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那位寵妃人生得極其美,生前卻是極其愛櫻花的,卻也不知道先帝為何為她栽種了一棵槐樹,還真是耐人尋味。


    未央宮除了他便沒有其他人,若那位寵妃真的有冤,回來看看也挺好的。


    長樂拖著疲憊的身子慢慢朝著牆角的方向走過去,他的身影被掛在宮門口的那盞燈籠透出來的亮光拉得很長很長。


    長夜宮裏,吉祥隻是稍微打了個噸兒,等清醒過來卻發現宋纓已經不在眼前了,案前的折子已經被批閱完,整整齊齊的擺著。


    吉祥心道不好,積攢下來的困意霎時間便被清空了,手裏的拂塵也差點握不住,著急忙慌便要去尋宋纓。


    今日可是蘇貴妃的祭日,保不準宋纓會去做什麽出格的事情。


    吉祥苦著一張老臉踏出了房門,險些栽了一個跟頭,便看到宋纓身披月華踏上台階,她身材高挑,舉手投足間帶著清冷的氣息,那雙如墨漆黑的鳳目波瀾不驚。


    “長公主您去哪兒了,可嚇壞老奴了。”吉祥一邊拍著胸脯,一邊用餘光打量著宋纓,想從她身上看出些異樣。


    宋纓用手輕輕把落在肩膀上的槐花拍落下來,唇角上揚,笑意不達眼底。


    “隻是覺得乏了,四處走走罷了。”


    第3章


    吉祥雖然是長夜宮……


    吉祥雖然是長夜宮的領事大太監,卻也是宋纓的養母指名送到她身邊伺候的,負責監視宋纓的一舉一動,全數都會稟報給她的養母陳皇後。


    宋纓是周成帝唯一的子嗣,但是陳皇後的家族勢力龐大,在朝中也是數一數二說得上話的,就算是周成帝也得敬讓陳皇後幾分,是以如今的後宮都拿捏在陳皇後的手裏,其餘的嬪妃遠沒有出頭之地,就算是有不知好歹想拔尖的,也逃不出陳皇後的手心。


    宋纓的薄唇隻是輕輕吐出幾個字,那股威壓卻還是讓吉祥的心忍不住顫了顫,忙彎腰做出一副恭敬的姿態,臉上都笑出褶子來。


    長公主幼時便是這樣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性子,不喜別人過多詢問她的事情,也不愛笑,讓人猜不出她真實的想法,周成帝曾說這般便是最適合為帝君的,所以親自把宋纓帶在身邊教養,陳皇後雖說是養母,卻也隻是名義上的。


    以往陳皇後甚少見宋纓,也隻是逢年過節在宴會上拜會一番,她們之間並沒有多少情分,這些年也算是相安無事。


    隻是這個名義上的養母,最近卻開始迫不及待的想插手她的事情了。


    宋纓沒有理會吉祥,徑自走進了屋子裏,連多餘的眼神也沒有。


    吉祥見宋纓進去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瞧見宋纓的神色並沒有異常,應當是沒有去未央宮吧,要知道陳皇後可是最不喜蘇貴妃的,若是宋纓這個養女真的去祭拜了蘇貴妃,這後宮可能又要掀起一番血雨腥風了。


    蘇貴妃是先帝的嬪妃,可陳皇後卻與她結下了不小的梁子,甚至都到了生死相見的地步。


    後宮的秘密太多,吉祥知道的不多也不少,他在宋纓身邊待的年頭也不短了,卻還是摸不透這位小殿下的心思,自己倒是被小殿下看了個透透徹徹。


    這卻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吉祥還是隻能硬著頭皮在宋纓身邊待下去。


    長樂在未央宮的牆角湊活了一晚上,天蒙蒙亮的時候他便沒了困意,在宮裏伺候的人本就少眠,況且這未央宮的牆角睡著也不舒服,異常陰冷和潮濕,長樂隻是睡了夜就覺得骨頭異常的刺痛,不過幸虧他還年輕,活動活動筋骨便好了。


    他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腳邊落了幾朵槐花,眸子裏慢慢浮現出困惑的意味,這個季節槐花不是早就凋零了嗎,隻餘下失去生機的葉子,昨日他清掃的時候也沒見過半朵槐花,今日怎麽會有槐花呢?


    這還真是奇怪。


    長樂伸出手把那幾朵落在腳邊的槐花握在掌心裏,足足是三朵,看起來還很嬌豔欲滴,成色十分的新鮮,像是剛剛采摘下來的。


    長樂心裏一動,從袖子裏拿出一方帕子,把這三朵槐花用帕子包好,他的動作全程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若是重了幾分便折損了這幾朵花。


    長樂把包好花的帕子放到懷裏,像是如獲至寶一般,心裏也鬆快了幾分,之後便起身整理被褥了。


    說是整理,卻也隻是疊好放到一處隱蔽的地方,等到晚上再拿出來。


    王秀和曹福等將近晌午的時候才磨磨蹭蹭的過來,他二人都覺得這未央宮的陰氣太重,光是待著便覺著有些不舒服,怪不得這等清閑的活也沒有人爭著要搶。


    前一日已經清掃的差不多了,所以長樂今日也隻是略微整理了下宮裏的盆栽,便坐在台階上休息了,午飯照常是一個饅頭,不過卻比昨晚的要軟和一些,還能下咽。


    說來這住在未央宮的貴人應當是愛花的吧,雖然去世多年,院子裏還稀稀落落的剩下幾盆栽倒的花草,因為常年缺水,早已經幹枯,長樂隻能將它們扶起來,再也做不了其他了。


    王秀和曹福見長樂都把事情做完了,一來便也找了地方歇著,他二人早就吃了午飯,見長樂隻是啃著一個白饅頭,卻也有些見怪不怪了。


    身後沒有人撐腰,又得罪了一些人,這樣的下場也是預料之內。


    王秀本來對長樂不是很了解,隻是聽聞宮裏其他人說他命格有異,還客死了一位貴人,接近他的人都沒有什麽好下場,可昨晚他卻無意中聽到一件事。


    初見時他便覺得長樂的相貌生得極其好,是那種貴人會喜歡的長相,還奇怪他為什麽入宮那麽多年還隻是一個小小的太監,做著跟他們新入宮的太監一樣的活。


    昨晚吃飯的時候有人就正好談論起長樂,卻原來曾有一位貴人宮裏的掌事太監看上了他這副模樣,想要收他做幹兒子,這原本是極好的一件事,若能攀上,興許也能做個有品級的太監,往後就不用再擔憂前途了。


    可是偏偏長樂性子倔,寧死不從,還咬傷了那位掌事太監,那位惱羞成怒,差點把長樂打到半死,曾經一度利用關係把他發落到了馬廄,恭房等地,做最苦最累的活,甚至還遭到不知多少頓的毒打,其餘的太監也收到了授意,開始擠兌,排擠他。


    這才淪落到了現在的地步,若不是未央宮缺人手,吉祥公公大發善心,長樂現在指不定還在清掃馬廄呢。


    這樣想著,王秀心裏更加堅定了遠離長樂這個人的想法,他可不想惹一身騷,再說他也是有些迷信的,若是真的過了長樂身上的陰氣,往後還怎麽飛黃騰達?


    曹福雖然同情長樂的遭遇,但是卻也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吉祥公公在他們來之前也叮囑過,說不要離長樂太近,最好是忽視他。


    所以二人今日不約而同的都沒跟長樂說一句話。


    長樂倒是無所謂,他早就習慣被忽視了,手上的活都用完了,也不知道應該做什麽,便想著去打掃下未央宮的後殿。


    後殿是居住的地方,但是因為常年沒有人踏足,所以積了不少的灰塵,長樂一推開門便被嗆了滿滿一口的灰,差點連眼睛也睜不開。


    他趕緊拿手拍走眼前的灰塵,緊閉口鼻好一會兒,這才慢慢看清眼前的裝潢。


    一張簡單的床,還有極其素雅的梳妝台,桌子上還擺著茶具,除此之外,竟再無其他,長樂是懷著震驚的想法踏足的。


    他原先以為寵妃居住的地方應該是十分奢華的,卻沒想到她的房間居然如此素樸,裝潢十分簡單,與金碧輝煌的皇宮格格不入,就算是太監居住的屋子都沒有這般簡陋。


    長樂把掃帚放到桌子旁邊,就去推開那扇看起來緊閉了許久的窗,正午的陽光透過窗戶落到屋子裏,光束將顆顆粒粒的灰塵照射得清清楚楚。


    這間屋子,真的是許久都沒有住人了。


    打開窗戶後,他才發現屋子裏還有一個東西,一個紅布蒙著東西,輪廓倒像是一把琴,安安靜靜的閑置在角落裏。


    長樂伸手想去摸,看看到底是什麽東西。


    “別動。”


    一道清冽的女聲忽然傳來,長樂嚇得立馬縮回樂手,慢慢轉過身,想看看到底是什麽人。


    第4章


    紫宸殿裏,周成帝躺在……


    紫宸殿裏,周成帝躺在床上,下麵跪了一大片太醫,各個臉色都不太好,情況分明是不太好了。


    周成帝年輕的時候身子骨十分康健,可是這幾年來每況愈下,操勞國事的時候同時心裏又有鬱結,生生把身子熬壞了。


    周成帝現在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大部分時候都有長公主陪侍在側,周成帝就算是心情再不好,一看到長公主便都一掃而空了。


    宋纓今日照常來紫宸殿照看周成帝,一進來就看見太醫跪了一地,陳皇後黑著一張臉,顯然是剛剛動過氣的。


    “醫不好陛下要你們何用!”陳皇後尖銳的聲音在紫宸殿裏回蕩。


    宋纓皺了皺眉頭。


    “母後不如就地解散太醫院,也好遍尋天下神醫來醫治好父皇。”宋纓開口道,她的到來讓太醫們都鬆了一口氣,畢竟誰人都知長公主對待太醫最是和善,從來不會隨意打殺。


    陳皇後就不同了,她出身將門,性子急躁,稍有不合她心意的隨時可能惹來一頓杖殺。


    陳皇後早就料想到宋纓會來,其實她並不關心周成帝的死活,而是想要借此來見宋纓一麵,也好讓她知道自己是她的嫡母,就算是她日後登基,也得尊稱她為皇太後,她的生母終究是見不得台麵的東西。


    “纓兒來了,看本宮也是著急了,說來自從你父皇病後,母後也已經許久沒有見過你了,怎的平日都不來母後宮裏請安?”


    陳皇後笑裏藏刀,字字句句都在說宋纓不把她這個嫡母放在眼裏,著實不孝。


    宋纓先是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周成帝,見他動了動眉頭,便知道他此刻是清醒著的,卻裝著昏睡,顯然是不想理會陳皇後。


    想到這裏,宋纓忍不住輕笑一聲,倒是讓陳皇後有些不知所謂。


    “兒臣拜見母後,往後兒臣會時常去拜會母後的,父皇的病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太醫們也都盡心盡力了,還請母後息怒。”


    “母後貴為皇後,自是大方得體,切莫和太醫計較,何況父皇卻也是最愛母後賢良的一麵,母後也應當是知曉的。“


    往日宋纓見她都知道淡淡的打招呼,行禮數,除此之外便是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今日倒是有謙讓退步之意,而且還誇讚了她一番,陳皇後本就是拿太醫撒氣,眼下倒是覺得跪在地上的太醫都順眼了不少。


    “纓兒所言極是。”陳皇後笑著,露出一個自覺得體大方的笑容。


    她這幾日命令吉祥去把宋纓引到她宮裏來,卻遲遲沒有見到宋纓的身影,所以便也有些急了,聽聞宋纓每日都來紫宸殿侍疾,這才來紫宸殿堵人。


    剛好遇上來診脈的太醫,她便順嘴問了一句周成帝的病情,得到的答案便是所剩的日子無多,她計劃的許多事根本來不及實施,這怎能不讓她惱火?


    眼下堵到了宋纓,卻也不算虧,這個養女無論再優秀,就憑著自己嫡母的頭銜,終歸也是要被自己捏在手上的,她的婚事自然也應該由她決定。


    隻要宋纓嫁給了陳家的人,到時候登基,陳家依舊是外戚,權勢依舊在,而且若是宋纓生下陳家的孩子,往後陳家便徹底可以高枕無憂了。


    陳皇後與心裏打著算盤,看著宋纓的笑容也愈發慈祥。


    宋纓看了一眼身後的太醫,擺了擺手叫他們退下,太醫們感恩戴德的出去了,紫宸殿一下子就隻剩下陳皇後和宋纓,還有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周成帝。


    “纓兒啊,母後瞧你年紀大了,眼下你父皇又臥病在床,除了本宮也沒有人能為你操心了,你的婚事就交給母後了,你看什麽時候有空,本宮為你引薦下陳家公子。”陳皇後作勢便要去抓宋纓的手,卻被宋纓不動聲色的躲開了。


    “陳家公子,就是母後的侄子陳越?”宋纓的唇邊溢出陳越的名字,但是這種不明不白的語氣讓陳皇後分不清宋纓究竟是嘲諷還是欣賞。


    “沒有,我那侄兒生得一表人才,雖然學問不怎麽樣,但是性子卻是很好,斷不會委屈你的。”陳皇後恨不得把陳越誇到了天上,捧為世上最好的男兒。


    宋纓在她眼裏終究是還是個被困在宮裏的女兒家,見過的男兒並不多,換句話便是沒什麽見識,再說陳越的相貌是真的好,還是白白便宜了她。


    但是陳皇後卻還是有些擔心,畢竟宋纓看起來也不像是個能夠任人擺布的人,若是她不同意,自己也得另辟蹊徑了。


    “既然如此,全憑母後安排了。”宋纓點頭道,“母後操勞後宮之事,父皇這裏有我便夠了,也好讓我盡盡孝道。”


    這句話便是變相趕人了,陳皇後自然聽得出來,但是隻要宋纓同意見陳越,那便夠了。


    陳皇後臉上堆著笑,“也是,本宮也有很多事情要忙,等見麵的事情安排好了,本宮會派人通知纓兒的。”


    “有勞母後了。”


    陳皇後見宋纓的態度冷淡,再看周成帝也沒有要清醒的跡象,便也離開了紫宸殿。


    若是周成帝清醒著,她肯定是要好好吹吹耳邊風,最好讓與陳家的聯姻變成板上釘釘的事情。


    陳皇後走過,宋纓走到床邊,看著周成帝,語氣沉重了幾分,“父皇還要裝到什麽時候,若是一睡不醒,女兒明日就可以登基,屆時父皇自然可心安理得的長眠於皇陵。”


    周成帝聽到這話,耳朵略微動了動,顯然是聽了進去,而後慢慢的睜開眼睛,他的唇色煞白極了,氣色看起來也不是很好,但是宋纓的眼睛裏卻沒有絲毫的擔心,隻是靜靜的看著,也沒有要扶周成帝起身的意思。


    周成帝睜開眼就看到宋纓麵色不善,顯然是怪罪自己裝睡看戲,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精神頭完全不像是一個即將不久於人世的病人,跟麵色所呈現出的虛弱截然不同。


    “皇後太過胡攪蠻纏,還是得你出馬才能降住她。”周成帝心虛的笑笑。


    他毫不費力的坐了起來,看著立在自己床邊的宋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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