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妃緊接著道:“咱們可是趕巧了,才出去就撞見......”


    梁王妃話音落在這裏,如同被卡住了咽喉的老母雞。


    林良訓更是臉色慘白,手腳發軟,兩人相互攙扶著往地上跪拜,梁王妃那高聳如雲的發髻慌亂間歪了半邊,珠翠步搖都隨著傾倒的發髻耷拉到了肩上,也毫無察覺。


    隻因眼前身量高挺,俊美無儔的男子,不是那本該待在太極宮的聖上又是何人?


    聖上怎麽在這兒?


    還與那成大姑娘牽著手?


    啊.......她們......


    兩人眼前再度發黑,隻恨不得就此昏死過去。


    兩人如今倒是忽然間明了了,為何梁王會身受重傷,卻半字不敢對外言語?更幫著遮掩起那姑娘的身份?


    隻因那位成大姑娘,竟然同陛下.......


    “陛......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在倉促慌張、此起彼伏的跪拜聲中,玉照才後知後覺,自己身邊的這位是陛下,是她們的君主......


    她......她怎麽敢朝著君主發脾氣?


    趙玄神色有些複雜,執著玉照的手微微收攏,玉照眨眨眼,輕聲笑他:“陛下幹嘛呢?說話就說話,又抓我的手做什麽。”


    趙玄見她雲淡風輕的樣子,心中才略鬆了口氣,好不容易哄好的姑娘,可別又生氣了。


    管家見狀,忍不住出口:“姑娘你可算回來了,兩位娘娘來府裏指名道姓要見姑娘呢。”


    兩位娘娘登門時,他們打著馬虎,不願放人進來,隻說姑娘去外城玩去了,歸期不定。


    兩位娘娘看來是不信的,便說先入府來等,他們一群奴才也拒絕不了,便隻能將人迎入了府裏的客堂,好吃好喝的供著,等人討了個沒趣自會離開。


    如此雖得罪人,卻也沒更好的辦法了。


    誰知峰回路轉,如今叫他們這群知道內情的人都忍不住大歎過癮!


    玉照聽了,冷笑起來:“我與兩位娘娘平素沒有交集,兩位娘娘找我做什麽?”


    老奸巨猾的管事堆起滿臉的褶子,顫顫巍巍道:“兩位貴人備了厚禮,像是來賠罪的,但瞧著世子妃話裏的意思,似乎想......”


    他一副豁出去的樣子:“似乎想說媒,將您說給梁王......”


    第40章 如今是立後的關頭上,打……


    管事話語落下,聖上目光輕飄飄落在她二人身上。


    林良訓霎時間隻覺得天崩地裂,她麵上卻秉持沉穩,陛下不叫起,她們也不敢擅自起來,跪在冰涼地板上,這會兒倒是難得的清醒。麵帶笑意僵硬,珠翠搖晃。


    “不不不......這老奴恐怕是誤會了我的意思,我真是來備禮朝大姑娘賠罪的!”


    梁王妃不比她那心思九轉十八彎的媳婦兒,卻知道這種場合要跟著林良訓一道說法,她假笑著點頭:“良訓所言不差,是那老奴誤會了我二人的話。”


    這給梁王納側妃的事,本就是需遮掩的事,二人自然是說的不直白。


    林良訓嘴皮子利索,話更是從不落人把柄,隻說其一,其他的九分便叫你去猜,都能猜的明白,可若真要將她們把原先的話再說一遍,字裏行間,也確實沒一字是那意思。


    舌頭無骨,卻可誅心。


    一直靜默的趙玄微眯起眼睛,卻是開口問她二人:“你二人又是從何處聽來的消息?”


    他未曾光明正大的發作梁王,甚至之後禁口了諸多知曉內情之人,為的便是叫這事兒無人知曉,梁王自作自受,他卻不想叫寶兒名聲受損。


    這群女子是從何知曉?


    林良訓一臉煞白,額角往下滲著汗水,她往日裏再是膽大包天,也不敢朝著聖上撒謊。


    旁人不知她卻是知道的,世子爺常說,當朝各地遍布天子暗衛,看得見的,看不見的,若真想查你,連你半月前吃了什麽都能調出來,昭獄更是傳言,死人都能審訊出來......


    可她又如何能賣了她姑母?那般親戚都沒得做,沒臉回娘家,日後出門都得惹出一身腥。


    “是......是我......”林良訓衡量片刻,心思百轉千回,總得冒死選一頭,“是我誤會了,上回聽人說起大姑娘去了紫陽觀,又差人去問了,猜......猜到了一些。”


    她也確實派人去紫陽觀查探過,這話可不算欺君罔上。


    玉照才不信這女人的鬼話,這些時日她早忘了那件惡心事了,這群人非得上門來提醒她當日的事,成心找她不痛快。


    說給梁王自然不能為正妃,她一個妙齡姑娘,給一個糟老頭子老色鬼去做小老婆?還有,是不是聽她姑母說的?


    她心頭惱火,卻也想起一樁好笑的事來,那日道長豈非狠揍了一頓自己的親兄長?早知道就不該攔著,甚至要上前去踹上兩腳,那惡人,被打殘了正正好。


    玉照這人本就不是個好脾性的,以前在侯府四下孤立無援她尚且能憑一己之力懟遍府邸上下,如今她有了後台,還能怕了不成?


    她拉長了臉木然道:“我家管事誤會了你二人的意思?也是,哪家正經人有臉說出這種話來?真不知道臊得慌?生怕別人以為是啞巴不成?這等人還留著做什麽?管事你不會直接轟出去嗎?”


    梁王妃感覺自己的臉被當眾踩在腳下,做了幾十年王妃何曾這般受辱?


    林良訓卻能屈能伸,隻差對天發誓:“天地良心,這道理大姑娘也明白,誰人敢說此等不要臉的話啊?簡直是黑了心肝爛了腸子!”


    管事遇到這等死不認賬的人還能說什麽?好在這場戲他看的也算痛快,連忙堆著笑給兩位賠罪:“那有可能是老奴聽錯了吧。”


    聽錯了...吧......


    玉照隨意揮手,她來了身上,本就十分不舒服,還被這兩人惡心受氣。她是連話都不想多說,“管家送兩位娘娘出去吧。”


    說罷,十分臭臉的徑直往後院去了。


    兩位金尊玉貴的娘娘,登時氣的倒仰,可偏偏連半句不好的話都不敢說。


    隻因看似不摻和她們之中天子竟然提步跟了上去,她二人並著一眾侍從如同被霜凍了一般,沒得一句吩咐,也不知是起身還是繼續跪著。


    倒是好在李大監壓低著嗓子,涼颼颼的開口:“兩位娘娘也別繼續跪著了,先回王府吧。”


    這二人如同見到了救命稻草,手腳並用著從冰涼的地上爬起,手腳虛浮,踉踉蹌蹌。


    若是陛下當場斥責她們還不叫人這般提心吊膽,可偏偏什麽話都沒說,就像是一把鍘刀立在二人頭上,不知何時落下來。


    “李大監,今日這是如何了?陛下盡然如此輕簡來了江都王府,倒是叫我二人有些失態......”林良訓自詡平素頗得宮中太後看中,李大監也得給她幾分薄麵,因此敢探尋些話來。


    李近麟露出一副神秘莫測的神情來,揣著袖子,涼涼剔了她二人一眼。


    “這可就不容告知世子妃了,大夏天的日頭高,您二位回府去歇著便是,何苦要到處跑呢?蟬都知道要避暑去了。”


    兩人臉上一白,李近麟這指桑罵槐的功夫,無人能及。


    夏蟬怎會怕熱?日頭越高它們叫的越歡暢。


    哪有避暑去了的講法,隻怕是被人嫌太聒噪,拿著竹竿子沾了去。


    ***


    時節已至七月,趙玄仍如平日一般,三更起,梳洗過後入兩儀殿聽朝,若有要是朝中不得商談或是商談不完的,又要請相公入紫宸殿午朝。


    今日陛下沒留相公午朝,退朝後隻留了梁王世子。


    梁王世子見陛下並未宣他至紫宸殿,以為是口頭上叮囑,想起父王近日所作為,略有所思。


    梁王世子擦了把汗,匆匆去了,卻隻見皇叔龍攆出宮門的片影。


    李大監堆著假笑走向梁王世子,梁王世子生的一副好相貌,端穩從容,一身緋紅公服,瘦高瘦高,這相貌倒是有幾分似皇帝,隻是這話無人敢明麵說,暗地裏卻沒少嘀咕。


    也因此,梁王世子的附庸者甚多。


    他沉穩邁步走來,麵上溫和,十分客氣的喚李近麟道:“李大內,敢問皇叔找我何事?”


    李近麟對著這位倒是頗為恭敬,笑道:“陛下有急事不便,喚我傳話世子。”


    梁王世子立即掀了袍子跪下,做出傾聽的姿勢,半點不覺自己堂堂親王世子對著個閹奴跪著有何不妥。


    “陛下言,梁王府上女眷多有胡作非為、蠻橫無理之舉,私擾官眷,敗壞皇族聲譽,叫世子爺別隻一門心思顧著朝中,修身齊家才是正道。您要是管不好,那宮裏頭出手,到底麵上難看。”


    李近麟深知陛下待成大姑娘的心,當日紫陽觀之事這般消無聲息,春風化雨,並非其他,隻是怕牽扯進了成大姑娘,等著秋後罷了。


    如今是立後的關頭上,打老鼠還怕傷了玉瓶。


    李近麟這話,不止是十分不客氣,儼然是萬分不客氣,就如同一沉甸甸的屎盆子直接扣到了世子頭上,甩出他一身屎。


    梁王世子微怔了一下,似乎不相信這是陛下親口說出的話。


    宮裏沒有娘娘,皇族女眷之首便是太後,那是他嫡親祖母,還能不偏幫著他們梁王府不成?


    陛下怎會過問女眷之事?縱然母妃妻子偶爾舉動有些逾越,卻也是不敢胡作非為的,如何傳到皇叔耳中的?


    又是什麽事惹得皇叔主動來訓斥他?


    他臉色青白,一時間想不通是哪裏出了差錯,十分無辜的朝著李近麟拱手,一臉虛心好學:“李大監,你也別瞞著我,我這幾日忙起來連府邸都沒回去,是真的不知。可是我家女眷做出了什麽惹皇叔發怒的事?”


    李近麟也不瞞他,淡淡道:“世子爺不若回去親自問問王妃同世子妃,她們自是知曉的。奴才也說句僭越的話,這麵上好管教芯子卻難,非一時半會兒能掰過來的,若是又鬧出事,陛下難免會覺得世子爺管不好後宅,對世子爺失望。世子爺若是忙起政事兒沒時間管,便叫府裏人盯著看著總不會出差錯。”


    就差說把那兩個好好看著別有事沒事放出府了。


    梁王世子也不拖泥帶水,聽完直接轉身出宮上了馬車,一入車內臉變得十分陰沉,低著頭看著修長的手掌,隻覺得手癢得厲害,朝馬夫惡狠狠吩咐道:“快馬加鞭給我趕回府裏!”


    甫一入府,他一副要吃人的德行,叫人關了王府大門,衝著管事叫囂:“把王妃世子妃叫出來!一群成日惹是生非的賤、婦!淫、婦!”


    眾仆人嚇得瑟瑟發抖,知曉大事不妙,今日恐怕要鬧翻了天,這位主子可沒表麵那般文雅溫潤。


    梁王世子外人麵前不知怎樣,往日在府裏對著梁王繼妃還算客氣,可這回卻直呼賤、婦,淫、婦。


    這淫、婦,又是何來?


    哪怕是繼母妻子,焉能如此作踐辱罵?還是當庭辱罵?


    日後這兩位在王府裏還有何顏麵?


    過了會兒梁王妃世子妃各自被從院子裏被請了出來,見繼子、丈夫這幅德行,知道大事不妙,瞞不住了,皆有些麵上瑟瑟訥訥不敢言。


    梁王世子不理會繼母,禁直走到林良訓麵前,冷冷盯著她。


    “世子,你聽我說......昨日我並非有意......”


    林良訓第一次見自己丈夫這幅德行,不敢再隱瞞昨日的事,正想細細道出,心裏思忖著如何緩和世子的脾氣,卻不想梁王世子直接一巴掌打到她臉上。


    一聲脆響,林良訓被重重的打翻到在一邊。


    “啊——”


    “世子妃!世子妃......”許多侍女匆忙圍上去,卻又不敢靠近,唯恐被發瘋了的梁王世子一塊兒打了。


    林良訓半張臉通紅,嘴角裂開,頭上珠翠散亂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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