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宣召江都王入京,不想前線又有事耽擱了。


    “約還要五日,方能入京。”


    說起藩王入京,倒是李近麟記起另一件事來:“陛下,安王攜家眷昨日入了京都,辰時入的宮拜見太後,永安宮太後差人來問陛下,不知陛下可得空閑?”


    這事兒皇帝自然還記得,這些年安王倒是規規矩矩,這次入京也是提前遞了折子給他,他批準了才動身的。


    到底是親兄弟,趙玄這幾年心性也平和了不少,聞言道:“朕得空了便去。”


    ***


    皇宮中終日冷清,這日倒是難得熱鬧。


    皇太後自當年政變,與當皇帝的兒子徹底撕破了臉離了心,這些年一直遷居別宮。


    到底是親生母子,這些年皇帝又顧念起了母子情意,華太後得以重新回了禁庭。太後壽辰將近,今年得了皇帝特準,遠在封地上的安王攜家眷早早的回京給太後過壽。


    今日不僅是安王家眷,連公主府的,梁王府的都入了宮。


    永安宮比往日過節都來的熱鬧,一群孫輩圍著太後,太後向來性子不善的人,這會兒儼然成了一個尋常人家德高望重的老祖母。


    世人講究多子多福,沒有人嫌棄孩子多。


    太後年輕時候一門心思在後宮爭奪先帝寵愛,地位......


    後來再是同兒子爭搶權勢,折騰了幾十年,壓根兒沒心思騰出精力來放在幾個孩子身上,幾個孩子中唯一叫她上幾分心的便是小兒子安王。


    安王比幾位哥哥姐姐都小,是太後四十歲得來的兒子,不僅是太後,先帝都多了幾分偏愛來。


    太後這兩年看通了些,許是知道自己逐漸老邁、身心無力,許是爪牙被拔個幹淨,知道再蹦躂也翻不出風浪,反而禍及子孫,這才隻一門心思飴兒弄孫。


    安王好些年沒見太後,上一次回京還是五年前,五年間太後老邁了不少,眼角橫生皺紋,便是連長姐重華長公主模樣也變了不少,上次麵見還是青春年少的長姐,如今已經連孫子都有了。


    他帶著妻子兒女依次給皇太後兄姐見禮,安王妃那才二歲的小兒子,已經吐字清晰,一口一口皇祖母,將太後逗的開心,一連得了許多賞賜。


    “母後,兒臣不孝,不能在您身邊盡孝.......”


    安王不顧大殿上諸多眼睛看著,對著太後痛哭流涕起來,梁王見狀不禁諷刺一笑,重華長公主眼皮動了動,被安王吵得有些不耐起來。


    這便是天家,一母同胞尚且如此生分,更遑論其他兄弟姐妹。


    重華長公主保養得當,瞧著約莫三十許,做了祖母的人了,最是沉穩。


    見此不禁岔開話題,打趣起安王道:“母後以往偏心十八弟,現在又偏心起了十八弟的孩子們。”


    梁王待在京城,一大家子不如安王在自己封地般瀟灑隨性。


    他看不上安王那副吃奶一般動不動就掉眼淚的婦人德行,老小最得寵,這還用說?他靠著椅背慵懶地轉了個眼神,身邊的梁王妃木頭人一般幹坐著,見梁王看過來,有些瑟瑟的端正了身子,半點不敢說話。


    太後自然不肯承認自己偏心:“難道少了你的份兒不成?你哪個孩子哀家給的少了?你弟弟難得回來一趟,你還跟他爭寵不成?”


    一邊說著,一邊將幾個孫輩招來身邊。


    八個孩子,兩個重華公主的孫子,兩個梁王的幼子幼女,剩下的全是安王的子嗣。這還隻是安王妃生的,光是安王府邸側室偏方說生,數量至少再往上加十個。


    太後被孫輩哄得眉開眼笑,還不忘了世子妃這邊,回頭看了梁王世子世子妃一眼:“哀家記得你們兩個成婚也有快兩年了吧?怎麽還沒傳出好消息?世子世子妃可要加緊些。”


    說完有深意的看了眼林氏的肚子。


    梁王世子聞言看了看林氏,與林氏二人四目相對,不禁羞紅了臉。


    安王忍不住詢問起來:“今日回來不見皇兄,皇兄可是在午朝?”


    梁王道:“自然是,陛下勤政愛民,早朝之後宣了幾位相公去了紫宸殿。”


    重華長公主聽了不禁哂笑道:“說起了,本宮也好些時日沒見了陛下了,上次還是端午那日射柳。”


    安王來了興致:“哦?射柳?可有人敗了?”


    這項技藝乃是大齊男子間普遍的愛好,上至王孫貴胄,下至平民百姓,能精通此道。


    安王不問魁首是誰,卻問敗者。隻因為射柳規定,射不中的失敗者,必須脫掉衣服以此作為懲罰。


    重華長公主不想回安王這個問題:“今年端午陛下上場親射。”


    重華長公主與趙玄這個性子古怪的弟弟交情淺薄,但心中對趙玄卻是深有敬佩,更不敢放肆:“魁首實至名歸,二十箭無一偏差,箭箭中的。”


    陛下下場贏得了魁首,可人卻沒見著了,據說有人看見他策馬出了宮。


    安王對著這個兄長,更是膽怯,連忙恭維道:“陛下射技,這些年也沒落下啊。”


    梁王涼颼颼笑了兩聲:“十八弟那是要是在怕是要失望了,往年好歹還能看看一身花白肥肉做樂子,以後便不能了,陛下覺得此規矩不雅,禁止輸者脫衣做懲罰。”


    安王聽了麵色難看,卻不敢說一句對陛下的不敬。


    太後罵起了梁王:“你當著一群孩子的麵亂說什麽?”


    幾個孩子人小鬼大,有什麽是不懂的?都捂著嘴笑。


    重華長公主見殿中都是她的親人,也沒什麽顧忌,忍不住探問道:“聽聞陛下這段時日頻頻出宮,甚至還免了兩次朝,母後,傳聞可曾屬實?”


    宮中管禁極嚴,外界探聽不到任何陛下的消息,重華長公主想要打聽陛下近況,還得特意進宮來問太後。


    聽及此,滿殿的王子皇孫都不免支起耳朵仔細聽著。


    太後的笑容微頓,神色肅靜,對此漠不關心道:“怕是去靜修去了,陛下是個潛心修道的。”


    這話不僅是在場眾人,便是太後自己都不信。


    外人不知,這群人誰不知陛下是為了治頭疾?


    正說著,外邊內侍進來通傳,說是陛下來了。


    趙玄未曾更換衣裳,束冠,一身帝王常服,佩九環帶、六合靴,昂步走來,梁王安王兩人不敢與之對視。


    太後見到天子,緊繃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來:“勞煩陛下有心,記得今日你十八弟入宮來看哀家。”


    趙玄叫起了眾人,今日倒是十分溫和,眾人見狀不禁鬆了一口氣。


    他對著幾人說道:“在太後這兒,無須注重繁文縟節,如尋常人家兄弟姐妹相處即可。”


    天子這般說是禮讓,臣子自然不能當真,真失了分寸,安王順著太後的話,招呼著幾個沒見過皇帝的兒女:“快上前去給皇伯父請安。”


    要說安王沒有其它心思,那是絕不可能。可他早些年嚇破了膽,如今升不起旁的念頭來,這回回來倒也是一心一意給太後看看未見過的孫子孫女,至於其他的念頭,多是妻子母親的意思,他也隻能照做。


    如今才見了皇兄,他就有幾分怕了,摻和那事做什麽?


    惹得陛下心中懷疑,未免得不償失。


    太後今日對皇帝的到來十分滿意,不禁也笑道:“你這個做伯父的還未曾見過你十八弟的孩子,皇帝今日可不要舍不得,每個晚輩都該給份見麵禮了,你那私庫,往年隻進不出,如今裏頭的好東西怕是塞不下了,叫你那幾個侄兒侄女去給你折騰些出來。”


    一群天潢貴胄,如何也不會眼淺到缺了物件玩意兒,多不過是太後故意拉近他們的場麵話。


    幾個親王公主對著趙玄多有放不開,底下的最小的,卻是不怕的,湊到皇帝身邊就要討要賞賜,趙玄麵上不顯,甚至十分和藹,仿佛真的很喜歡孩子般,朝著李近麟道:“快帶他們下去,開了私庫叫他們挑。”


    第27章 一別陰陽,一謝永消亡。


    李近麟連忙哄著一群龍子鳳孫出了殿門,太後到底也沒看出皇帝對著這幾個孩子是個什麽態度,隻好轉了話,同重華長公主聊起了旁的事。


    趙玄端坐於交椅上,適閑的聽著幾人說話,並不摻和。


    “皇帝便留在哀家宮裏,一塊兒用膳?”太後詢問。


    趙玄淡淡道:“朕還有政務處理,便不作陪太後了,安王家眷遠道而來,可就近賜座宮殿予他們留宿,朕平日忙碌難抽出時間,安王也好替朕盡一份孝心。”


    外臣不可留宿宮內,除非有皇帝同太後親詔,這番特賜足以見得皇帝對安王的器重,不僅是安王,便是連他的子女也能得此尊榮。


    太後本也有此打算,但這與皇帝親口吩咐的自然不一樣。


    皇帝這番吩咐比厚賞安王更叫太後歡心,她儼然忘了皇帝抽不出空來用膳的事。


    太後麵色稍霽,笑道:“皇帝有心了。”


    趙玄理了理袖口,殿外霞光漫天,宮室幾大家子其樂融融,他也有著自己的歸宿。


    出了永安宮,趙玄淡淡的道:“備車,回紫陽觀。”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這半日沒見,便已心神難安。


    小姑娘極愛睡覺,往往日上三竿都沒醒,他早點回去,隻怕小姑娘還沒發現他離開了。


    趙玄盤算得當,卻是不趕巧了,這日侯府派人接了玉照回去,玉照隻給他院子裏的小廝留話,說這段時日她有事不能來,等過些時日再來觀中找他。


    趙玄心思落了空,神色懨懨,與往日的他相差甚大,似是濃墨穿透了溫潤的表皮,即將滲漏出來。


    李近麟跟在一旁汗流浹背:“陛下,可要派人去信安侯府探探?姑娘幾時出門幾時過來,您立刻便能知道。”


    也無須像如今這般,整日提心吊膽,就怕不趕巧了。


    李近麟乃是禁庭大監,陛下親侍,手裏還握著數百暗衛,眼線遍布朝廷各處,向來是皇帝的千裏眼,順風耳。


    趙玄聽了抬起眸子,冷冷的盯著李近麟道:“朕與她的事,不得任何外力插手。”


    趙玄信道,天人合一,順其自然。


    他二人本就情意相通,更是天造地設,若是通過強行幹涉,隻恐怕適得其反。


    。。。。。。


    。。。。。。


    永安宮——


    自皇帝走遠後,重華長公主驚歎了一聲。


    殿內眾人不禁朝她看了過去,隻見重華長公主一臉悻悻然,卻是止住了話頭。


    尋了個機會往太後跟前,打探道:“陛下是.......身邊有人了不成?”


    太後一驚,她活了這把歲數,什麽事沒經曆過?恐怕都不如這句話叫她震驚來得多。


    重華長公主也與兄弟姐妹一般,甚是風流。大齊本就民風開放,沒什麽從一而終的說法。


    皇族的這群兄弟姐妹,除了趙玄,都是極其重欲,風流成性之人。


    她更是女中翹楚,先帝寵溺女兒,公主們養的一個比一個嬌貴,重華長公主十年間換了三個丈夫,就這還是明麵上的,要不是太後這幾年失了權勢,她失了靠山,她連現在的丈夫都想換了。


    饒是這般,重華長公主說起方才看到的一幕都紅了臉。


    她湊過去太後耳邊悄聲說:“我方才看見陛下脖頸上有紅痕,耳後似乎還有......”


    這話太後打死也不信,她瞥了眼長女,斷言道:“定是你看錯了,你以為他是肅清還是肅正?皇帝自小那個性子,他能容忍哪個女子在他身上胡作非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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