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婉站在牢門外,看得薛放片刻,隻留下一瓶傷藥,轉身而去。


    雖然一直在關心這些事,但陳婉不常去大牢裏探望薛放,偶爾去了也不說什麽,確認他活著、留下傷藥便走。她心裏清楚,自己無法判斷薛放的話是真是假,不是單憑一句相信或不相信能定論的。


    縱對薛放有些好感,然而她不夠了解他。


    這是令人悲傷的事實。


    永昌帝讓刑部和大理寺聯合徹查,無論是真心想查,或應付一下,終究是要派人去湖廣的。


    一來一去,加上核查薛放所說的那些事,來來去去需要費不少時間。


    徐皇後、徐相以及太子在此期間自未有什麽影響。


    對於他們來說,一切如常。


    太子妃初時得知消息是有過擔憂的。


    見太子淡定如常,而徐皇後又寬慰她不必擔心、不會有事,她仍安心養胎。


    腹中的胎兒十分康健,太子妃心中歡喜,隻一日未將孩子順利產下,又多少發愁。十月懷胎,終究是磨人。她恨不能早日到那一天,順順利利誕下皇長孫,那樣她和太子才是真的放下心。


    不過也快了。


    已經差不多九個月了呢……


    “太子妃。”


    大宮女疾步進來,走到太子妃呂月清的跟前,一福身稟報,“太子殿下命身邊的太監傳話說,今晚不過來了,讓太子妃早些歇息。”


    呂月清確實準備洗漱歇下。


    然聽見大宮女的話,她依舊皺了皺眉:“太子歇在何處?”


    大宮女聽言,支吾了一下沒有回答。


    呂月清眉心微攏,緩一口氣道:“我曉得我有孕在身,不會動怒,你說吧。”


    大宮女聲音低了些:“在、在那個西涼美人那兒……”


    呂月清一怔,臉色沉下來。


    “這個月第幾次了?”


    話出口,她抬手揉一揉眉心說,“罷了,隨他去吧,我又哪裏管得上。”


    呂月清洗漱好便被宮女扶著躺下了。


    帳幔落下,燭火透過帳幔變得黯淡幾分,她躺在床榻上,手掌撫上自己隆起的肚子,卻無睡意。


    太子身體不好,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也正因為這一點,即使他是太子,在王貴妃和成國公府出事前,他的太子之位並不穩。


    那以前他在這些事情上是克製的。


    說克製,身邊的女人亦沒少過,隻畢竟是盼著有後,常常往她這來。


    她是太子妃,她有孕,總比他身邊旁的人有孕來得好。


    為此,她也換了不少藥方、吃了不少的藥,後來,她果真懷上他們的孩子。


    這個孩子來得不容易。


    她自不可能讓太子再碰她,太子亦不敢碰她。


    但也或許正因她有了身孕且胎兒康健,太子放下心,抑或是,想要第二個、第三個孩子,他越來越少到她這裏看她、留在她這裏過夜,而時常都是去寵幸東宮裏的其他美人。尤其年前父皇賜下來的西涼美人,迅速討得他的歡心。


    她自然是見過那個西涼美人的。


    和大齊的女子不同,那位西涼美人擅舞,妖且媚,說一句勾魂並不為過。


    美人在她麵前也恭恭順順。


    雖不喜太子寵這個西涼美人,但也正因是西涼進獻的美人,反而沒資格與她爭奪地位。


    在這一點上……


    呂月清覺得,是比寵幸別的人好上一些,所以沒有動過這個人。


    如今冷眼看著太子恨不能夜夜宿在西涼美人那兒,她又莫名煩躁了。


    他那身子骨經得住這般歡愛嗎?


    腹中胎兒未誕下,他這個太子可不能夠有事。


    呂月清想著,暗暗歎一口氣,她手掌在隆起的肚子上摸一摸,低聲道:“好孩子,你一定要平平安安。”


    明日去母後那兒一趟罷。


    呂月清想,她得和母後提上一嘴,讓母後去和太子說。


    打定主意之後,呂月清終於拋開這些心思閉上眼。


    她漸漸睡著過去。


    懷孕之後,胎兒越來越大,呂月清夜裏其實已經很難睡得安穩。她今天夜裏一樣起夜了兩次,第二次起夜之後,被宮女扶著躺回床榻上,她便有點兒睡不著了。


    磨蹭許久才迷迷糊糊生出困意。


    也恰在呂月清將睡未睡時,她聽見外麵一陣吵鬧動靜。


    “怎麽回事?”


    吵鬧聲持續不休,呂月清睜開眼,皺眉問道。


    大宮女當即出去外麵查看情況。


    未幾時,她一臉駭然回來,腳步匆匆,身後跟著個小太監,小太監跪在屏風後,磕磕巴巴說:“太、太子妃,大事不好,太子、太子他出事了!”


    呂月清靠自己起不來,隻微微仰起身子問:“怎麽回事?細細說。”


    “太、太子在、在那個美人的床上……去了……”


    刹那如五雷轟頂。


    呂月清僵硬呆住好半天,瞪大眼睛:“你說什麽?你一個小小的太監,竟敢在本太子妃麵前胡說八道?”


    小太監不住磕頭求饒。


    呂月清卻變得什麽都聽不清,她腦袋嗡嗡作響,隻想趕緊確認是什麽情況。


    一時忘記自己有孕在身,焦躁中,險些從床榻上跌下來,幸而被大宮女上前扶住。大宮女連忙勸:“太子妃當心一些,您身子重,不能急。”


    呂月清根本聽不進去。


    “快,扶我過去,我要去看一看,我要馬上見太子!”


    連洗漱梳妝亦是顧不上的。


    大宮女匆忙幫呂月清穿上外裳,扶她往外走。


    尚未踏出房門,呂月清感覺到不對勁,她低頭,發現自己的裙擺濕透了。


    下一刻,肚腹一陣絞痛,她抱著自己的肚子,臉色發白,額頭、身上滲出一層一層的冷汗。


    ……


    睿王府。


    天將亮未亮時,蘇湉睡得正香甜,被陳行舟搖醒。


    她眼睛艱難睜開一條細縫,發現房中點著燈,分明時辰尚早,不由茫然看著他:“王爺怎麽不睡了……”


    陳行舟言簡意賅說:“太子出事,太子妃提前生產,我們得入宮。”


    蘇湉驟驚,立刻變得清醒,揉一揉眼睛坐起身來。


    陳行舟已吩咐雲苓雪茶準備熱水。


    蘇湉醒來之後,匆忙洗漱梳洗,換上衣裳,隨陳行舟坐上馬車去往皇宮。


    “王爺,這是怎麽回事?”


    直到此時,蘇湉才仔細詢問陳行舟情況。


    陳行舟眉頭緊鎖:“寅時一刻,太子的近侍見太子未起,準備喊他起床時,聽見房中的尖叫聲,進去的時候,太子已經沒氣了,身上隻一件敞開的寢衣。”略微停頓了下,他才對蘇湉說,“當時床上有數名光裸的女子,一個是西涼美人,另外兩個是這個西涼美人的婢女。”


    大齊的太子殿下光著身子死在西涼美人的身上……


    蘇湉為這匪夷所思之事驚得合不攏嘴巴。


    她沉默中問:“太子妃得知消息,受了刺激,所以提前生產?”


    陳行舟點一點頭。


    突然發生這樣的事,蘇湉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她悄悄握住陳行舟的手,卻發現自己的手心全是汗,一時想溫太後得知消息能否受得住,一時想太子是否遭人陷害,一時又想獄中的薛放……


    太子不是身體不好嗎?


    蘇湉最終想,那樣身體不好的一個人,竟然這般放縱。


    陳行舟反握住蘇湉的手,感覺到她手心的汗,把她的手掌翻過來,攤開。


    之後從她身上摸來一條帕子擦去冷汗,問:“緊張?”


    蘇湉搖搖頭。


    不是緊張,也說不上來是怎麽,大概是太過驚訝。


    太子去得如此的不體麵,想來不會聲張。


    消息若傳出去,整個皇家都會因此而蒙羞……


    蘇湉慢慢穩住心神,又看陳行舟。


    她蹙眉,抓過陳行舟的手掌,以指為筆,一筆一劃,在他掌心寫字。


    蘇湉寫了很多個字,因而寫得很久才停。


    也沒有什麽,她是想問陳行舟,太子的死是意外還是被人設計。


    陳行舟握住蘇湉的手,側過臉,湊到她耳邊,低聲:“王妃怎麽不問是不是我做的?”


    蘇湉亦側過臉,在他耳邊低聲回問:“那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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