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弄清楚,她可不想再被拉進來這個噩夢了,她明明已經同這個夢境沒有交集了才對,為何還會夢見?


    皇帝一怔,“你這是睡得糊塗了?連朕叫什麽都忘了?”


    玉照費勁的伸手,想撥開眼前的雲霧,看清楚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皇帝卻抓住了她的手,將她手塞回了被褥裏,卻見被褥上全是藥湯。


    她聽見皇帝語氣強硬,訓斥她:“說過多少次了,把藥喝了!你這般是想做什麽?”


    而後又是一連訓斥屋內的侍女,雪雁等人跪倒成一排,不斷哀求,玉照聽了心疼不已。


    “再有下次,你們也不要留在這宮裏了!重新煎了藥端上來。”


    皇帝看著玉照的眼眸:“朕親自盯著你喝。”


    皇帝氣勢太盛,玉照也跟著誠惶誠恐起來,她不知為何委屈了起來,仿佛這個身體常做的姿態一般:“...我...我喝了的,我真的喝了的,誰知喝下去又吐出來了......我不是故意的,你重新煎一碗,我再喝就是......”


    那皇帝終於不再罵她了,反過身去背對著她,似是怒火滔天,不願意跟她再說一句話。


    被褥下的手被硬物膈的疼,她奇怪間摸出一個看,是個白玉雕的玉龍,旁邊還有一小丁點兒大的葫蘆,還有形態各異的鬆鼠。


    玉照甚至還瞧見了粉琉璃的羊豬,千奇百怪憨態可掬,足足有十幾個。


    就是這些小玩意兒,擺滿了她的床榻,想來是她常年病痛中的唯一慰藉品。


    玉照心中忽的一震,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她抬起頭看著坐在床側的皇帝,嗓音發顫:“你...你是不是叫含章?是不是!”


    與此同時,幾乎是瞬間,玉照眼前白霧散去。


    眼前男子戴通天冠,絳紗袍,充耳懸瑱,鼻若挺鬆,一雙狹長深邃的眸,此刻充斥血紅,正緊緊盯著她。


    第34章 我不想留在這裏了,這裏……


    池上新生了幾盞小荷,正是荷包枝頭,還未來得及綻開。


    臨安多苦夏,端午一過便正是入了夏,如今這絳雲院的好處也顯現出來,臨著水榭,風景獨到,夏日烈陽,卻四處刮著涓涓細風,比別的地方透著股清涼。


    玉照回府時眼眶通紅腳步虛浮的一幕,總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被多嘴的仆婦說到了林氏處,林氏原本正和二房三房的夫人在閑聊,周氏紀氏見林氏麵上不好看,知道這事兒她們也不好插手,便先找了個借口退下了。


    林氏帶著人趕去了絳雲院。


    來時天色漸暗,林氏見玉照院子裏丫鬟們三五聚做一堆,卻隻站在廊下顧盼,不敢推門進去。


    差人詢問絳雲院裏的侍女們都說大姑娘回府後就睡覺了。


    林氏心中升了狐疑。


    回府後這麽一副模樣,難免叫人聯想到了其他的去。


    林氏的嬤嬤忍耐不住,要繞過幾名侍女過去推門,被絳雲院的侍女攔住了。


    “你偷偷摸摸的要做什麽?”


    林氏嬤嬤笑的僵硬:“自然是進去看大姑娘。”


    絳雲院的趙嬤嬤氣的罵她:“姑娘在裏頭睡覺,你個手粗腳粗的,推門做什麽?!擾了姑娘清夢!”


    這話難聽,林氏更覺得有異,便喝問絳雲院的侍女:“今日誰同大姑娘去的觀裏?出來說說到底出了什麽事?為何一回來就睡了?”


    這是一口咬定出了事,恨不得將屎盆子全扣下來。


    趙嬤嬤聽了咬碎一口銀牙,氣道:“夫人怕是誤會了,好端端的這麽些護衛侍女,大姑娘能出什麽事?隻是大姑娘素來身子差了些,又貪玩出去玩了一日,回來乏了不就睡下了......”


    “嘚!你個老婆子!跟當家主母怎麽說話的?!仗著是大姑娘院子裏的人,就不把侯夫人放眼裏?夫人聽了大姑娘出事,好心好意過來看大姑娘,你個黑心腸爛心肝的貨!”


    趙嬤嬤伺候玉照十幾載,盡心盡力,一群院裏的丫鬟們都是她手把手教的,平日裏對她素來多淨重,便是玉照也待她極好,何曾被人如此下過顏麵?


    且還是個外院的嬤嬤!


    趙嬤嬤頓時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絳雲院的小丫鬟們聽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墜兒立刻過來嗆聲:“是我跟大姑娘去觀裏的,由我一路跟著,還有護衛送姑娘,焉能出事?夫人多心了!”


    這話是墜兒一回來便跟了趙嬤嬤等人商量出來的對策。


    姑娘遭遇梁王攔堵的事,自然不能宣之於口。


    這世道便是如此,哪怕是歹人未能得逞,大姑娘的名聲也要受損,更何況那歹人還是當朝親王,便是真狀告出去,又能將其如何?


    若是無人過問自然最好,若是侯夫人借此機會敗壞自己姑娘名聲,她們就一口咬定什麽事都沒發生,也隻能如此。


    本來絳雲院同侯夫人院裏並無太多齷齪,最初應著魏國公的事雖不對付,卻也是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


    怎料得今日侯夫人來勢洶洶,她房裏嬤嬤要強闖也不見她攔著,原來不是一直相安無事!而是侯夫人找不到她們院子裏的錯處,如今是餓狼聞著了一點血腥味,便要上前來撕咬?


    呸!侯夫人又如何敢?


    “我這個做母親的還進不了女兒院子不成?我倒要看看,你們這群吃裏扒外的奴才,都在遮掩些什麽!”


    林氏何等心機,如何看不出墜兒眼神中的躲閃同心虛,頓時叫帶來的粗使嬤嬤便要強行推門,玉照這邊的侍女各個都是當嬌小姐養的,刺繡裁衣倒是有一套,真打起架來可不是對手。


    兩方人撕扯起來,混亂之下,門終是被從外邊推開了。


    林氏甫一進門,環顧四下,見床幔裏隱約一人影,披散著頭發呆呆地坐在那兒,抹著眼睛哭。


    林氏上前掀開簾幔,滿目慈愛,目光觸及到玉照眼眶明顯的紅腫,以及失神落魄的模樣,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大姑娘這是怎麽了?受了什麽委屈?快與母親說說,母親給你做主。”


    說完要翻開玉照的領口去看。


    玉照甩開林氏如同毒蛇一般冰涼的手,怔怔道:“拿開你的手!別碰我!”


    說完她慌張的趿著絲履往外邊走,她被方才的夢驚嚇的心膽俱裂,腦中一片空白,險些心疾猝發了去,如今哪裏還有心情顧忌林氏的那些心思?


    她一門心思隻想做一件事。


    玉照手腳發軟,慌亂扯開珠簾走到外間便見到房外那場鬧劇,見雪雁雪柳兩個頭發都亂了,墜兒臉上還帶著幾道不知被哪個仆婦撕扯出來的血痕。


    幾個侍女六神無主的見到玉照,紛紛哭喊道:“姑娘!”


    玉照向來舍不得罵自己的侍女一聲,如今見自己侍女被人如此對待,頓時氣急,紅著眼睛,她此刻無比後悔自己肆意妄為,導致自己的侍女要被自己牽連。


    她真是太愚蠢了,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


    “哪個給你們的膽子?竟敢來我房裏撒潑打野?敢動手打我的丫鬟?!”


    幾個仆婦眼神怪異的落在玉照身上,似乎她真的犯下了什麽十惡不赦的醃臢事。


    “立刻給我滾出去!一群尊卑不分的賤婢!明日便都將你們發賣了去!”


    玉照扯過桌子上的白瓷瓶,衝著其中一個皮膚黝黑的粗使仆婦砸過去。


    剛剛就是此人動手最凶!


    成侯下了官署剛一回府,林氏便派小廝過去跟他說了今日的事,他聞訊匆忙趕過來打眼便見到這一幕。


    一聲瓷器碎裂聲音落下,好巧不巧,玉照手沒力氣仍不遠,恰巧正好落在成侯腳邊,碎做一地。


    成侯被引出了怒火,隻覺得這丫頭是仗著自己舅舅回來了才敢這般無法無天。


    “你還有半分姑娘家的樣子不成?你怎麽對你母親說話的?!喊打喊殺成何體統!”


    林氏在旁邊搖頭:“我沒事,大姑娘的事,侯爺你務必要問清楚,這京城眼雜,若是......”


    意猶未盡的話,足以叫成侯擰起了眉頭。


    玉照早已對這個父親沒了最開始的期待,隻是她如何也未曾想過,自己今日受了欺辱不提,父親竟然不問自己一聲,不問自己為何哭,而是聽那林氏煽風點火,火上澆油。


    本以為回府來能躲避心慌意亂,卻不想恰恰相反!府裏竟是狂風驟雨,全朝著自己一人吹打來,這群人還要搶走了她擋雨的傘!


    得不到一點父親的關懷,她被催出心酸來,質問成侯:“你知道我做錯了什麽?也不問我一聲,你就這般罵我?”


    她縱然有錯,卻錯不再這件事。


    玉照指著林氏,惡狠狠道:“還有,她才不是我娘!我娘永遠隻有一個!我娘才不會煽風點火,兩麵三刀,才不會派人強闖我的院子,恨不得我去死!就是因為我娘她死了,你們才一塊兒來欺負我!”


    成嶠聽了心裏泛起悲涼,險些落下淚來,可卻被他壓住了,他仍固執道:“我隻問你,今日你在觀裏發生了何事?還有,聽說你日日往紫陽觀去,到底是去做什麽?你若不回答,別想踏出府門一步。”


    玉照劃過林氏遊離的眼神,頓時心中便清楚了。


    她心裏涼颼颼的,這與往日心疾的感覺不同,卻叫她更加難受起來,猶如一把刀子一下一下的刮著她最嫩的那塊心,非得刮出血來。


    她咽下眼淚,冷笑:“我不知你從哪個賤人嘴裏聽來的.....今日一切事出有因,卻皆與這些無關,既然你們非要逼問,那我也沒什麽可隱瞞的。今日梁王醉酒,在紫陽觀中想要輕薄於我,幸得...幸得道觀裏的道長相救——”


    玉照眼神輾轉林氏與成侯之中,成侯表情莫測,林氏則是一副驚慌,不可置信的模樣。


    她諷刺的笑笑:“夫人,剛剛不是喊打喊殺要替我做主嗎?父親不是一副要懲治罪魁禍首的模樣嗎?既然如此,那你們便替我擊鼓,狀告當朝親王去吧,女兒在此謝過你二人替女兒做主。”


    林氏不想玉照竟然語出驚人,頓時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接話也不是不接話也不是,她能如何?總不能去狀告當朝親王!可又暗自興奮,竟真被她猜著了?


    成侯也不想其中竟然扯出這麽一樁事,渾身一震,頗有些後悔自己方才辱罵女兒的話,他唇角動了動,但要他拉下麵子去朝玉照道歉,這簡直不可能。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你與我說清楚,若是梁王......梁王他……”


    成侯說不下去了,玉照方才也說了,梁王殿下醉酒,她得了觀中道士相救。


    既然如此,梁王也未曾犯下什麽大錯,他能拿梁王如何?真的為了輕薄未成,狀告當朝親王?


    到時候反倒是得罪了皇室宗親,敗壞了府邸的名聲不提,玉照的名聲隻怕也敗了個幹淨!


    玉照撩開簾子往外間走去,吸著鼻子冷冷道:“非要問,問了你們也沒膽子替我討回公道。”


    成侯隻覺得麵上無光,狠狠地瞪了一眼挑事的林氏,見玉照要走,忙道:“你還要去哪裏?出了這事兒不好好在府裏待著還四處跑?你放心,父親......”


    他想說,自己會去梁王府,去責問梁王,要梁王給個交代。


    林氏扯著他的袖子,喊他:“侯爺.......”


    成侯猛然想起,自己身後的幼子幼女婚嫁都還未定下,便是長女更是如此,本來就被退了親,這事傳出去日後還有人敢娶?


    自己的孩子便罷了,隔房他的侄兒侄女若也受到牽連,他如何麵對二弟三弟?


    他苦澀的咽下去了未說出口的話。


    玉照如今早已無心管這些,她心急如焚,一心求證。


    慌慌張張派人駕車前往舅父府中,還沒入府,在府邸門口便見到江都王匆匆趕出來,想必是聽了玉照的消息,急著趕去侯府。


    見到玉照人還好好的,穆從羲登時鬆了一口氣,卻又見她神色難看,眼睛紅腫,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這是怎麽了?你那後爹竟然敢打你了!真是了不得,這成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


    私底下,穆從羲一直都是稱呼成侯為後爹。


    玉照不想再生事端,死命攔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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