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是不是什麽都沒有查到, 故意在這兒誆騙我?”


    須臾,蘇湉低低開口。


    她是故意這樣說, 想讓陳行舟打消念頭。


    那時在別莊一起泡溫泉,身上好歹是有遮蔽的,沐浴如何能穿著貼身小衣。


    “王妃不願意給我獎勵。”


    陳行舟兀自下個結論,又反問,“我豈非白白忙碌一場?”


    蘇湉擰眉,心中糾結。


    她嘟嘟囔囔說:“王爺故意為難人, 提這種要求,分明是不願意告訴我。”


    “那麽我不問便是。”


    “沈姨娘的事,我會自己另想辦法的。”


    蘇湉從陳行舟手中奪回那一縷發,垂下眼,繼續擺弄著絹花和草籃。


    她想靠這種法子蒙混過關。


    生氣了?


    陳行舟看著蘇湉, 屈起手指想去碰一碰她的臉, 被她側身避開。


    確實生氣了, 或者說是不高興了。


    他笑, 手指點一點蘇湉的額頭:“我家的王妃好沒良心。”


    蘇湉橫陳行舟一眼:“王爺不要無理取鬧。”


    語氣仿佛在批評不聽話的小孩子。


    可他比她要大上五歲。


    一個沒到真的差了輩分卻又不能算同齡人的年齡差距。


    陳行舟笑得越發開懷。


    對著時常令他覺得可愛又有趣的蘇湉,他道:“好,說正事。”


    蘇湉不語,視線始終落在絹花和草籃上。


    但眼睛可以不看陳行舟,耳朵總歸是關不上的,一句又一句話闖入耳中,她把陳行舟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臉上兩道傷疤的那個山匪姓傅,大名傅光宗。


    如蘇湉之前所了解的,傅光宗手下的人習慣喊他一句四哥。


    傅光宗和沈姨娘兩個人是同鄉舊識,都出身貧苦。


    陳行舟派人去仔細查過,他們應當是小時候便認識,也是在小時候分開的。


    大約是他們當地遭遇災害。


    後來,沈姨娘被賣到鎮遠侯府做了丫鬟,而傅光宗落草為寇,成了山匪。


    傅光宗成為山匪後,一直追隨他的那幾位所謂的兄弟。


    這麽多年,殺人越貨的事沒有少幹。


    但若不是做慣這樣的事情,七夕那日,這幫人也不會明知蘇湉是鎮遠侯府的千金,依然有膽量為錢財而劫持蘇湉。那個時候的沈姨娘和傅光宗之間斷了聯係,所以七夕的事,沈姨娘應當沒有參與。


    “我這兩日見過傅光宗。”


    陳行舟說,“也問過他一些話,他的回答裏大部分都是實話。”


    大部分是實話,說明有撒謊的地方。


    蘇湉問:“王爺發現他有故意隱瞞的事情?”


    “那日他帶人出現在別莊,想是暗中盯過你我一段時日。”


    陳行舟道,“但他如何知曉七夕是我救的你?如何曉得要來找我尋仇?”


    “按照傅光宗所言,他當時在外地,回來發現兄弟不見蹤影,而京郊他們那處落腳點有打鬥的痕跡。他發現不對勁,才暗中打探,最後確認是與睿王府有關。”


    “可七夕你被劫持一事,沒有聲張過,連侯爺和侯夫人都至今不知情。”


    “他究竟是怎麽知道的?”


    蘇湉皺眉:“所以王爺是覺得……”


    “他在撒謊,在故意隱瞞一些不想王爺知道的事情?”


    陳行舟頷首:“嗯。”


    蘇湉凝神想一想陳行舟的話,這般分析確實是頗有道理的。


    其一是傅光宗為何清楚被劫持的人是她?其二是王爺七夕救下她,那些落入陳行舟手中的山匪不可能給傅光宗遞消息,如此誤以為兄弟已死的傅光宗為何會知道要找王爺報仇?有一種可能是有人特地向他透露消息,將他引向他們,而這個人或許正是謀劃劫持她或參與謀劃之人。


    蘇湉想著,猛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那些劫持她的山匪在王爺手裏,豈不是說,王爺早知道他們受何人指使?


    “王爺是不是也一直有事瞞著我?”


    蘇湉眼神逐漸怨念,“此前我以為王爺將那些山匪處置了,未曾深想這個問題,但王爺沒有。”


    “那些山匪難道不知道是誰指使他們劫持我嗎?”


    “起碼是有線索的。”


    別莊之前是以為那些山匪沒有留下活口,因而無從審問。


    別莊之後心思都在受傷的陳行舟身上,無心想這些,久而久之也忘了此事。


    蘇湉翻起舊賬,陳行舟無奈說:“那些山匪供出來的那個聯係他們、給他們一大筆銀錢的人一直不見蹤影。要麽早已逃去外地,要麽早被殺人滅口。此事我雖未告訴你,但不是故意瞞著你真相。”


    “所以那些人也不知道是誰指使他們?”


    蘇湉說著又問,“那……王爺當初教訓了三皇子嗎?”


    陳行舟頷首道:“自然。”


    蘇湉微訝,默一默,悄聲問:“為什麽?就因為我懷疑他嗎?”


    “因為你的懷疑有道理。”


    陳行舟覷向她,“怎麽?覺得我做得過分?”


    “沒有……”


    蘇湉不好意思摸一摸鼻子說,“王爺辛苦。”


    但心裏更多是覺得,她那樣沒有任何人證或者物證、全憑任性的推測,王爺卻認真對待,而不是認為她無理取鬧,怎麽想都讓人有些小高興——雖然這不太對。


    “王妃總說我辛苦,既然認為我辛苦,便該補償我、獎勵我才對。”


    陳行舟道,“否則不全是空口白話麽?”


    蘇湉又記起陳行舟提出的“獎勵”。


    她抿一抿唇,聲音依舊很低:“王爺還是先談正事……”


    蘇湉把話題拉回來,繼續和陳行舟聊傅光宗。


    但能確認的東西不太多,往回追查的難度很大,要撬開傅光宗的嘴也不易。


    隻發現傅光宗這個人身上有些謎團,往後無疑得對他多些關注。


    或許可以有別的發現。


    白天和陳行舟之間聊的這些事情,縱使到得天黑之後,蘇湉內心仍然在琢磨傅光宗這個人。傅光宗和沈姨娘是舊識但斷過聯係,沈姨娘沒有謀劃七夕劫持她的能力,傅光宗有意撒謊隱瞞一些事,傅光宗極有可能接觸過一個知道她七夕被劫前因後果的人……


    若她七夕被劫一事和三皇子有關係,那個人會是三皇子嗎?


    可假如是三皇子,傅光宗隱瞞的原因是什麽?


    失去王貴妃與成國公府當靠山的三皇子,在大多數人眼裏都是大勢已去。


    傅光宗為何庇護他?抑或傅光宗想庇護的不是陳長敬?


    蘇湉整個人泡在浴桶裏,心中想著這些,走神得厲害,連丫鬟們什麽時候退下的也沒注意,更沒有意識到陳行舟進來了。半晌回過神,她趴在浴桶旁邊,沒有回頭吩咐:“雲苓,幫我洗頭發罷。”


    無人應聲。


    但一雙手捧起她濕漉漉的發,幫她細細清洗。


    蘇湉又繼續想傅光宗。


    她莫名有種直覺,自己想得明白其中的蹊蹺,可偏偏抓不到最重要的部分。


    到底遺漏了什麽重要的信息呢?


    想著,她暗暗歎一口氣,又頭皮一疼,是幫她洗頭發的人弄疼了她。


    口中下意識“嘶”的一聲,蘇湉心下想著雲苓今日怎麽沒有往日小心,正欲開口,慢一拍發覺不大對勁——若雲苓不小心弄疼她,不會不吭聲,且雲苓習慣不停詢問她力道是否合適、是否舒服,今日竟然一直沒有聽見雲苓說話。


    這會兒很難不記起王爺說過要幫她沐浴的話。


    蘇湉身體一僵,繼而往熱水裏沉一沉,把整個身子都藏在水裏。


    她隻露出個小腦袋,回頭去看。


    於是瞧見陳行舟身上穿著一件寢衣,捋起衣袖,露出小臂,手掌濕漉漉的。


    剛剛幫她洗頭發的人分明是他……


    蘇湉漲紅著臉,開口有點兒結巴:“王、王爺怎麽進來了……”


    “來幫你沐浴。”


    陳行舟語氣平靜到有兩分理直氣壯。


    本就被熱氣熏得臉頰紅撲撲的蘇湉此時全身都泛起一層粉紅色。


    她悄悄往水裏再躲一躲,下巴也藏進水裏,手臂環在胸前護住胸口的位置。


    “讓雲苓和雪茶來伺候就好了。”


    蘇湉目光躲閃,說,“王爺還是回裏間去歇一會罷。”


    陳行舟視線雖未停留在蘇湉身上,但哪怕水汽氤氳,無礙他看清楚蘇湉在水中的樣子。冰肌玉骨,纖腰束素,水珠從她的脖頸滑落,以及那一層誘人的粉色,恰似詩中所寫,“一枝紅豔露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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