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男人背著小青年,踏過漫天雪花,孤獨地行走在路燈中間,影子拉長又縮短,一條人行道,通往未知旅途。


    林襄坐完摩天輪就累了,疲憊地趴在霍司容肩頭打哈欠。


    「累了?」霍司容柔聲問,林襄輕輕唔了聲。


    聞堯撐傘前來:「先生,醫生交代不能在外邊久待,咱們回去吧!」


    霍司容扭頭詢問林襄的意見:「林二?」


    無人回應,霍司容再喊了一次:「林襄?」


    聞堯伸手試探林襄鼻息,拍了拍霍司容肩膀:「睡著了。」


    霍司容鬆了口氣。


    翌日,謝家夫婦、霍司容和聞堯將林襄送進了手術室,林襄眨巴著眼睛問:「真的沒問題嗎?」


    霍司容便耐心向他解釋主刀醫生有多麽多麽牛逼,林襄滿臉認真地聽完,搓著雙手說:「那好吧。」


    霍司容俯身吻了下他眉心,林襄閉上眼睛,被推上了手術台。


    那天或許等了很久,等到霍司容以為他們已經到了生死之距,也許是地老天荒。


    色彩自眼前消失,一切都化為令人煩躁的灰白,唯有手術室門楣上亮著的燈炫目。


    林襄終於出來了,他閉著眼睛沉睡。


    袁教授和主刀醫生討論後,盡職盡責地同家屬匯報情況:「病灶已經切除,術後要定期口服化療藥輔助化療,過程可能有點辛苦,忍過去就能痊癒了。」


    就像三萬裏長征,歷經艱難險阻、起落沉浮,溫柔的黎明放出希望曙光,在終點盡頭向所有煎熬的旅人揮手,於是人們繳存了僅餘的氣力,去追趕足夠明亮的朝陽。


    「謝謝,謝謝!」謝宗耀拉著袁教授和主刀醫生的手,激動得半天說不出話。


    無論貧窮富貴、三教九流,麵對棘手的疾病時,態度大抵是一般的,得到醫生襄助被免去了死刑判決,定然將對方視若神祇。


    當生命被放在生與死的稱盤上較量,錢財、名利、地位悉數化為虛無。人世間亙古不變的公平,隻有生死。


    術後三天,林襄住在設備齊全距離護士站最近的特級監護室。


    霍司容認真地翻看了醫囑,得到醫生再三囑咐,學了三層的醫學專業知識,盡心盡力地照顧林襄。


    化療毒副作用較強,林襄吞下口服藥沒多久,就四肢發麻、直犯噁心,躺在床上頭昏腦漲地念叨:「老霍、老霍……」


    霍司容替他擦了汗,不停地為他揉捏雙腿和兩條胳膊。有些手法是他從自己的療養師那兒學來的,他焦頭爛額地用在林襄身上。


    林襄開始掉頭髮了,他嫌醜,非得戴上帽子。霍司容將帽子送去殺菌消毒密封處理後,拿回來給他罩上。


    途中林硯來過幾次,每次都要慘無人道地嘲笑林襄禿頭。林襄氣急敗壞地叫囂明天就把林硯送中東。


    霍司容不太想見到林硯,林硯一來,他就專心致誌拿著帕子給林襄擦手,林硯喊霍哥,霍司容也不答應,恍若未聞,於是林硯識趣地走了。


    林襄摸著下巴,目送林硯離開的背影,回頭糗霍司容:「白月光走了,快去追呀!」


    霍司容按住他的肩膀,低頭咬著林襄不肯罷休的一張嘴,狠狠吧唧了兩口,意猶未盡地抱住他說:「你就在我麵前,追什麽追。」


    林襄轉著眼珠子輕哼,一臉的我什麽都不知道。霍司容啞然失笑,繼續為他揉捏僵硬麻木的四肢。


    整天躺在床上實在太無聊,林襄翹著二郎腿翻島國中二漫畫,念叨著等被放出去他立刻推翻川普政府,建立新中國海外殖民地。


    霍司容倒是清楚林襄滿腦子不切實際的妄想。


    前一天林襄腹中不舒服到極點,他還叫囂著要回去找趙導補拍《縱橫》最後一幕,真刀真槍把蘇秦五馬分屍,當時霍司容後心發涼,好險沒掐著林襄的脖子咆哮:「你竟敢謀殺親夫!」


    有一天,林襄看電視,看到一個介紹當代作家的欄目,沒看兩眼,立刻拿起枕頭狂懟無辜的霍司容:「換台!」


    老男人滿臉心酸指著他手邊道:「遙控器在你那兒。」


    林襄抓起遙控器丟進霍司容懷裏,氣呼呼地躺下,用被子裹住了腦袋,假裝聽不見、看不見、不知道。


    那時候,霍司容就明白,林襄心中的文學夢從未熄滅。


    無論歷經多少沉浮、歲月侵蝕、靈感盡失,在一貧如洗和富貴驕縱後,一以貫之的,仍是林襄曾視作夢想的東西。


    霍司容坐在床邊,將林襄連被子帶人抱起來,隔了一層棉被貼住他的麵頰,輕聲道:「襄襄,我和張梓昊殊有緣分,關係不錯,他聽說你病況,過兩天來這兒探望你。」


    懷中人似乎在發抖,霍司容將他摟得更緊。


    之後誰也沒說話,萬千冬日暖陽灑遍窗欞,枯枝敗葉間鳥雀啁啾不休,冬天過去,春天似乎就快到了。


    良久的沉默後,一聲微不可察的「嗯」在寂靜如湖麵的空氣中,漣漪搖曳蔓延。


    張梓昊來後,和林襄聊了許久。


    霍司容沉默地守候在病房外,隔著門上灰濛濛的格窗,眼也不錯地注視林襄。


    許是張梓昊說起有趣的事,林襄臉上綻開了笑容,張梓昊遞給他最新的兩期《青萌》雜誌,林襄頗為珍惜地抱在懷裏,向張梓昊重重點頭。


    「文學來源於現實生活,隻要你還活著,就一定能寫出作品。」張梓昊說了幾個陷入瓶頸的作家的例子,拍了拍林襄肩膀:「我們共用一套文字,但能變換出如何豐富的句式、遣詞造句、發抒真情,全看你自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想做你的白月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息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息霜並收藏想做你的白月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