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你就不懂了吧。”楚向宇並排坐到劉紅梅身邊,“張嬌跟誰好,咱柳樹大隊誰最希望她回城?”


    “衛童啊。”


    “那不就得了。那許小北不是看上衛川了嗎?她為了進衛家的門不得討好衛童?如果她促成張嬌回城這事,衛童肯定在心裏感激她,那進衛家門不就有希望了?”


    劉紅梅恍然大悟,“許小北跟範隊長家關係一直好,趙臨幫著收花生一個月肯定也不少給錢,就憑這層關係,範隊長也能幫她這個忙。”


    “她不隻跟範隊長關係好,她跟公社的人也不錯,年三十那天上午我上公社去,還看見她拎了一堆吃的去打溜須。”


    劉紅梅當時就覺得自己跟許小北比起來,那心眼子是弱斃了。


    原來她覺得自己挺聰明,可如今才知道,自己腦子裏分明纏了裹腳布,那些主意都又臭又長。


    她怔了半晌,忽然偏過頭,問楚向宇,“年三十?年三十你上公社幹什麽去了?”


    楚向宇一噎。


    他那天跳過範守義去給公社領導送了條煙,也是想讓人家記著有他這麽一號人,萬一有招工推薦一定先想到他。


    他沒料到在他送煙前範守義已經把名單報送到省裏了。他雞沒偷成還蝕了把米,想到那條煙心都疼抽抽了。


    今天他光顧泄私憤,沒料到劉紅梅懷疑到這一層,於是撒了個謊,“我說錯了,我是路過公社看到的。”


    劉紅梅狐疑地看了他兩眼,一想到被算計了,就氣不打一處來,又開始抹眼淚。


    楚向宇把毛巾遞給她擦臉,輕聲哄她,“怎麽又哭了,現在這樣不也挺好?”


    “哪兒好了?這次名額歸了她,咱倆可能一輩子都得在這柳樹大隊了!”


    “我說的就是這個正好啊,你跟我好吧,咱倆直接在這兒結婚生孩子,有啥不行?”


    劉紅梅一陣惡心,起身一把推開楚向宇,“你想得可真美,這破地方你要呆自己呆,想娶媳婦生孩子你找村姑去,別拖累我。我可告訴你,不管用什麽方法,哪怕等到八十歲,我也得回省城去!”


    她一邊罵一邊推楚向宇,直把他推到門外閂了門,才放心回到自己鋪上去。


    另一邊,張嬌上供銷社買了些糖果,找到衛童在屯子裏轉了一圈,跟平時相處不錯的幾家告了別,最後到了許小北家。


    許小北聽說她要回城,也是打心裏替她高興,裝了好些吃的讓她帶回家去,還跟衛童說,“等張嬌回去,抽空還能去地質隊瞧瞧你哥和王炎,你也能放心不少。”


    衛童吃著許小北給拿出來的蘋果直點頭,“是啊,這回我得好好學寫字了,以後就算不給我哥寫,我還得給張嬌寫呢。”


    張嬌聞言揪了揪衛童的小辮兒,“那等我回去給你買兩本字帖,不然你寫完了信我都看不懂。”


    王桂珍看著二閨女跟衛童的關係較從前好了許多,臉上不大高興,覺得自己都提醒過二閨女別跟衛家人來往了,怎麽不長點記性。


    可她知道她這閨女天生反骨,也沒敢多說什麽。


    倒是李三春兒瞧出來,晚上就提醒小北,“許嬸不愛讓你跟張嬌和衛童玩啊?”


    小北想到前些日子王桂珍提醒她要自重的話,突然想到她媽可能不是非要讓她自重,而是不想讓她跟衛川走太近。


    這又演的哪出,原來不是挺相中人家那一個月三十塊錢……


    對了,衛川那一個月三十塊錢的工資都不如王桂珍一個月掙得多了,該不是王桂珍因為這個又看不上他了吧。


    *


    張嬌回城的事在柳樹大隊被熱議了半個多月才漸漸平息。


    這裏麵也有些不明真相的人覺得劉紅梅挺可憐,比如黃棗花,隔三岔五上知青點去看看劉紅梅,還承諾再有機會一定幫她爭取。


    可劉紅梅根本不信。


    她心情低落得要命,也沒心思上掃盲課了,每天對付對付就完活,腦子裏全是怎麽回城的事。


    她越是焦慮回城的事,就越是恨許小北。如果沒有許小北這個障礙,張嬌的名額就是她劉紅梅的,甚至退一萬步講,就算得不到名額她也能得到衛川,不照樣跟著衛川進城?


    她這喝涼水都塞牙呢,許小北家的好消息卻接二連三。


    頭件事就是李三春跟聶二柱結婚。


    從打李三春住進衛家,小北就在為她準備嫁妝。她把超市裏最土最老舊的東西都給翻騰出來了,可這些在柳樹大隊人眼裏,卻都是最時髦的。


    王桂珍每天晚上都來小北屋裏把三春的嫁妝欣賞一遍,每樣都愛不釋手,後來小北長了心眼,再從超市給三春拿東西,就拿兩份,直接給王桂珍一份。


    還跟王桂珍這麽說,“媽,這次三春從咱家出嫁,這東西都等於你給置辦的,往年大隊上人都說你愛財,現在看誰還敢這麽說!咱給三春風風光光嫁出去,你也當回實習丈母娘,等以後我姐結婚,你也有經驗不是?”


    於是,在小北堅持不懈地忽悠下,王桂珍儼然將李三春當成了編外閨女,腦子裏天天除了幹活就是幻想著婚禮細節。


    結果把李三春她大伯娘王秋鳳給氣的,這天剛到上工時間就找幾個婦女瘋狂吐槽,“你瞅瞅把她王桂珍浪的,就不知道怎麽得瑟好了,我家三春結婚,給她忙夠嗆。”


    李嬸子慢悠悠拾著地裏的雜草,斜瞥王秋鳳一下,“你眼饞啦?眼饞你咋不給三春接回來?你也像王桂珍似的給三春準備嫁妝,你也浪一浪?”


    王秋鳳呸了一聲,“我憑啥給三春準備嫁妝,小時候一直在我們家白吃白住,我對她多好你們都看見了吧,現在這小白眼狼回村都不跟我打照麵,我這個做大娘的不跟她要米麵錢就不錯了,還給她準備嫁妝?”


    那高顴骨小媳婦笑了,“嬸子你也不用這麽生氣,現在聶二柱那麽能掙錢,三春去他家得多享福,也不差你家那點嫁妝。”


    李嬸子嗯了一聲,“王秋鳳,就是可勁讓你準備,你能準備出來啥。我可是看見人王桂珍給三春的嫁妝了,光緞子被麵的大棉被就有六床,兩床厚的,兩床薄的,還有兩床不厚不薄的。”


    “還有鍋碗瓢盆,都可好看了。“


    “衣裳也買好幾套,還有紅皮鞋。”高顴骨小媳婦羨慕得眼睛都冒星星了。


    聶大柱媳婦這時候也湊過來了,“這麽熱鬧,說啥呢?”


    李嬸子一抬頭,“喲,大柱媳婦來了,這不正說二柱的婚事呢,你老婆婆多有福,三春那孩子老實能幹,王桂珍家還給準備了一大車的嫁妝。”


    大柱媳婦不咋高興,“那我得去恭喜一下我婆婆了。”


    高顴骨小媳婦往這邊靠了靠,張開手壓住嘴角低聲說,“二柱娘對兒媳婦也不錯,我還聽說他們家給三春買手表啦。”


    “啥,手表?”大柱媳婦腦袋嗡地一聲,差點一屁股坐地上。


    “是啊,許小北幫著弄的票,昨天就給買回來了,真沒想到三春這麽有福……範隊長家的麗霞結婚時候也沒買上塊手表呢。”


    聶大柱媳婦鼻子都快氣歪了,她結婚時婆家啥啥沒有,就給做了兩條新的花褲衩和兩床粗花布的薄被。


    這怎麽老二娶媳婦,就砸鍋賣鐵地把手表都給買上了?


    她蹭地站起來就要去找柱子娘理論,被一旁的王秋鳳瞧出了意圖,給拉一邊去了。


    “你要幹啥?找你婆婆理論去?”王秋鳳單刀直入,“我勸你別歘這個尖,這手表的事隻是個傳說,還沒戴三春手腕上呢,等結了婚戴上了你再去吵去鬧也不遲。”


    王秋鳳有自己的小九九,眼看就結婚了,這時候再鬧出點事了,三春這燙手山芋再扔不出去可咋整?


    其實她現在腸子也悔得發青,當初三春她舅來信,想把三春送回來時,範守義來問過。


    王秋鳳是堅決不接收,後來柱子娘說要娶三春進門,王秋鳳為防柱子娘反悔,就說婆家不用出彩禮,她娘家也不出陪嫁,讓直接給接老聶家去就行。


    早知道這事能辦這麽風光,她當時就該給三春接回來,高低也得要點彩禮。


    聶大柱媳婦聽了王秋鳳的話,覺得也不無道理,於是堪堪壓住心裏的火,想著秋後一並算帳。


    第46章 別天天拿嘴出溜人


    李三春婚禮這天, 柳樹大隊著實熱鬧了一番。


    去年範麗霞結婚時因為當年的政治情況不允許,沒敢大辦。


    今年風聲過去了,聶二柱手裏還有錢, 自然要揚眉吐氣一番。


    聶二柱還是跟著娘住, 因為時間倉促並未蓋新房,隻給老屋裏外粉刷了一遍。


    但家具是新打的,聶二柱給三春買了手表金耳環, 給自己添了輛自行車,還給老娘買了個收音機。


    要不是柱子娘和三春都不會用縫紉機, 三轉一響就買齊了。


    就這,聶二柱還承諾給李三春,等手裏攢點錢就蓋新房,還要買台電視機。


    就連王桂珍都嘖嘖稱奇,不明白聶二柱為啥對李三春這麽好。


    小北適時給王桂珍解疑答惑,“媽, 這不明擺著嗎, 咱們娘家重視三春, 婆家自然拿她當寶貝。二柱娘心裏明鏡的, 二柱掙錢的活是咱娘家給他的,以後三春也跟咱幹活, 照樣給工錢, 二柱娘得罪誰也不能得罪你。”


    王桂珍被捧得心花怒放, 婚禮前一天準備講話稿準備到二半夜。


    第二天婚禮時因為三春沒到領證年紀, 範隊長就借趙臨和範麗霞的結婚證裝裝樣子。


    而後王桂珍上台發了個言,途中也情真意切掉了眼淚。


    王秋鳳本也準備了台詞,奈何範大隊長和聶家都不待見她,她一肚子話沒派上用場, 氣得差點沒咬舌自盡。


    聶大柱媳婦看到三春那些好東西也是紅了眼,一把一把掐自己爺們。


    劉紅梅把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吃席時故意跟王秋鳳和大柱媳婦坐到一桌去,先是問王秋鳳,為啥她不上台王桂珍上台。


    王秋鳳陰陽怪氣的,“老話說得好,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誰讓咱窮呢,親侄女都不願相認。”


    劉紅梅給她夾了塊扣肉,和和氣氣地勸她,“嬸子你也別生氣,我瞅著三春不像那忘恩負義的人,恐怕是有人沒在中間說好話,給她蒙騙了……對了,我聽說三春那年去關裏家之前跟嬸子鬧了點矛盾,究竟咋回事?”


    王秋鳳正轉腦子想呢,李三春那孩子小時候三棍子打不出個屁,好磋磨著呢。


    經劉紅梅這麽一提醒,她猛地想起李三春當年差點給她脖子抹了,就是許小北給出的主意。


    王秋鳳脖子一涼,再回想最近的種種,頓時在心底埋下了對許小北仇恨的種子。


    因為聶二柱準備的席麵豐富,全村人鉚足勁吃,也還是有富餘。這是平常不會存在的事情,所以大家都是餓兩頓帶張嘴來,沒人帶碗盆拿剩菜。


    聶大柱媳婦家離得近,連忙跑家裏弄了兩個大盆,等大家實在吃不動撂下筷,趕緊開始把剩菜往盆裏折。


    王秋鳳瞅著眼饞夠嗆,可也不好意思開口借盆,就幫著大柱媳婦撿菜,一邊嘴上還跟她嘮著嗑,“大柱媳婦,手表那事你還打算去找你老婆婆說說不?”


    大柱媳婦頭也不抬,“說啥說,剛婚禮時人範隊長不是給解釋了,那東西都是二柱買的,我找啥理由去鬧,難不成讓小叔子給嫂子也買塊表?”


    王秋鳳抓起一塊拔絲地瓜填嘴裏,打了個飽嗝,含糊不清道:“我還想問你呢,二柱那麽掙錢,你咋不讓大柱跟著他一塊幹。”


    大柱媳婦把一條吃剩的魚尾倒進盆,盤子往桌上一扔,“我跟大柱說過,大柱說不能跟親弟搶食兒吃,我勸不聽他,能咋整。”


    她這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王金鳳哪能放過,就給她支招,“你傻啊,大柱不幹你不是有親弟?讓你弟抓魚賣許小北不就得了?”


    “可我聽說許小北隻收二柱手裏的魚,說二柱是她的啥……代理商?”


    王秋鳳嘁了一聲,“許小北那是拿這事吊著二柱的胃口呢,她啥人你還不知道?你看三春跟二柱結婚給許小北娘倆得瑟那樣,還不就是剝削二柱子上癮了,這是打著巴掌給點甜棗。誰不知道二柱心裏有小北?這事到最後啊,許小北和聶二柱都不吃虧,我看吃虧的就得是三春!也別說她不收別人的魚,我就不信同樣的東西你少要她五毛錢,她還不收?”


    大柱媳婦手上的動作越來越慢,心裏開始活泛上了。


    端著大盆回家,大柱媳婦把裏麵的肥肉炸丸子之類的單獨挑出來兩大碗放好。


    剩下的菜全混到一起,到了晚熱了兩大盤子吃。


    席麵上的菜油水太大了,混在一起後拌在高粱飯裏,竟然格外有滋味。


    大柱媳婦吃了滿滿兩大碗,一想到二柱家天天都有這好生活,一宿沒怎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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