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小田梳的發型是很特別,但是僅僅是發型特別,其實經常跟梳頭發的人並不怎麽搭配,還顯得刻意又過分隆重。


    可蘇淨禾給梳的頭雖然看著很簡單,但是頂在賀紅杏的頭上,就特別特別合適,讓她漂亮了三分都不止。


    招荷花一下子就心動了,一邊誇好看,一邊不好意思地問:“小禾,要不你也給我梳一個這樣的頭?”


    蘇淨禾笑著搖頭:“荷花姐的臉不適合這個發型,等明天我給你梳一個合適的。”


    又問賀紅杏:“紅杏姐,要是不喜歡,我給你換一個?”


    賀紅杏對著鏡子摸頭發,簡直是愛不釋手:“合適,太合適了!小禾,你怎麽這麽厲害!早知道這樣,我一早就來找你了,給一塊錢我都不嫌多!”


    她現在都不想著急去相親了,隻想先出去外邊繞一圈,讓村裏姑娘姐妹們都看看自己多漂亮!


    第27章 我不同意


    賀紅杏相親回來之後, 在村裏滿世界晃悠,不用多說,光頂著那新梳的頭發,也人人都知道更好看, 等她再一宣揚, 更是誰都曉得紡織廠裏出來的蘇淨禾比聶小田會梳頭了。


    這些日子聶小田的態度其實已經有點犯眾怒。


    她從前嘴巴很甜, 見人就叫, 雖然接人待物有一點點驕傲,但是相貌生得好的一向都會讓人容忍度高一點。


    而這一回給其他人梳頭,本來這個年代村裏人都講情分,很少有幫點小忙卻還好意思要錢的,可她不但收錢, 做事的時候還一點都不認真。


    雖然學了點梳頭的新樣式聶小田本人的審美其實並不怎麽樣, 會的類型也少,梳來梳去都是那幾種。


    這就經常出現被她一上手,發型是好看了,臉卻更不好看的情況。


    現在有了新的選擇, 又被賀紅杏一抱怨,很多原本不得不找聶小田的人都轉去找了蘇淨禾。


    聶小田才撈了幾天好處,忽然找上門的人就少了一大半,四處一問,才知道居然是蘇淨禾在搶自己的生意, 而且對方不要錢, 還願意免費教人怎麽自己梳。


    就這樣平白斷送了自己一條發財路!


    她本來想上門討個說法,可還想著要借對方的力去搭上聶正崖,不能撕破了臉,隻好強行咽下這口氣, 然而心裏卻更暗恨蘇淨禾。


    ***


    幾天功夫一晃而過,這天下午,蘇淨禾剛要送兩個客人出門,就聽到外頭一陣嘈雜聲,開門一看,十來個人圍著三輛板車,有人推,有人拉,護著車子在村子中間穿過。


    板車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機器跟零件,蘇淨禾遠遠看著,認出來其中有發電機,也有碾米機的大漏鬥,隻是其他的零件就不太認識了。


    領路的是招隊長,其他都是村子裏這回跟著縣城的壯勞力,可隊列裏找來找去都沒見到聶正崖。


    而此時一行人臉色都不太好看。


    有人打招呼:“招隊長回來了!這就是碾米機嗎?有了這個 * 機子,咱們是不是不用挑穀子去外頭村子裏了?”


    招春平還沒有說話,同行的聶廣生就往地上啐了一口,說:“做你的大頭夢吧!這機子不能用!”


    這話一出,人群中“轟”的一聲炸開了鍋,紛紛問起話來。


    同行的隊伍一個都不吭聲,顯然也不怎麽高興。


    “怎麽就不能用了?”


    聶廣生:“機器是壞的,說是插不了電,那個能生電的東西也接不上……反正就是不能用,白跑這一趟了!”


    村民們頓時也跟著不高興起來。


    “這機子不能用,你們帶回來做什麽?石坪村的壞機子還擺在那裏占地方呢!這麽大老遠的扛回來,吃飽了撐的吧!”


    也有人關心起公分來:“跑這一趟,公分算不算的?扛回來這麽個不能用的東西,難道也給算公分?那我們在村裏辛辛苦苦幹活豈不是不公平!”


    被叫去的人家裏也有有意見的:“怎麽能不算公分?難道他們不是大隊長點兵點將點過去的,早知道這機器不能用,我們家老大也不會跟著去,在村裏還能好好掙工分,又省這幾天的幹糧跟腳力!”


    別人還沒說話,人群裏的聶小田忽然插嘴道:“大家夥別著急啊,現在不能用,萬一以後可以修好呢?那不就能用了?”


    她大哥聶廣生瞪了一眼:“你懂個屁,沒事在這裏瞎摻和什麽,真要能修好,還能給你撿這個便宜拉回來,其他離得近的村子早修好帶回去了!”


    聶小田又說:“正崖哥不是書讀得好?他應該會修吧?”


    這話一出,聶廣生就嘲笑地說:“他??一個讀了幾年書的後生,農械所的人都修不來,你倒是看得起他!這回要不是聶正崖硬是要先把機器帶回來,又到處亂跑找東西,我們都不用多跑一趟,花了老鼻子勁,還白費力氣。”


    奪人錢財,形同殺人父母。


    聶正崖跟蘇淨禾把工作賣給招荷花,導致他媳婦廖秀霞丟了工作,這可不是一般二般的錢財。


    這事情讓聶廣生恨得牙癢癢,現在好不容易逮到了機會,又怎麽會放過,嘴裏又罵罵咧咧了好一陣,都在責怪聶正崖。


    這回聶小田就不說話了。


    然而兄妹兩個一問一答,不但這回跟著去外頭的人聽著心裏不舒服,就是其他圍觀的村民們也不怎麽高興了。


    聶廣生說得不無道理。


    本來好端端的,被聶正崖攛掇著一群人跑去鎮上。


    過年本來各家事情就多,一下子被抽了壯丁走,一走好幾天,誰知最後是這個結果。


    四周頓時議論紛紛。


    招隊長不悅地說:“去鎮上打申請領碾穀機,是我的意見,聶正崖也隻是好心提議罷了,現在機器都回來了,大家夥想辦法找人來修好就是了。”


    “怎麽修!鎮上、縣裏的技術工都修不好,這鄉裏頭怎麽可能找得到能修的人!”聶廣生沒好氣地嚷嚷。


    這一回,扶著機器的一個同行勞力也忍不住說 * :“大隊長,要不咱們這個機器還是退回去吧,八百塊錢呢!放在村裏又不能用,白丟著,還占地方,聽說一個月都要給好幾十的利息。”


    申領農械自然不是免費的,這都是高檔貨,要付錢,雖然這個碾穀機是壞的,比起好的便宜了很多,但還是價格高得嚇人。


    這話裏頭的意思嚇得村裏人險些跳了起來。


    有社員急得直叫:“什麽八百塊?什麽八百塊?!利息又是怎麽回事?招隊長,咱們公社賬上的錢可不能給你這麽亂花!”


    趙金蓮在人群裏尖著嗓子直叫喚:“你們還不知道!我吃過虧,我最清楚了,招隊長家的荷花得了聶正崖和蘇淨禾兩個小畜生的好處,搶了廣生媳婦的工作,把他們供起來,現在想著拿大家夥的錢去還人情!”


    她說得煞有其事。


    “你們剛才沒聽到嗎!廣生都說了,買這台破爛東西花了八百塊!金子做的都不值這個錢,更別提還是壞的,都不能用!”


    “鎮上的銀行就是舊社會的當鋪,吃人不吐骨頭的,誰敢去借錢,一個月幾十塊的利息,還不是用我們這些社員累死累活得的糧食換錢來還!說到底,是不知道聶正崖跟銀行裏頭誰有什麽關係,聯合起來騙我們社員的錢!”


    趙金蓮這一通分析,周圍的人都有些將信將疑起來,個個去問招春平:“招隊長,這利息是怎麽回事?”


    也有同去的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怪不得去銀行的時候,裏麵的人個個都認識聶正崖,還說他去貸款,不用那麽多事情也能給錢,隻是要公社裏做個保……”


    一時之間,仿佛人人都得了證據,覺得是聶正崖撈了他們的好處。


    招春平安撫了這個,按不住那個,才勸了這邊,那邊又有意見了。


    村裏群情激憤,個個都不同意。


    聶小田站在她媽趙金蓮旁邊,不知道貼著耳朵跟她說了什麽,沒多久,趙金蓮就當頭站了出來:“招隊長,你得了聶正崖的好處,我們也不怪你,紡織廠那麽好工作,誰不眼紅?可你也不能把公社賬上的錢往他聶正崖家裏搬啊!”


    “買這個機器,我不同意!再是大隊長,也要為人民服務吧!大家夥出來投票,誰同意的就舉手!”


    左右沒有一個人舉手。


    趙金蓮又叫:“不同意的現在舉手。”


    頓時唰唰地大半人都舉起手來。


    招春平看著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能跺著腳不停地說:“胡鬧!”


    趙金蓮得意洋洋:“招隊長,我們都不同意拿公社的錢去買什麽機器,還什麽利息,你要是不聽我們的意見,不如一起去找書記評評理,看看他是站我們社員這邊,還是站你那邊!”


    有了趙金蓮牽頭,其他很多人都跟著起哄了,有些本來沒什麽的,也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


    街上此時聞訊而來的人越來越多,擠得到處都滿滿的,人人對著板車上那些亂 * 七八糟的破銅爛鐵指指點點。


    “那就是碾米機?怎麽看怎麽不像啊,哪裏是能用的樣子!”


    “都壞了,聽說拚都拚不起來,這怎麽修啊!我看好些都生鏽了。”


    “肯定修不好了,一個月好幾十的利息,這不是搶錢嘛!”


    就在這個時候,聶小田忽然站了出來,說:“媽,你也別為難招隊長,他本來也想著是為了村裏大家夥好,不如我們這樣做吧。”


    她提高了聲音:“誰提議的,誰來解決,這機器是聶正崖提議買的,那就由他負責修好,要是修不好,再叫他自己想辦法退回去,把從銀行借的錢還回去,也不許要我們利息,大家夥說怎麽樣?”


    眾人聽到聶小田的提議,都覺得很好,除了有人應和,甚至還不少人鼓起掌來。


    聶小田心裏高興極了。


    她已經想好了。


    上次去請石馬村陳醫生的時候,她看到那個村子邊上搭了好幾個牛棚,聽說裏頭住著的都是在勞動改造的知識分子。


    當時聶小田多嘴問了幾句。


    陳醫生輕蔑地說:“都是省裏下放下來的,看到那個開拖拉機的了嗎?他原來在機械廠裏做高級工程師,聽說會畫圖紙又造機器,個個都喊他趙工,現在又怎麽樣,現在還不是在這裏給我們幹活!”


    她當時沒有多想,剛剛一下子就記起來了,這才敢攛掇她媽出來生事。


    這樣的人,修個碾穀機自然不是什麽難事。


    等到聶正崖實在走投無路,絕望無助的時候,她再出麵告訴他這個消息,順便帶著人去石馬村請那幾個專家過來。


    倒時候看著自己忙前忙後,又這麽好心,不信那聶正崖心裏會不感謝,不感動。


    聶小田這麽一想象,覺得如果自己是聶正崖,她都要感動了。


    招春平騎虎難下,隻是又不敢拒絕。


    生產隊裏的隊員意見都這麽大,如果他硬是要固執己見,真被捅到書記那,肯定會吃不了兜著走,到時候這個大隊長還當不當了?


    眼看場中僵持起來,蘇淨禾原本一直在邊上看著,見形勢不太好,就拄著竹杖,分開人群慢慢走了出去。


    她走到人群中間的空地上,一連叫了兩三聲“招隊長”。


    招春平好一會兒才轉過身來,見到是蘇淨禾,吃了一驚,問:“你怎麽來了?這不關你的事,回去吧。”


    有人就叫她:“丫頭,回去跟你哥說,讓他把那個碾米機給退了。”


    蘇淨禾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這件事情讓各位叔叔嬸嬸,阿爺阿奶著急了,是我跟二哥沒有考慮好,大家看這樣行不行。”


    她的聲音清脆:“我們家賣了工作給招隊長一家,手裏還有一點小錢,這回勞動大哥幫忙走了這麽遠,運那麽重的機器回來,不管修不修得好,我跟二哥都按平常出工的公分算多一半給你們做補貼好不好?”


    原本吵鬧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下來。


    眾人看著蘇淨禾拄著竹杖的 * 樣子,白白淨淨又瘦小的臉,個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話也不是這麽說,不用多一半,也不用你們兩個小的貼,叫隊裏按出工算就行了。”有人訕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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