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兩人都沒有說話。


    美食不可辜負。


    任何打擾到美食的話題,都不配被提起。


    兩人吃得肚皮鼓鼓,癱在椅子上。


    味蕾得到滿足,身體也獲得了能量來源,唐心灼整個人舒服了很多,難過的情緒也褪去不少。


    她開始說起話來:“周蒙會接受這樣的我嗎?”


    她記得自己睡著之前,跟韶音說了很多話,包括她男朋友的名字,她有多喜歡男朋友。


    第204章 隻對你有感覺11


    韶音沒有立即回答。


    她看了女孩一眼,起身走到沙發前,將自己舒服地陷進去。從扶手邊上的茶幾上拿了瓶山楂飲料,一邊撕著吸管包裝,一邊說道:“那得分情況。”


    唐心灼見她走到沙發邊坐下,便也跟過來,在她旁邊坐下。


    兩手放在膝蓋上,偏頭看著她,眼神是她自己不曾察覺的信任。


    “首先,如果那件事跟他沒有關係。”韶音吸著酸酸甜甜的山楂汁,陷在柔軟的沙發中,抬起眼皮,看著神情變得緊張的女孩,“如果約你赴約、失約、下藥的事跟他沒關係,他是清白的。”


    唐心灼抿著唇,點點頭。


    “那他為什麽給你發那樣的短信?是他的手機丟了嗎?他要不要為這件事負責?”韶音不答反問,“你之所以會去酒店,是因為收到他的邀約。他有什麽臉怪你?”


    最後一句話的轉折,非常突兀,令唐心灼驚得瞳仁收縮了下,嘴唇微張,想說什麽。


    “他不接受你,你還不饒過他呢!”韶音狠狠吸了一大口果汁,整個口腔都被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滿,然後用力哼了一聲,“他自己的手機不保管好,害得女朋友被人欺負,他有臉怪你?有臉不接受你?難道還想說一聲分手,這件事就跟他沒關係了?”


    “呸!”她用力地道,“他做夢!”


    唐心灼張大嘴巴,表情有些吃驚。


    還能這樣?!


    她隻覺得僵澀的思路,仿佛被打開了。她之前所想的,都是他不接受她,跟她分手,她從此痛失所愛。


    韶音的話,讓她不禁想道,對啊!因為接到他的消息,她才去酒店的,他難道沒有一點兒責任嗎?他就算怪她,不接受她,要跟她分手,那他不應該承擔起一部分責任嗎?


    想到這裏,她不禁委屈起來。


    就聽韶音又道:“還有另一種情況,這件事跟他有關。”


    她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


    看向唐心灼。


    唐心灼聽到這句話,放在膝蓋上的手立即握緊成拳頭。單薄的身體也繃得緊緊的,神情變得慌亂,張口下意識道:“不,不可能,不會的。”


    韶音沒說話,隻是慢慢吸著果汁。


    她如果反駁唐心灼的話,唐心灼還能夠跟她據理力爭,舉出各種例子,說出種種不合理,為周蒙開脫。


    但是她不說話。


    唐心灼失去了辯解的對象,隻能麵對自己的內心——真的跟周蒙沒關係嗎?


    “這種情況,就不是他接受不接受你的事了,而是你接受不接受他。”韶音說道。


    被男朋友賣了,賣給一個惡心巴拉的玩意兒。就這,還能處下去?


    唐心灼又不是沒有自尊的人,她隻是很喜歡周蒙,不代表她能接受這種事。


    兩種可能,擺在唐心灼的麵前,比她之前自己胡思亂想的時候,要清楚多了。


    “他沒有資格怪我?”她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什麽兩種情況,分情況而言。其實區別在於,她要不要追究周蒙的責任,還願不願意跟周蒙在一起。


    而不是周蒙接受不接受她。


    她心中陡然注入一股沉甸甸的,很有分量的東西,墜得她心口發疼,讓她忍不住想掉淚。但卻不是因為委屈,也不是因為受傷,而是有人善意對待她,在她自己都覺得自己不值得的時候。


    “他有什麽資格怪你?”韶音喝完了飲料,將空盒子丟進垃圾箱,又拿了一瓶,拋給唐心灼,“我覺得是不是你自己的問題?你將自己內心的想法,映射到別人身上了?”


    唐心灼一怔,抬起頭。


    “老實說,這個年代了,又不是失身就被浸豬籠的年代,什麽清白不清白,接受不接受啊?”韶音好整以暇地半躺著,兩手疊在身前,垂著眼睛看著她道:“按你的理論,滿大街的女孩,凡是交過男朋友的,都沒資格交第二個男朋友。”


    唐心灼聽得忙擺手:“不是!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


    “是嗎?”韶音淡淡反問。


    唐心灼用力點頭:“是,現代社會了,怎麽還能用那種封建腐朽的目光來看女性!”


    “哦。”韶音淡淡道,“那你為什麽會覺得自己不好了,周蒙會不接受你?”


    唐心灼愣住。


    “我,我……”她攥著那瓶山楂飲料,嘴唇嚅動著,卻說不出話來,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


    “周蒙很封建?”韶音便問,“他隻能接受自己的女朋友是沒開封過的?”


    唐心灼忙搖頭:“不是。”


    周蒙那麽好,他才不是那種人。


    “哦。”韶音點點頭,“那你是冤枉他啊。他還沒怎麽樣,你先給他預設了場景,給他扣了頂大帽子。”


    唐心灼這回沒有說話。


    她低著頭,眼眶發熱,視野又變得模糊起來。


    心裏煎熬得難受。


    “我……”她想說什麽,但喉嚨被堵住似的,根本擠不出完整的話。索性低著頭,任由眼淚往下掉。


    她不覺得自己不好了。


    她是害怕別人覺得她不好了。


    最害怕的,就是周蒙覺得她不好了。


    而韶音的話讓她明白,她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害怕——她對周蒙沒有信任,她不相信他是那麽好的人,會接受她身上的遭遇。


    那麽,問題出在她身上,還是周蒙身上?是什麽讓她不信任他?是她把人往壞了想,還是周蒙的確……


    一場意外,讓很多慘淡的事實被剝露在唐心灼的眼前,讓她不得不看清,不得不去麵對。


    她死死咬著唇,心中煎熬又掙紮,捂著臉,深深埋下去。此刻最令她難以承受的,反而不是被侵犯,而是這件事所帶來的其他。


    比如父親的態度,比如周蒙的態度,比如她即將失去什麽,永遠都不會原諒和挽回的東西。


    太多傷筋動骨的東西,反而令被侵犯這件事,顯得不那麽重要。就如韶音所說,什麽年代了,這能代表什麽?什麽都代表不了。凡是介意的,都是封建腐朽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她交往。


    “我想開機。”她猛地抬起頭,露出一雙紅腫的,但卻堅毅了很多的眼睛。


    韶音點點頭:“你能承受就好。”


    嘴角露出嘲諷的弧度,唐心灼說道:“事情還能更壞嗎?”


    她不知不覺中早已經想到了最壞的可能,全部的可能,已經破罐子破摔,不再抱有任何僥幸心理,隻想一下子撕開所有虛偽的畫布,將真相血淋淋地揭露出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再也不能隱藏。


    “加油!”韶音握拳,給她一個鼓勵的表情。


    雖然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鼓勵,但唐心灼仍是挺直了腰杆,從茶幾上拿過自己摔得碎裂的手機,開機。


    她坐回沙發上。


    表情鄭重而沉凝,因為過於緊張而不自覺繃緊身體,緊緊盯著開機後的界麵。


    一條兩條三條……


    未接電話和未讀短信,一條接一條地蹦出來,沒完沒了。


    唐心灼全都沒看,打開通訊錄,找到周蒙的電話,按了撥打。


    “喂。”電話響了幾聲,很快接通了。


    周蒙的聲音聽起來溫柔低沉,讓人腦中浮現出一個斯文俊秀的青年模樣,但此刻他的語氣卻不太好:“心心,你在哪裏?伯父說你昨天晚上沒回家,你到底去哪兒了?”


    唐心灼聽到這句,心都涼了。


    他問她昨天晚上去哪兒了?目光無意識轉動,看向韶音的方向。


    “不一定。”韶音對她做了個口型。


    他不一定不知道。


    揣著明白裝糊塗,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唐心灼定了定神,說道:“我昨天出了點事,現在情況不太好。”


    她的聲音聽起來嘶啞極了,周蒙立刻問道:“你哭了?發生什麽事了?”


    要告訴他嗎?他值得她說出實情嗎?他真的不會在這個時候,反捅她一刀嗎?唐心灼攥著手心,指甲把掌心都刺痛了,她狠了狠心,豁出去道:“我被人qj了!”


    電話那頭陡然一片寂靜。


    “你,你說什麽?”周蒙的聲音聽起來十分震驚,“怎麽回事?怎麽會這樣?你去哪兒了?”


    唐心灼沒說話。


    心更冷了。


    他第一句話不是問她“好不好”。


    她又不是傻子。就算是傻子,在經曆了這一天的起起伏伏,受盡折磨和痛苦後,她也該看清了。


    “你現在哪兒?回家沒有?情況怎麽樣?我去接你。”電話那頭,周蒙很快說道。


    他的語氣聽上去有些焦急和擔心了。


    但唐心灼並沒有感動,更沒有感到一丁點兒的安慰。他沒有第一時間關心她好不好,就證明他很介意這件事。就算他現在沒有,等過一段時間,他還是會忍不住,跟她爭吵,跟她說分手。


    “我有電話打進來,等下跟你說。”她按斷了電話。


    她不想跟周蒙繼續說了。


    短短的通話,已經證實了最不好的那個猜測。她剛剛攢起來的能量,瞬間耗空,筋疲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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