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叫他到客廳等候!”老計哼了一聲,大口大口吃起飯菜來。


    韶音笑了笑,不緊不慢地吃著。


    蕭寒煜被撂在客廳裏,並不感到意外。他那個愚蠢的王妃,就知道使氣。他那個嶽父,更是個粗人,一點規矩都沒有。


    他眼裏閃過輕蔑,當下也不惱,拿起杯子,連喝兩杯碧螺春。


    反正他來此,求和是假,借口是真。


    隻要查清沈君安為何不回信,他立刻就回漢州。她愛留在這裏,隨她的便!


    兩杯茶水下肚,蕭寒煜的眉頭漸漸皺起來——渴是不渴了,但他感到餓了。


    趕了一天路,本來就沒好好吃飯,這會兒又是飯點,他的五髒廟開始鬧騰了。


    “來人!”他出聲道,待下人進來,立刻吩咐道:“為本王準備一桌飯菜。”


    下人立刻答道:“是,王爺。”


    出了客廳,立刻趕去稟報給將軍:“大人,王爺讓小的整治一桌飯菜,不知道王爺有什麽忌口,小的需要注意些什麽?”


    老計已經吃飽了,在喝茶漱口。聞言,哼了一聲,說道:“他還想吃飯?給他吃屁!”


    將茶杯放下來,站起身,氣勢洶洶地往外走去:“我的鞭子呢?拿來!”


    老計是使刀的,但家裏有一條藤鞭,是從前抽孩子用的。孩子不聽話了,闖禍了,懶了,不用功了,就狠狠抽一頓,然後跪祖宗牌位。


    當然,僅針對計小將軍,不針對女兒。而這條藤鞭,也是計小將軍最害怕的東西,哪怕現在長大了,再提到這條鞭子,他還是會下意識打個激靈。


    下人在府裏伺候多年,哪裏不知道這條鞭子的威力?當即打了個哆嗦,猶豫道:“大人,這恐怕不合適吧?”


    抽抽自家孩子就行了,堂堂王爺,能抽嗎?抽壞了怎麽辦?再是女婿,也不行呀!


    “囉嗦什麽!”老計眼睛一瞪,喝道。


    下人便看向韶音,想讓韶音勸勸,但韶音隻是抱著雙手,慢悠悠走下台階:“去吧,給你家大人拿來。”


    沒辦法,下人隻得硬著頭皮去取了。


    蕭寒煜已經在喝第三杯茶了。


    左等右等,沒等來飯菜,心裏正窩火,就聽到了腳步聲匆匆而來。


    “哼!”他將杯子用力擱在桌上,雙手扶在膝蓋上,臉色一沉,就要衝來人撒氣。


    他乃堂堂陳王,將軍府上下居然敢如此怠慢他,簡直好大的膽子!


    他不能拿計將軍如何,難道還懲治不了一個下人嗎?


    正在他醞釀好怒氣,張開口,就要衝院子門口閃進來的人影發怒時,忽然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趕在他前頭響起來:“陳王!你居然還敢來!”


    這個聲音是……


    “將軍?”蕭寒煜有些意外,剛剛醞釀好的情緒不得不壓下,站起身來,“將軍居然親自前來了,真是本王的榮幸!”


    他語帶嘲諷,表達著不滿。他雖然是他的女婿,但更是王爺,計將軍如此怠慢他,實在是過分!


    “的確是你的榮幸!”計將軍重重哼了一聲,加快腳步。


    能讓他親自動手打人,可不就是蕭寒煜的榮幸?


    他氣勢洶洶,手裏還握著一條烏黑油亮的藤鞭,看上去來意不善。蕭寒煜眼角一跳,有股不好的預感:“不知將軍因何事如此動怒?”


    計將軍繃緊著臉,快步走進客廳,揚起鞭子就衝他抽過去,半句話不跟他客套的:“老子為何動怒?你個畜生,難道你不知道?”


    因為那封密信,他早就把蕭寒煜看成了狼子野心的貨色,想到女兒夢中枉死的十幾萬大梁將士,他就心痛得滴血!還有他的兒子、女兒,也都沒有好下場!


    如果不是殺了蕭寒煜,他自己也會背上罪名,計將軍一見麵就宰了此獠!


    但是,計將軍雖然不能殺他,打他一頓卻是可以的——誰讓蕭寒煜是他的女婿,還得罪了他的女兒呢?


    這一刻,計將軍心中對女兒生出濃濃的驕傲!瞧瞧,女兒就算“離家出走”,都知道鋪墊好!多麽聰明,眼光多麽長遠!


    莫名其妙就要挨鞭子,蕭寒煜一頭霧水。


    緊接著,他想到了什麽,目光越過計將軍,看向客廳外麵。


    隨在計將軍身後的,是雙手環胸,慢悠悠走進來的一道高挑纖細身影。


    蕭寒煜心中一陣怒火,一定是她!定是她對計將軍說了什麽,才惹得計將軍對他動手!


    “且慢!”他躲閃幾次,隨即便看準時機,伸手握住了鞭子。


    計將軍打了一輩子孩子,從沒被還手過,一時不查,居然被鉗製住了,頓時瞪大了眼睛!


    “你還敢躲?!”他大怒,也不搶回鞭子,而是揚手一扔,不要了。而後,手掌握拳,帶起一陣拳風,朝著蕭寒煜的臉上就打過去!


    他力道驚人,蕭寒煜不敢被打中,但又躲不過,連忙抬起雙臂格擋。


    “砰!”


    噔噔噔,蕭寒煜倒退三四步。手臂上傳來一陣麻痛,令他不禁心下暗駭!


    這老頭兒好大的力氣!


    這是自然。計將軍能以中等身量、並不魁梧的身軀坐穩大將軍之位,一坐就是幾十年,打得北戎將他恨之入骨,自然有他的不俗——他的力氣特別大,而且年輕時習過武!


    蕭寒煜雖然也習武,但他一出生就是皇子,金尊玉貴,嬌生慣養,哪裏能跟戰場上搏命廝殺的老將軍相比?


    一時間,隻聽“砰砰”聲不絕,蕭寒煜被計將軍壓著打,毫無還手之力。


    雖然他竭力保持著體麵,但是時間久了,還是露出了抱頭鼠竄的狼狽之態。


    “將軍,有話好好說!”蕭寒煜試圖往門外跑,但每次還不及跑到門口,計將軍總能攔住他。他跑不掉,又躲不過,不得不忍怒勸道。


    計將軍才沒什麽好話跟他說。


    “我女兒也是你能欺負的?”一萬句質問、斥責、痛罵,都憋在肚子裏,能說出口的隻有這一句。計將軍憋得胸口快要炸開,隻得死死攥著拳頭,追著蕭寒煜狠狠地打。


    不論別的,隻論音音,他就該打!


    他的音音是多好的孩子?蕭寒煜居然毒殺了她!


    是,音音意圖殺人,她有罪。但既然沒成,蕭寒煜將她打入冷宮,廢除後位,甚至趕出京城、貶為庶人都可以,為什麽要她性命?!


    老計越想越怒,直捶得蕭寒煜無處逃竄,一個踉蹌倒在地上,仍不罷休,當下騎在他背上,兩手握拳,逮著他就狠狠揍起來。


    他從小打慣了孩子,在軍營裏也沒少跟人比劃,最知道怎麽打人既疼、又打不死人。


    “住手!住手!”


    蕭寒煜直是被打懵了。他堂堂陳王,有朝一日,居然被人騎在身上,往死裏揍?荒唐!


    簡直荒唐!


    原想著,計將軍就算有氣,假模假樣地打他幾下就完了。誰知,竟是這個情形!


    仿佛是他料錯了,難道不是因為他的王妃說了什麽?


    該不會……他瞳仁一縮,該不會是給沈君安的信,落到計將軍的手裏了吧?!


    否則,計將軍為何如此恨他,將他往死裏打?倘若僅僅為了給女兒出氣,不至於如此!


    正胡思亂想著,忽然胸前發出“哢嚓”一聲。


    “噗——”


    他吐出一口血,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一直在門外看熱鬧的韶音,這時慢悠悠走了進來:“怎麽?停下來了?”


    “他暈過去了。”老計嫌棄地站起來。


    不過是斷了根肋骨而已。


    “孬種!”他衝著地上的人影啐了一口。


    他們這些當兵的,被砍了胳膊還能繼續殺敵,這嬌嬌兒不過是斷了根肋骨,就吐血暈過去,實在是廢物。


    “爹,擦擦手。”韶音見他手上有血跡,於是掏出帕子遞過去。


    老計接過來,擦了擦,然後扶起一把歪倒的椅子,坐了下去:“來人!收拾一下!”


    “是,大人。”


    很快,幾名小廝進來,扶桌子的扶桌子,扶椅子的扶椅子,動作麻利的將地上的瓷器碎片打掃幹淨,又泡了壺新茶上來。


    老計喝了口水,潤了潤喉嚨,才看著地上昏迷的人影冷笑:“奪老子的鞭子?”


    他的鞭子是好奪的?


    一開始,計將軍隻是想揍蕭寒煜一頓出氣,倒沒想過,把他打成什麽樣。


    蕭寒煜畢竟是個王爺,萬一打出個好歹來,一紙禦狀告上去,他老計也討不了好。


    所以,他連棍棒都不拿,隻拿了藤鞭。就是因為藤鞭雖然打人狠,但不傷筋動骨。


    可是,這畜生居然敢搶他的藤鞭,那就不怪他了。


    心裏是這麽想著,但他到底有些心虛,瞄了瞄地上的人影,又看向韶音:“音音啊,這個,他醒過來後,不會告爹吧?”


    看著他心虛又討好的模樣,韶音有些好笑。他如果真的擔心,起碼把人抬屋裏,再請個大夫來啊?


    “怎麽會?”她指尖輕點著手臂,瞥向地上,眼神輕慢,“你是他的嶽父,他是你的女婿,一家人有個口角,有什麽大不了的?”


    計將軍一聽,對啊!


    一拍大腿,說道:“老子天生怪力,又不是故意打壞他,不過輕輕一碰,他就這樣了。就算告到皇上麵前,老子也有話說!”


    這麽嬌氣,別娶武將的女兒啊?


    這麽不扛揍,就別欺負武將的女兒啊?


    他心裏有了底氣,頓時得意洋洋起來。灌了一杯茶,隻覺通體舒坦。再看地上趴著的人影,滿心嫌棄:“抬走抬走!”


    什麽東西,簡直髒了他將軍府的地盤!


    如果可能,計將軍都想讓人把他扔出大門!


    “來人,將姑爺抬回房間。”韶音扭頭朝門外喊了一聲。


    畢竟是將軍府的姑爺。


    一間客房還是給他準備了的。


    看著人被抬走,計將軍沉思了下,問女兒:“你打算怎麽整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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