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湉自動對陳行舟這句話做解讀。


    她恍然大悟:“原來王爺對我,一見鍾情。”


    陳行舟笑:“我可不是什麽好人。”


    “那怎麽辦呢?”蘇湉發愁的語氣說,“偏我認定這樣一個人,想與他攜手餘生,不肯悔改。”


    “那就錯著吧。”


    陳行舟捏住蘇湉的下巴,湊近了,想去吻她的唇,又想起她白日裏驚嚇的模樣,改為在她額頭落下一吻。


    蘇湉眼睫輕顫,一雙手臂抱緊他。


    “謝謝王爺告訴我這些,王爺如今便是有我了。”


    聽著這些往昔舊事,她心裏其實很難過。


    但最難過的人不是她。


    “待這些事結束……”蘇湉想了又想,坐直身子望向陳行舟的眼睛,表情認真,語氣也鄭重,“我會努力,讓王爺每天都過得快樂一些的。隻要王爺高興,我願意為王爺做任何事。”


    陳行舟挑眉:“任何事?”


    “嗯!”蘇湉用力點頭,與他甜甜一笑,“因為我知道,王爺不會傷害我,不會欺負我,不會折辱我,不會為難我,所以才敢這麽承諾呢。”


    她曉得,即便她說是任何事,他也不會對她提過分的要求。


    倘若有一日提了,隻說明已不是她心疼憐惜也同樣憐惜心疼她的那個人。


    但哪怕最終變成那樣,她一樣不會後悔今日說過的話、許下的誓言。


    不過,蘇湉知道陳行舟懂她話裏的意思。


    陳行舟確實懂。


    因而他終究沒有按捺住,吻上蘇湉的唇。


    蘇湉卻未如白日那樣驚嚇中將他推開,乃至撇下會給他過了病氣的擔心。


    她閉上眼,於此一刻縱情回吻。


    ·


    沒有陳行舟和蘇湉的京城此時卻是流言四起。


    最初是一些睿王去得蹊蹺的說法,後來不知怎得,暗地裏開始傳三皇子與睿王的死有關係。


    這個說法甚至鬧到朝堂上。


    但鬧到朝堂上,並非單純因幾句流言,而是因幾個山匪——在陳行舟與蘇湉大婚之前,陳長敬命人暗中尋來去劫持蘇湉,卻落到陳行舟手中的那幾個山匪。


    那個時候,陳行舟把蘇湉救走,陳長敬一直以為那些山匪死了。


    後來,也在那個地方附近見過幾個立著木牌的墳包,又遍尋不到這些人下落,陳長敬就以為他們是真的死了。


    誰曾想這些人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冒出來。


    因這些山匪是落到徐相的人手中,陳長敬拿不準此事是否與他小皇叔有關。


    隻是心裏隱隱覺得……


    時機未免太過巧合得微妙,而若當初徐相已拿捏住這幾個山匪,不會等到現在才發難。


    可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被陳長敬撇下了,他自顧不暇,無心細想這些。此番陳行舟與蘇湉出事與他毫不相幹,哪怕相幹亦絕無可能承認,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那些言官來勢洶洶的彈劾。


    永昌帝比任何人清楚陳行舟是怎麽回事。


    他心知此事與陳長敬無關,對陳長敬也無半分質疑,隻那幾個山匪確似曾受陳長敬的指使做事。


    永昌帝便把陳長敬喊到跟前問話。


    事情已過去一年多,又牽扯到蘇湉,曉得永昌帝不喜他往日做派,陳長敬並沒有承認。


    想著是王貴妃尚在人世時的事,永昌帝心中猜到七八分,終是沒有拆穿。他冷淡道:“你今日被牽扯進這般流言中,是真是假,對你都極為不利,越是在這種時候,越要謹言慎行。”


    陳長敬應是。


    永昌帝沉吟中沒有將陳長敬多留,開口讓他退下去了。


    論當下,在那個不到一歲的小皇孫與三皇子之間,他無疑偏向這個兒子。


    隻他身體尚算強健,能多撐些時候。


    這些日子派了人暗中搜尋睿王的下落,一直無果。


    越尋不到,本該越印證人真的死了,他心中卻無端惴惴不安,午夜夢醒,時常夢到那一年的事。


    夢中那個十七歲的少年郎渾身是血步步逼近。


    少年眸光冰冷,質問他為何恩將仇報、質問他為何不顧手足之情,質問他為何鐵石心腸……


    每每夢中醒來都心有餘悸。


    這些日子,也早已不要陳長敬在他跟前伺候著了。


    想起陳行舟出事之前,才吩咐過底下的人改造過一番王府。


    他愈發搖擺不定,懷疑這個人仍舊活著。


    永昌帝在沉思之中忽聽宮人稟報溫太後來了,即刻命人扶他下床榻。溫太後近些日子身上不太好,與陳行舟和蘇湉有關的消息,他早已下令不許往行宮傳。


    行宮遠離塵俗,隻要無人往行宮遞消息,溫太後自然輕易不會知道。


    可是今日突然回來,多半是從何處聽到消息。


    卻也已這些時日。


    本亦不可能一直瞞著,曉得了也好。


    永昌帝看著溫太後又怒又悲從外麵進來,語聲冷靜,問過安後,道:“母後怎得突然回來了?”


    溫太後冷笑:“哀家不回來,你要瞞哀家到何時?!”


    三兩句話的時間,宮人們悉數退下。


    溫太後卻無更多話與永昌帝說,她唯一是紅著眼睛道:“行舟那孩子,從前到底有多敬重你,你當真不曉得嗎?”


    永昌帝不語。


    直到溫太後轉身邁步而去,他出聲說:“母後又豈知兒子的難處?”


    溫太後腳下步子微頓。


    她回頭,張一張嘴,沒說什麽,隻沉默邁步走出殿內。


    陳長敬被指認或與睿王被刺殺一事有關尚未理清楚,一批大臣於此時上疏請奏,道三皇子遭遇汙蔑,想要破除流言,最好的法子便是將其立為太子,以正視聽。


    永昌帝對這些奏疏未多加理會。


    但他心中,不甚痛快。


    他這個兒子被彈劾,自是因被抓到把柄而起,故而提醒其謹言慎行。


    上疏請奏立太子的舉動卻無疑是在逼他表明態度。


    永昌帝起初擱置不理,豈知請立太子的奏折如雪片一般飛到他的龍案上。


    在他看來,這便是陳長敬有不臣之心的征兆。


    然而,最開始那些請立太子的奏折,不是陳長敬的授意。


    事情發生之後,他才知曉。


    陳長敬認為這個時機頗不妥當,可那些大臣們卻都勸說他當機立斷,若能趁此機會,占據太子之位,往後自事事名正言順,也少了顧慮擔憂。那流言既衝他而來,不如借流言,反將一軍。


    已然到這個地步。


    陳長敬見他們為自己奔走,不好說出駁斥的話叫這些大臣勞心勞力反而討不到半分好。


    不過此後接連的上奏,他意識到自己父皇看他的眼神有些變了。


    顯見是對這件事情不怎麽高興。


    放在往日,陳長敬或會在有所覺察之後收斂退讓。


    但這一次他沒有如此。


    如果沒有太子猝死這個意外,他注定會做出更犯上的事情。


    自從曉得母妃之死,是為保全他,也是他的父皇為保全太子與皇後而做出的抉擇,他便已無法如過去那樣,真正發自內心做到對他的這一位父皇事事恭敬。


    永昌帝與三皇子陳長敬之間有所和緩的關係,便因這樣一件似乎不大不小的事發生了微妙變化。


    立太子的旨意遲遲未下,已說明永昌帝態度。


    呂月清終於勉強鬆一口氣。


    她暗中讓自己的父親派人去追查睿王之死是否與三皇子有關的線索,未曾想,會不小心揪出幾個山匪。那幾個山匪實則是因別的事情犯到他父親的人手上的,他們被投入大牢,被審訊時,居然說出讓三皇子見他們的話。


    那個審問的官員是徐相門生,覺出蹊蹺,立刻將事情稟報上去。


    徐相命人將他們仔細審問,當真問出了些東西來。


    此事沒有走漏風聲叫三皇子覺察。


    直到京城裏起了流言,方以他們所言之事,彈劾於三皇子。


    在呂月清眼中,讓永昌帝擱置立太子的念頭第一要緊。


    否則,三皇子一旦被立為太子,她再想圖謀,便必定難上加難。


    更不提……


    呂月清望向搖籃裏的嬰孩,皺一皺眉,歎了口氣。


    而陳長敬與永昌帝之間本就變得微妙的關係,很快又因一件事而更緊張。


    事情與永昌帝後宮的一個小妃嬪有關係。


    那小妃嬪被診斷出有孕,推算時間,便是在秋狩前承了寵後懷上的。收到喜訊,永昌帝當即下旨將這個小妃嬪升為昭儀,地位僅次於四妃,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對這個小妃嬪肚子裏的孩子有多重視。


    沒多久,這個小妃嬪遭了陷害。


    雖保下來一條命,但肚子裏那個孩子沒有了。


    永昌帝盛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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