成親。


    烈山雁就在惴惴不安的歡喜中,順利地同元庭深成了親。


    十裏紅妝,鳳冠霞帔,當元庭深挑起她蓋頭的時候,烈山雁以為,她一定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婚後三日,有秘境開放,元庭深奉父親之命離家,率族人前往秘境曆練。


    如果不是意外聽到元氏旁支族人議論,烈山雁根本不會對自己的幸福起疑。


    “區區凡人,竟然也能做元家少夫人!”說這話的人語氣中滿是妒意。


    一個凡人,如何配得上元家的少主!


    身旁的夫人手持團扇,掩唇而笑:“她雖是凡人,族中卻藏著大寶貝呢,若非如此,家主怎麽會願意讓兒子娶這樣一個凡人女子為妻。”


    “凡人壽命不過短短幾十載,庭深少爺以幾十年的正妻之位,換來她族中至寶,這難道不是一樁極劃算的買賣麽?”


    烈山雁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她搖著頭,倉皇地後退兩步。


    她們在說什麽?為什麽自己全都聽不懂?


    什麽至寶,烈山部身在荒遠山中,何曾會有什麽至寶?


    可是……


    烈山雁回憶起從來到元家,到成親之後的種種,一切其實並不是毫無痕跡。


    元家族人輕慢的態度,在她背後響起的竊竊笑聲,還有元家父母溫和卻並不親近的態度。


    她心如刀絞,腦中卻奇異地保持著冷靜,無論如何,她要向元庭深問一個答案。


    元家上下都稱元庭深領族中子弟前往秘境曆練,可秘境的方向,原來和丹熏山的方向一模一樣。


    烈山雁的心在這一刻,沉沉地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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