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通一點頭,陳行舟帶蘇湉先一步離開。


    隻並不順利。


    受傷的周通無法憑借一人之力擋下所有刺客, 隻能爭取些時間。


    陳行舟和蘇湉身後很快有黑衣人追上來。


    不僅如此,他們被迫偏離回別莊的方向往山下去時,靠近山腳的地方又突然冒出另一夥人。


    雖然隻有四個人,但對於正在被黑衣人追殺陳行舟和蘇湉而言,如此腹背受敵的狀況, 應付起來極為不容易。


    這些人沒有穿夜行衣, 氣質粗獷, 儼然和那些黑衣人不同。大約不曾預料會是這般狀況, 注意到追在陳行舟、蘇湉後麵的黑衣人的時候,四個人皆愣一愣。


    “四哥,怎麽辦?”


    壓得再低的聲音在當下一樣能叫人聽得一清二楚。


    被喚作“四哥”、臉上有兩道傷疤的男人朝陳行舟和蘇湉的方向看一眼,咬著牙冷冷道:“其他人與我們無關,隻要不擋我們的道,隨他們去。”


    “這兩個人的性命,我們要了!”


    對黑衣人喊過話,刀疤男率先出手,招招狠厲,衝陳行舟和蘇湉來。


    蘇湉看不懂這個狀況。


    他們得罪過這些人嗎?為什麽要取他們性命?


    這幾個人言行頗有一股山匪做派,她何曾與山匪有過接觸?


    蘇湉唯一能記起來的是七夕那日的事情。


    陳行舟對這四個人的判斷和蘇湉腦海中的推測差不多。用長劍擋下刀疤男劈來的長刀,他冷冷問:“你們是不是想找你們的大哥、二哥和三哥?”


    刀疤男一怔,又懷疑陳行舟使詐,怒道:“少廢話!”


    陳行舟輕笑:“取我們性命?那你們永遠都見不到這幾個人。”


    他報上幾個名字,順便說出其中一人的妻兒情況。


    看著陳行舟的刀疤男眯一眯眼睛。


    “四哥,確實是……”


    站在刀疤男身側的一人低聲開口,刀疤男抬手示意他噤聲。


    “我說他們還活著便是活著。”


    “信不信隨你。”


    蘇湉以為那些人早已喪命,現下聽陳行舟這麽說,辨不清是真的抑或單純是用來騙這幾個人、爭取脫身時間和機會的幌子。不過這些人分明極在意這件事。


    “你們好不要臉!”


    “一群大男人欺負我一個小娘子不成,竟還這般尋上門報仇!”


    “枉我們以德報怨,好心留他們性命。”


    “你們是不是早盼著他們喪命,所以非對我們恩將仇報?”


    蘇湉擺出凶狠的表情,怒斥道。


    陳行舟的話、蘇湉的話究竟是真是假,他們無從判斷,卻投鼠忌器。


    為首的刀疤男盯著陳行舟:“他們都無事?”


    陳行舟說:“若我與王妃在這裏出事,那他們必然有事。”


    “你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看著我們在這裏出事,你們永遠見不到你們想見的人,一個是幫我們對付這些黑衣人,並且在之後,你們會見到你們想見的人。”


    陳行舟語氣十分冷漠,乃至顯出幾分的囂張。


    刀疤男逼視著他,再看一看那些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被迫做出選擇。


    情況生變,變成幾方混戰。


    多出這麽幾個“幫手”的陳行舟壓力減輕,最後帶蘇湉入鑽進了林子裏。


    此時追擊他們的黑衣人剩下三四個。


    隻是將他們挨個解決後,陳行舟和蘇湉已不確定到得什麽地方。


    細雨停了,夜風很涼。


    山林裏聲聲蟲鳴,隱約似能聽見野獸的叫聲。


    蘇湉早已從陳行舟背上下來,忍著腳踝的刺痛,跌跌撞撞扶著陳行舟找到一處荒涼了的山洞。她帶著陳行舟進去山洞裏麵,讓陳行舟靠著山洞泥牆坐下來。


    “王爺,你怎麽樣?”


    蘇湉從陳行舟身上摸出火折子,點亮了,著急去確認他的情況。


    昏暗光線下,隻見陳行舟寬大手掌捂住腹部一道傷口。


    鮮血流過他的指縫,留下殷紅痕跡。


    “王爺早些放我下來,也不會傷得這麽嚴重……”明知這個時候不該掉眼淚、哭也沒有任何用處,但發現陳行舟傷成這樣,蘇湉根本忍不住,淚珠不停地滾落。


    陳行舟抬手擦一擦蘇湉臉頰的淚,語聲虛弱,卻笑著輕巧開口。


    “你腳崴了,不能亂動,會更嚴重的。”


    蘇湉哭得更厲害:“王爺又沒有三頭六臂,又不是刀槍不入,那樣護著我,一個人麵對那麽多刺客,怎麽可能會不受傷?王爺若是有事,我又該怎麽辦?”


    她控製不住情緒,因陳行舟為了多護她一刻,甚至不要命。


    但心裏清楚自己不該衝他發脾氣。


    蘇湉拿手背擋住眼睛,背過身去,一麵努力止住淚一麵哽咽說:“王爺心疼我,我知道,可我也心疼王爺,不想王爺這個樣子……”


    傷口是疼的。


    可瞧著蘇湉這幅樣子又覺得不怎麽疼了。


    陳行舟嘴角微彎伸手摁住蘇湉的肩,手上沒用力,隻說:“我沒力氣,你轉過來些,別拿背對著我。”蘇湉便乖乖轉身,手沒放下來,手掌仍擋住半張臉。


    “誰家的小娘子哭成小花貓?”


    拉下蘇湉擋住眼睛的手,陳行舟調笑道,“哭成了小花貓也漂亮。”


    這樣兩句話一點都不正經。


    蘇湉又氣又惱,氣他還有心情開玩笑,惱他言語輕浮。


    氣惱中下意識伸手想用小拳頭捶他。


    抬起手臂,記起他們的處境,蘇湉收回手一抹眼淚:“你家的,怎麽了?”


    陳行舟笑一笑:“我出門身上會帶傷藥,你找一找還在不在。”


    “應當是在袖子裏。”


    此時沒有心思多想陳行舟為何隨身攜帶傷藥,蘇湉“嗯”一聲,動作小心在陳行舟的兩個衣袖裏翻找一番,並未發現陳行舟說的東西。她不得不低低告訴陳行舟:“王爺,沒有……”


    陳行舟覷著蘇湉緊繃的小臉說:“記糊塗了,是在懷裏揣著。”


    “你再找找看。”


    蘇湉一心想找到傷藥幫陳行舟處理傷口,小手伸到他胸前一陣細細摸索,動作小心。然而傷藥依舊沒尋見,先聽見陳行舟蹙眉悶哼一聲,她驚嚇中想縮回手,被陳行舟拿手摁住她的手在胸前。


    “王爺,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不敢強行抽出手、以為自己笨手笨腳的蘇湉又淚汪汪看他,帶著哭腔問。


    “沒有。”


    陳行舟一歎氣說,“但王妃這麽個找東西的法子,我受不住。”


    這是說她不像在找傷藥,像在占他便宜。


    蘇湉漲紅了臉,咬著唇小聲道:“我不是故意的……”


    放在平日是要和陳行舟理論一番的。


    現下如何有那般心情?


    陳行舟本也想是逗一逗蘇湉,好歹暫時沒有危險了,想她別這麽緊張,然而瞧見她這個樣子,不敢多逗,便鬆開手。看著她,想起自己在小劄上編的渾話。


    寫小劄騙她的時候全靠胡編亂造。


    如今卻幾乎變成事實:和她一道來別莊打獵,遭遇刺殺,且受了傷。


    這苦肉計算落到實處。


    端看小娘子日後是心疼抑或是不心疼了。


    “我方才沒有騙那些人。”


    陳行舟告訴蘇湉,“他們想要找的人,確實還活著。”


    “王爺,不重要。”


    蘇湉抬眼去看陳行舟說,“我不在乎他們如何,隻想王爺好好的。”


    陳行舟回想著蘇湉怒斥那四個人的模樣。


    仿佛一隻小奶貓,凶巴巴衝人弓起身子、露出尖牙,依然可愛比凶狠多。


    “你的腳是不是疼得厲害?”


    陳行舟伸手想去撩她的裙擺查看她的腳傷,被蘇湉推開他的手。


    “我沒事。”


    “王爺受傷了,乖乖呆著,別亂折騰。”


    蘇湉推陳行舟那一下,手上其實沒用多少的力氣。


    隻是被她一推,陳行舟眼前一陣眩暈,曉得自己撐到極限。


    好在眼下在這山洞裏是平安的。


    陳行舟輕輕握住蘇湉的手:“你待會兒不要亂跑,要待在我身邊。”


    “好。”順利尋到傷藥的蘇湉湊過去吻一吻陳行舟的嘴角,“我幫王爺上藥,若是不小心弄疼了王爺,王爺哼哼兩聲告訴我。”


    陳行舟幾不可聞應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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