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玄僵了片刻,笑罵他:“膽子越發大了,沒個正經的。”


    等宮室裏人都走幹淨了,趙玄道:“去前殿吩咐一下,午朝提前。”


    穆從羲此人他最是了解,若是知曉定會從中作梗,使出毒計,叫寶兒跟自己離了心。


    他決不能給他這個機會。


    。。。。。。


    。。。。。。


    她又一次失約了。


    暗衛都回稟說人還在府內,沒見人出府。


    趙玄心中生疑,耐心終是耗盡。


    叫人備馬前往江都王府,殿前禁軍連忙下去安排,隻是人還沒來得及走出殿門,外邊又來人了——


    來人是明光鎧衛,往日並不在跟前侍奉,而是守在觀門口,隻見他一臉激越,拿著信紙雙手奉上,隻差將急功近利這四個字寫在臉上。


    “陛下!女婢往紫陽觀送來了一封信,說是那位大姑娘給陛下的!”


    他們這群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點內幕消息。


    趙玄麵色晦澀難辨,他看了眼那封信,竟是生了遲疑,臉色刹那沉的厲害。


    半晌才道:“呈上來。”


    第36章 她聽到樓梯處傳來腳步聲……


    正是下晌,殿外烈陽西傾,掛在屋簷邊上,透過窗將趙玄的臉照的光影撲朔。


    信紙摸著不是單張,趙玄方才起的惱怒散了些,絲絲點點歡愉在胸膛漫開。


    她是個連經文都抄不下去的性子,卻寫了如此多的字,想必是有什麽事耽誤了,到時候她又該來哄自己了。


    上次是送了隻狗兒,這回改送什麽?


    他撕開上了蠟封的信,往外抽出時,一個玉扳指咕嚕嚕從信封裏滾落出來,


    一連串清脆的聲響連續在木板上,最終認主人一般滾落至趙玄腳邊。


    倒是沒摔壞,李近麟心驚膽顫的恨不得就此死過去,卻仍要撿起呈到陛下麵前。


    趙玄對此置若罔聞,看也不看玉扳指一眼,看起來信件,翻到最後一張信紙,目光落在最後一段。


    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以求一別,各還本道。


    瞬時三伏夏日,殿內卻蔓起凜冽寒意。


    周遭禁軍內侍都暗道不妙,送信來的鎧衛更是嚇破了膽,本以為是門好差事,搶著來送呢,如今隻恨不得給當初搶信的自己一個耳光。


    不知寫的什麽,眾人卻見陛下反手撕毀了信紙,丟去了地上。


    陛下立在原地自是巋然不動,而後輕笑了聲,再然後竟然露出一副倉惶悵然的模樣,盯著被他撕碎丟棄在地上的滿地碎紙看,彎腰想撿起來,卻又止住了。


    眾人連忙跪下,止不住顫抖起來,陛下這是......


    “真是可笑......”仿佛方才露出窘態的人不是他自己一般,陛下如今冷眼旁觀那一堆廢紙,仿佛神佛一般無悲無喜。


    活了這麽多年,今時今日才叫他體會了一回心慌意亂肝腸寸斷的滋味。


    他不信這信中是真,可又怕這其中有一句是真,字字如同萃了毒,猶如利刃一般割在他身上。


    原來這世上最毒的藥,不是□□,是情愛。


    入口甜到發膩,卻能叫人上一刻在雲端,下一刻便跌入地獄。


    他......


    如今是被推入了地獄——


    不,他不信。


    如何能信?前日兩人才濃情蜜意,今日她竟然絕情至此?


    “陛、陛下”李近麟不知信裏寫了什麽,隻想要退出殿外,好保一命。


    趙玄居高臨下,眼皮都沒抬,神色肅穆,忽的拂袖而出,那瞬間仿佛棄了一身修行,重新披上了一層瘋魔外衣。


    他要親自問她,要當麵聽她說。


    聽她親口說。


    看她還能不能將這封信上的一字一句朝著他說出口。


    從紫陽觀往江都王府,快馬加鞭不過半個時辰。


    百名禁衛守著,一群人嫻熟馬技,徑直策馬入內,江都王府沒了主人,隻剩一群奴役,何曾見過此等架勢?


    皆跪在一處嚇的不知所以,連攔都不敢,以犯了什麽抄家滅族的事。


    趙玄背立於正堂,一路策馬揚鞭,李近麟下馬後累的氣喘籲籲,偷偷瞧了眼陛下,陛下與他們一道,並未乘坐馬車,他們這群人累成這副狗樣,陛下倒是呼吸平穩,半點不見紊亂。


    李近麟和藹的朝奴婢們笑:“別怕,我們是來找成大姑娘的,去請成大姑娘出來。”


    侍女們抖如糠篩,不敢再瞞,嚇道:“大、大姑娘不在府裏。”


    “哦?!那去了何處?”


    “奴婢們也不知......”


    正在此時,有暗衛抖如糠篩,哆哆嗦嗦的過來,噗通一聲跪倒了地上,朝著皇帝的後背開始磕頭:“陛、陛下,臣等看......看過了,大姑娘確實不在府裏。”


    趙玄早有猜測,聞言隻蹙著眉,不知想些什麽。


    他一腳掀翻麵前跪著的暗衛,怒火滔天。


    “吩咐你們盯著,將人盯丟了......都滾出來!”


    ***


    一輛青篷馬車自皇城駛出,趕車的馬夫架勢熟練,駕著馬兒一路疾行,等出京遠了,入了幽州地界,才慢下來。


    凡百姓遠離所居地百裏之外必須路引,一行人的路引自然是早就備好的。


    阿四去城門處遞上路引,排隊等了會兒,輪到他們時,城垣下的兵官接過翻了一眼,眼神掃過簾子,問趕馬的馬夫:“裏邊是何人?”


    趕車的侍衛名喚阿四,江都王取名隨意,身邊的侍衛都是按照入府的順序排名,阿大,阿二......以此類推。


    阿四被派來護送姑娘,自然是親信,雖江都王也沒告訴他為何要他們遮遮掩掩出城,卻還是照辦。


    他拱手道:“車內是我家姑娘並侍女,途經幽州。”


    官兵揚揚下巴,道:“叫車裏的下來,檢查。”


    阿四詫異,“有了路引還要檢查?”


    那官兵十分傲氣,嫌棄他們沒見過世麵:“這可是幽州,旁邊就是皇城,哪能隨意放過?你們這是出城,要是入城,連車簾子上縫的線,腳底板上的泥巴,都要抽出來查。”


    天子腳下,哪怕混進去一根針都是他們的失職,出城倒是簡單的多,隨意搜查一下,瞧瞧文書就成。


    一雙玉手掀開車簾,兩名姑娘從青蓬馬車裏緩緩走來。


    玉照被墜兒攙著,她頭戴寬簷幃帽,月白色輕紗繞著她的身子一圈,垂至腿間,下擺隻露一截未曾染色的黃白絹裙,與她以往的打扮多有不同,樸素的很。


    如今掩了容貌,又是一身不出彩的誇大打扮,連曼妙身姿都遮的嚴嚴實實,倒是無人再多看她一眼。


    就連那兵官也不甚留意,往車內搜查了一圈,按上了官印便放了她們進去。


    幽州不比皇都,處處透著古樸氣息。


    馬車停靠在一處簡樸的客棧旁。


    車裏墜兒見車停了,連忙問:“阿四,到了嗎?”


    “到客棧了,隻是這處客棧簡陋.......”


    玉照曼聲道:“無事,簡陋便簡陋吧。”


    出行在外,哪兒能錦衣玉食。


    這天氣一日熱過一日,她身上出了薄汗,馬車裏狹小顛簸,又悶的慌。身上的衣服磨的難受,昨夜一路顛簸更是未曾入睡,如今哪怕是地上,她一躺上去準能立馬睡著。


    墜兒去客棧前堂交了銀錢,另外多付了一串銅錢,吩咐送來幾桶熱水,姑娘要泡澡。


    兩人便上了樓,玉照坐去了床上,渾身酸軟,一頭倒在了床上,哀哀睜眼望著床帷。


    墜兒也一身酸痛,“別說是姑娘您了,便是我也沒做過這麽長時間的馬車。”


    京城渡口查得嚴,這路引名稱不對,怕是瞞不過去,是以江都王吩咐她們乘著馬車回去。


    墜兒一直跟著玉照,倒是心中有數,上次那位在紫陽觀救了她家姑娘的道長,貌似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她家姑娘還招惹到人家了......


    玉照有一副極容易招蚊蟲的身子,明明是與墜兒一同做馬車,墜兒毫無察覺的憨憨大睡,可偏偏玉照腿上手背,甚至胸口腿上都遭蚊蟲咬了,剛開始毫無所覺,如今起了疹子隻覺得又痛又癢。


    正好門外停好馬的阿四回來,順手提了兩桶燒好的熱水上樓,隔著門喊墜兒提進房裏。


    墜兒那廂倒好了水,才想起一事來,連忙追上阿四。


    給了他一些碎銀子,對他道:“你抽空去尋個藥鋪,買些止癢的熏蚊蟲的藥膏,多買一些,路途遠,買少了指定不夠用。”


    這回走的急,許多東西都沒備上。


    阿四應了聲,立刻就下了樓打聽藥鋪的位置。


    那藥鋪說起來他入城時還經過,是以不廢多少力氣就找到了。


    “老板,被蚊蟲咬了,有止癢的藥膏賣嗎?”


    那老板鋪子臨著街頭而立,鋪子小,東西擺的卻滿滿當當。


    聽了忙應和道:“有的,有的,大人且等著,我去給你找找。”


    “還有熏蚊蟲的艾草,也給我拿上一些。”


    “哎,哎。”老板連忙應了下來。


    阿四等了許久,老板終於從一堆雜貨中翻找出來,他接過還沒來得及付錢,南邊城門道上傳來一陣如雷的馬蹄踏響,叫他戰場上染過人血的都不由的心頭一震。


    阿四眯起了眼睛看過去,塵土飛揚的官道上湧出許多駿馬,灰塵太大,裏頭人都瞧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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