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照這些天見天聽人說道這些,她實在是頭大的不想聽了,見老太妃還要說,連忙給她嘴裏喂糕點:“外祖母您肯定是餓了,快吃荷花酥,您往常最愛吃這個,我吩咐廚房給您做的呢!”


    無論怎麽說,老太妃自然都是難以安心的,這種狀態等第二日她入宮拜見了太後,方才緩解了下來。


    老太妃覲見太後出宮後,麵上再不見半分愁色,反而是笑眯眯的盯著自己外孫女,叫她玩兒起來,還四處請了京城的繡樓珠金銀樓給玉照打扮起來。


    自老太妃來了,玉照有了由頭,日日往江都王府去,或是隔日便直接過去小住,任誰看來也無可厚非。


    千葉攢金牡丹首飾,白玉纏絲扣鐲,雙鸞點翠,玲瓏點翠。


    玉照看著麵前一堆的珠寶首飾,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老太妃今日宮裏得見了陛下,陛下帶她十分禮待,兩人話雖沒說幾句,可老太妃也是過來人,隻幾句話便知這位陛下心中定然是愛重玉照的。


    她對著皇帝說會好生管管寶兒性子,叫她多學些禮儀宮規的話。


    陛下卻說了那句:“京中風景獨到之處頗多,太妃閑來無事便帶她四處遊玩,自聖旨下發後她時常不得出門,想必是無聊了。至於禮儀宮規也無須強求,最多是入宮來再慢慢教罷了。”


    老太妃聽了覺得是不是自己想差了?聽兒子說什麽陛下比寶兒大許多?


    可今日得見陛下尊容,即使再是偏心自家孩子也得承認,天子尊榮配自家天仙似的孫女,隻半點不差。


    陛下身姿頎長高挺,容貌更是世間罕見的挺俊清雋,怪不得自家孩子樂意成那樣。


    才十多歲,可算不得大許多。


    老江都王也大自己十多歲呢,年紀大的才會疼人。


    竟然說什麽入了宮再慢慢教?如此叫人啼笑皆非的話,居然出自陛下之口,老太妃聽了卻隻覺得寬慰至極,這是在心疼寶兒呢。


    她提著袖往玉照發髻上試首飾,玉照秀發生的柔軟茂盛,摸上去如上等絲綢光滑,盤什麽發髻都不需假發,哪怕如雲的高髻,也能憑著自己的真發盤起來。


    這頭發是像了老太妃,五十多的人,頭發比人家小娘子的都要光亮黑順。


    “雖說你不是嫁給普通人家,可那也是出嫁,一輩子隻一次,要出嫁的人了,外祖母總得給你備上些嫁妝,日後自己戴著或是拿去宮裏上下打點,總不出差錯。”


    嫁妝自寶兒小時候便早已準備起來,如今也不會匆忙。


    嫁入宮裏,自然也是要嫁妝的,宮裏上下需要打點的地方不少,若是手裏騰不出銀子,便是高位妃嬪,手底下都籠絡不過來人心。


    這些,都需要銀子。


    以前玉照不懂,如今倒是懂了些門道。


    比如,她是信安侯的嫡長女,縱使她再與父族關係惡劣,哪怕是從此不回信安侯府,在旁人看來她也是成氏門房裏出去的皇後。


    日後別人會叫她成皇後,成娘娘。


    若真是鬧的大了,將信安侯府的破事兒通通指摘出來,旁人隻會覺得是自己小題大做,世上哪有子女能說父母不是的?那是沒教養好吃裏扒外的孽障!


    她若是徹底脫離了信安侯府,這往後幾十年數百年,都要為人津津樂道反複說唱了。


    玉照自覺還沒達到那種不在乎世人指點言論的境界。


    她如今也才明白,一個府裏的開銷用度是幾何,養大一個姑娘又需要花多少銀兩。


    曾經因自己不差錢,從不將那些細碎銀兩放在心上。


    如今卻是懂了,往年自己各種名貴藥材吊著,幾十貼身婢女伺候,每年少說也得耗費上千兩白銀,信安侯府每年倒是寄過去些銀子,可老太妃卻是沒要,說什麽自家的外孫女自己還是養得起。


    而這會兒卻好了,平白被信安侯府撿了個現成的,半點兒錢沒花,平白出了個皇後。


    玉照想到這銀子的事兒心裏就悶悶的不得勁兒,一口氣提不上來,她覺得自己很小氣,為了這事兒氣的晚上睡不著覺,氣極了還會吃不下飯,可她性子就是這般小氣。


    小氣性的她想起來又心裏發悶,靠上貴妃榻,憑著老太妃往自己發髻上簪著各式發簪也無動於衷,背著光顯得有點兒可憐:“外祖母您少花點兒銀子吧,都叫侯府給我置辦呢,當初聽說我父親送過銀子往江都,為何當初您不收了?”


    幾個老嬤嬤聽了忍不住朝老太妃笑起來,“姑娘會心疼您了,知道替您省銀兩呢。”


    老太妃聽她這般別扭的掰扯,也捂著肚子發笑起來:“你這個丫頭,竟是算銀子起來,不免叫別人笑話你眼裏隻有銀子,不顧忌親緣,你如今要做皇後娘娘的,這般傳言可不好。”


    玉照並不退讓,她覺得自己並沒有說錯:“不算銀子那又算什麽呢?其他的信安侯府也給不了我,聽說林氏給玉嫣請的樂師,一年光是束脩就要百兩銀子,我到好,就像是以德報怨一般,什麽都您這邊花,到頭來好處全是他們得了去......”


    老太妃無奈歎氣,左右她並不需要外孫女給她掙來潑天富貴,再說江都王府榮耀本已經登頂,還能在賞賜什麽不成?


    她隻希望外孫女能平安順遂。


    “想這些做什麽?咱家封地富庶,又隻你一個姑娘,可不差那些銀子,更不差旁的什麽。”


    玉照卻不依不饒:“您為何當初不收她們的銀子?為什麽?”


    老太妃道:“當時也沒多想,那百兩銀子扔水裏也才打個水花兒,平白無故收了這錢,日後他們豈不是逢人就說你是他們耗錢養大的?為人子女的,本來就矮人一頭,我這是怕你日後與他們不對付,動不動拿孝道說話,你吃虧沒處說理去。”


    結果怎想外孫女兒做了皇後?曾經的鋪墊倒是有些拿不出手了。


    “可不是,我可不是他們花錢養大的。這回兒我入了宮,怎麽著也該輪到他們狠狠割一回肉了吧。”


    “我當你是打的什麽主意,原來是這個。那倒也是,”老太妃聽了忍不住笑著點點頭:“你這一人的嫁妝,夠他們家幾代姑奶奶出嫁的了。”


    那是自然。


    縱使如今玉照對信安侯府一眾人等冷了心,皇後出自他們房門,這種大事他們也是半點不敢耽擱,早早替玉照備起了嫁妝。


    信安侯府公中直接劃走了六萬兩做皇後陪嫁,老夫人那兒也親自貼了兩千兩銀子,再加上成侯私出的,綾羅綢緞房屋地契,這等帶不進去的,全折算成現銀。


    倒是一份厚實的嫁妝,倒也襯得起皇後這個名頭。


    這筆銀子信安侯府是出的元氣大傷,可卻沒有半點怨言,左右他們實際得的好處比起這十幾萬兩銀子來,實在算不得什麽。


    至於皇宮那邊帝後婚禮事宜,皇帝納後用的聘禮是有定製的,據規定,聘皇後,黃金萬斤。


    納采雁璧乘馬束帛,一如舊典。


    並不是每個皇後都經曆過皇室聘娶的,玉照還是大齊第一位皇帝聘娶而入主宮掖的皇後。


    大齊高門嫁女,往往都是往外貼錢,嫁妝豪奢著稱。上一位可作參考的是高宗方皇後,嫁給還是太子的高宗時,聘金被國丈熔做了一顆金樹,重新充做嫁妝帶去了東宮。


    到了信安侯這裏,他自然不會眼皮子淺的把皇帝給的聘禮塞入自家庫房裏,更是不敢,丟不起人。


    都是想辦法貼去玉照嫁妝裏一處送進宮去。


    這事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光是嫁妝名錄就折騰起滿府的人來,一萬金的黃金要重鑄。


    可所有人仍是樂顛顛的,忙的熱火朝天也不覺得疲憊。


    這股喜意卻傳不到二姑娘的院子裏。


    短短月餘功夫,玉嫣體會到了什麽叫生不如死。


    曾經玉照沒回京城前她是信安侯與侯夫人唯一的嫡女,鎮國公府是她外家,每每京城高門貴女間的宴席,總有她一席之位。


    她才情絕佳,有時甚至能與幾位郡主縣主交談得當。


    可如今,才真真是叫她跌落了泥潭裏。


    成恪如今也倉皇不已,臉上瘦了一圈,眼睛更顯得深暗明亮,他聽聞二姐近日來從不出門,狀態更不對,特意過來看她。


    “二姐,我方才才去了娘親院子裏與她說話,她擔憂你身子,叫我過來看看你,如今母親便隻有我們了,你好歹每日去看看她。”


    玉嫣不信,左右沒旁人,衝他冷嘲熱諷起來:“上次我去母親那兒還是她親口告訴我,叫我日後少去看她,免得有人通風報信,告訴了如今咱們府上那位成娘娘。”


    府上婢女都是這般,皆是見風使舵之人,往常林氏掌管府中中饋大權,一個個的都想方設法的上趕著給玉嫣辦事兒,隻為在她這塊兒留個臉熟,如今卻是各個陽奉陰違了起來。


    昨日她想吃個燕窩羹,左等右等等不來,使喚婢女去大廚房拿,卻是各個都推脫說份例不多了,等她的婢女端回來一盞燕窩,竟然隻有往日不足一半的量,甚至還都是些細碎的往日她看都不會看一眼的。


    成恪見此隻好道:“母親嘴上說不希望我們過去免得拖累了我們,心裏還是盼望著我們去的,如今她院子裏的下人都有些為非作歹,我一個男眷也不懂的管這事兒,你是府上姑娘,該你去管一管,也好叫母親在院子裏也能過的舒心些。”


    玉嫣望了眼窗外來來回回的仆從,抖了抖唇,慢吞吞應了下了:“我晚些時候抽空去看看吧。”


    外頭鬧哄哄的半晌不休,還有越來越鬧騰的架勢,玉嫣本就心情差,如今一聽更是惹起了火氣來,低聲罵起窗外候著的侍女,“外邊那群人是在做什麽?小廝竟敢堂而皇之出入後院,鬧得如此大動靜是不是故意叫我不得安生?”


    侍女有些猶豫,輕聲回答:“是宮裏賞賜的物件,絳雲院裏塞不下了,老夫人便做主將旁邊的兩處院子打通,給大姑娘做庫房先放著宮裏的那些物件兒,這些便是送過去的。”


    怎知這兩句話說的不對,玉嫣便捂著臉哭了起來。


    成恪嚇了一跳:“這又是怎麽了?”


    說的好好的忽然就哭了。


    玉嫣毫無儀態的趴到了案上,任由眼淚滾滾滑落。


    “我早該去死了,如今她做了皇後,滿府裏都給她騰院子騰嫁妝,十幾萬兩嫁妝,公中都沒銀子了,這般老夫人還貼!也不想想日後府上其他姑娘少爺出嫁怎麽辦?借錢不成?她是威風了,別的退了婚的姑娘名聲都毀了,就她還能做皇後娘娘呢!也不替府上其他姐妹想一想,把銀子全撈幹淨了,日後我們借錢過活?我就不該活著丟人現眼!”


    第52章 高大的身影立在龍案前,……


    成恪驚愕,如何也想不到二姐竟然變得如此陌生,渾像街邊不通文墨的潑婦一般,稍有一絲不如意便要哭哭啼啼,無理取鬧,尋死膩活。


    “府上得了榮光要出嫁皇後,十幾萬兩如何也隻算中規中矩,這可是侯府本分,我看二姐你是真是糊塗了,這般說辭叫父親祖母聽見,你是又想被關起來不成!”


    他何曾不知這位心高氣傲的二姐忍受不了這等落差才口出惡言,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張口閉口嫁妝銀錢的,眼皮子竟然這般淺薄!


    且不說真的日後公中沒銀子給姑娘陪嫁了,到時高門還看那些陪嫁?


    看的是他們侯府上出了皇後的門頭啊!


    滿皇城,世家公子哥兒,還不是隨便挑?


    屆時都不需她們挑,自然有人想方設法遞上投名狀。


    即使是一分陪嫁沒有,這滿京城,誰家不稀罕皇後親妹?


    那可是天子連襟。


    成恪年紀小,眼神還不知收斂,自己親弟弟嫌棄的眼神更叫玉嫣渾身止不住顫抖起來。


    “好啊你.......恪哥兒好歹你我還是一母同胞,如今不幫著我與娘,卻偏幫她來,不就是看中她如今飛上了枝頭了,且去問問人家願不願意認你這個繼母生的弟弟。娘親和我這般是拜誰所賜?同樣是父親的嫡出女兒,我哪點比她差?她卻做的了娘娘,我與母親被父親軟禁在府裏,連門都出不去,日後是不是也要隨便發嫁了出去.......”


    成恪他不明白,他姐姐為何就想不通?非要跟皇後去比?


    怎麽比?


    比的起嗎?


    再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人。


    闔起的門扉被從外推開,屋外秋光撒了進來。


    老夫人除著拐杖從屋外頭走進來,早在外邊聽了半天,此時一肚子火氣,嘴角眼皮下耷,厭煩的看向玉嫣,“一人一個命,怪就怪你沒那個命,你長姐命中注定了顯貴,你日後還需沾她的光,咱們滿府日後都要沾她的光,如今可是懂了?原以為你已經看通透了,想不到是憋在心裏,你再這般無理取鬧,攛掇你弟弟跟你一起仇視府上,沒人能保的住你!”


    玉嫣見老夫人忽然推門進來,本就心驚膽顫,後悔自己方才脫口而出的糊塗話,她尋死膩活的話本隻是嚇唬成恪的,她怎麽會尋死?


    不過是看成恪這幅小白眼狼的模樣,心裏不痛快,怎知被老夫人親耳聽到?


    她院子裏竟然也沒一個侍女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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